1月初,在准备迹·建筑事务所(TAO)新作:先锋厦地水田书店的发布间隙,有方就项目本身及TAO在十年之际的下一步目标,对TAO创始人、主持建筑师华黎进行了专访。
从新寨咖啡庄园、天鹅湖湿地公园景观廊及观鸟塔、海口寰岛实验学校初中部到先锋厦地水田书店,近一年,TAO陆续发布了一系列重要新作。在它们背后,一以贯之的或是对质量本身的看重;而近年更多的城市项目、大规模建筑,也无疑是有意识的突破——“不局限于某种单一的类型和定位,是我们目前一个明确选择。而在TAO十年之后对我来说,建筑学最核心的问题,依然是如何营造一个场所。”
有方 TAO在近一年发布了一系列重要新作,但有方上一次与您的正式访谈已是三年前了。所以想先了解TAO目前的工作及项目状态,比如团队规模,设计合作方式,项目周期及数量等。
华黎 我们事务所现在的规模还是20个人左右,基本上一直都是这样。同时进行的大概有六七个项目,处在不同的阶段,包括学校、游客中心、城中村改造、综合体等不同类型。目前与团队在设计上的合作方式,基本是我先把草图或方向定下来,团队再进行深化。也有时候会在一开始要求团队一起出一些想法,然后有想法上的碰撞。
有方 对于项目的选择,目前大概有哪些标准?
华黎 首先是项目本身要比较吸引我,包括场地的条件,项目的定位和类型,以及业主对项目的期望值等。这是一个综合的考虑。
以前,我们做的项目多是处在自然环境中,基地多与自然有关。但现在我们选择的范围就更广泛,也有很多在都市中的项目,包括海口寰岛实验学校初中部,以及现在在深圳做的城中村改造,等等。选择往往有综合的原因,不是由某一个单一因素决定。
有方 您第一次到先锋厦地水田书店基地现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受?
华黎 这个村子很美,被保护得很好,是一个典型的空心化村庄。村里基本上已没有太多人居住,很多房子都是空置的状态,没有被过度开发或杂乱建设,而是基本保持了相对完好的中国古村落的意境。厦地村的自然环境有着传统之美,所以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在这儿做任何一个建筑,都要非常谨慎,不能把原有的意境破坏了。
有方 从2008年开始设计的云南腾冲高黎贡手工造纸博物馆至今日,在这十余年的过程中,对于在乡村进行建筑设计,您思考的问题有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会有一个一贯的思路?
华黎 应该说有一些一直延续的关注点。比如说怎样让建筑和乡村当地的环境去对话,怎样运用一些属于当地系统的资源,包括建造的条件、工艺、材料等。
乡村还是一个自己相对独立的系统,但不同地方的村落之间,差异也是非常大的,不能简单地用一种教条的、单一的方式介入。结合当地的条件,不同项目可以通过不同方法完成。比如说在做高黎贡手工造纸博物馆时,使用的木结构就是当地较常用的一个体系;而当我们到了武夷山地区做竹筏育制场,那里已经没有木结构了,所以就使用了混凝土。用跟当地有关的方式来做设计,是我们一直延续的一个关注点。
变化则在于,建筑的具体做法已更加自由。比如说像先锋厦地水田书店这个项目,就是用混凝土和钢来做的。倒不是说当地完全没有木结构资源,而是我们更希望用当代的方式来做,并跟老的环境形成对话。这完全就是从建筑本身的追求来考虑,不再是单纯地出自可利用资源的角度。这是更为自由的态度。
有方 先锋厦地水田书店从设计到建成,大约就是2019年的3月份到10月份这半年,可能也打破了您的个人纪录,是建成速度最快的一个。那么诸如设计关系中对新与旧的处理,以及伞形屋顶的设置,是一个逐步推敲完善的过程,还是从一开始就明确了思路?
华黎 一开始就是这个想法,它是隐含在头脑中的一些线索。然而过程中也经过了一些不同方案的推敲,最后的方案也不是一蹴而就。但是相对于以前的项目,整个节奏确实还是比较快,设计大概是三四个月的时间,然后建造也很快完成了。
我觉得“快”并不是问题,只要设计想清楚了,也有足够时间把它推敲到位。对于建造也是一样——只要能把工艺和建造控制住,快是好事儿。
有方 先锋厦地水田书店近日获评2019新时代杯“年度最美书店”。作为建筑师,“美”是您会特别去考虑的一个问题吗?您如何理解“功能”与“形式”之间的关系?
华黎 “美”永远是设计追求的一种质量。我觉得美当然很重要,尽管它有一定的主观性,但是对我们来说,设计里始终有这方面的需要。
之于功能和形式,我觉得相对来讲,功能对形式的影响其实没有那么大,因为很多形式做出来以后,它的功能会发生转化。形式可以独立于功能存在,尽管你在思考时候会受到功能的影响,但功能不是决定性因素。
有方 第一次看到先锋厦地水田书店的伞型屋顶时,会想起海口寰岛实验学校初中部里的“秘密之塔”。就好像是在满足了项目的基本需要之后,空间内部一定会有些意外的,或谓点睛的东西。这往往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这次的伞型屋顶是来自什么想法?
华黎 伞形结构的屋顶形态,有几方面的想法。一个是它的双坡的形状,及其所处的位置,实际上跟老房子以前的屋顶基本是在同一处,这点从两边夯土墙上原来木结构留下的位置就可以看出来。所以可以说,这个新的屋顶是对传统屋顶的再现,或者说是转译。也由此跟留下来的老马头墙找到一个关系。
另一点是,这个建筑的下面两层基本包裹在夯土墙里,非常内向。我觉得如果建筑中都是内向的体验,空间就太封闭了。很重要的一点是,要把人带到屋顶,然后在屋顶获得一个向外的体验,感受到村庄周边特别美的环境和景观。
这个伞状结构,在整个建筑的屋顶上又形成一个遮蔽的屋盖,从远处看,特别像是于混凝土屋顶上升起的一个田间的凉亭。它撑在一根柱子上,四脚用四根斜的槽钢拉住,这四根槽钢同时也是雨水槽。这里边还有个细节,就是当雨水落在坡屋顶上之后,会流到檐口,然后顺着槽钢再流到混凝土屋面的四个角,再顺着屋面四个对角线的雨水槽流回到中心。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有点像“四水归堂”,但又不是一个传统的方式。四角的槽钢既是雨水槽,又是结构的牵拉固定件,有着多重意义。
此外,在中间支撑着屋顶的柱子,正好位于平面的中心,一定意义上强化了上面的伞形屋盖作为整个房子的中心的地位。这根柱子贯穿了下面的混凝土结构,联系起下部的空间和上面的屋盖。你在一、二层的时候,只能看到一根柱子、想不到上面的状态,只有从楼梯上去后才能看到。这里面也有一种体验的设计。
有方 揭幕后的这段时间,您曾收到过什么令您印象深刻的关于书店建筑空间的反馈吗?不管是来自于其他建筑设计师,还是更为公众的人群。
华黎 收到了很多反馈,有的来自普通游客,也有一些来自朋友。我觉得比较有意思的一个是在开幕时,电影导演王超对这个房子的描述:他觉得这个房子特别像一个飞行器,感觉随时可以起飞,可以离去。我觉得他这个描述还挺有意思的,其实我们最开始思考这个剖面的时候,这个房子因为它是中间两面墙,楼板向两侧出挑,所以可以说它很像鸟足,楼板就像鸟翼一样。当时设计的考虑是,这样在做基础的时候,离老的夯土墙比较远,就不会对夯土墙的基础形成干扰。所以采用了这样一个形式,确实很像一只鸟,比如屋面楼板往两边斜着上去,有一点要升腾的姿态。所以“飞行器”这个描述我觉得还挺形象的,建筑跟地面的接触相对来说是比较轻,包括后面的那个出挑,也让你感觉整个房子可以离地而起。
先锋厦地水田书店上周获评2019新时代杯“年度最美书店”,音乐人钟立风写的一段话也挺有意思。他说,“这个房子犹如一个神秘飞行物,降落稻田中央。因着一句诗行,一曲音乐,一次次起航。”
有方 近年能看到TAO交出的许多作品,但似乎很少能听到您对于未来规划的公开论述。所以能否简单介绍,TAO下一阶段的目标,或者有何希望集中讨论的建筑学问题?
华黎 倒没有特别明确的目标,就是希望实实在在地把每一个项目做好,做出有质量的东西。但如果说有哪些有意识的想法和侧重,我觉得就是我们在项目的选择上,在不断突破以前的一些类型和尺度。不仅是在都市里的项目越来越多,包括在建筑的规模和尺度方面,也在尝试做更大的东西,比如说,我们现在有6万多平方米的学校项目正在进行。所以,不让TAO局限于某种单一的类型和定位,不断拓展自己的可能性,是我们目前一个明确选择。
之于“建筑学的问题”,我觉得自己现在在想的和从前考虑的,基本上仍是在延续。对我来说,建筑最核心的问题,还是怎么样去营造一个场所。空间,结构,材料,所有这些问题全都是与场所营造相关的。我并没有刻意地去把某一个问题单独抽离出来,去作为一个理论去论述、“加持”自己,或者说去解释自己的设计。我对这个并不是特别感兴趣。我觉得项目可以speaks for itself,它自己会说明很多事情。而且其中可以包含很多不同的“话语”(discourse)、不同语境的探讨。所以这个也是为什么对于最近刚出版的TAO十年专辑,我们没有给它起一个标题,因为我觉得很难找到一个标题来简单地概括我们这十年的实践。我们更倾向于用“迹 丨 TAO 十年”这本身,去代表它所包含的意义。
▾ 云南高黎贡手工造纸博物馆,2010
▾ 四川孝泉民族小学,2010
▾ 武夷山竹筏育制场,2013
▾ 林建筑,2014
▾ 四分院,2015
▾ Lens空间,2017
▾ 新寨咖啡庄园,2018
▾ 天鹅湖湿地公园景观廊及观鸟塔,2018
▾ 海口寰岛实验学校初中部,2018
本文编排版权归有方所有,照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欢迎转发,禁止以有方编辑版本转载。
上一篇:等待的日子也别虚耗,送你10场精彩的建筑讲座视频
下一篇:10家北京年轻建筑事务所的2019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