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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砖对话的人 | 路易斯·康传 09

与砖对话的人 | 路易斯·康传 09
作者:温迪·雷瑟 | 译者:金秋野 | 原文编辑:张靖雯 | 2020.08.28 11:38

 

事情一直这么延续着,直到最后一个学期,康选了一门建筑课,是本校艺术部主任威廉·格雷(William F. Gray)主讲的。这门课开了路易斯的天眼。“我本打算做个画家,但他的话一下子击中了我自我表达欲的靶心。门打开的一刹那,一缕光线照了进来,多么美妙,又多么不可思议,”成年之后康回忆道。“如果没去读中心高中,我不会选择做个建筑师”。有人问他是否有长辈在高中时代影响了他的人生,他回答道:“我的艺术课老师——一位建筑师。他给了我方向,他特别理解我的选择。”在这门课上,康几乎瞬间领悟了一个道理:“建筑学,结合了我的偏好和美术方面的艺术创作欲,同时又能自我表达,受到赞赏”,结果,“我几乎是迫不及待要成为建筑师了”。

 

格雷跟塔德一样,都是宾州美术学院的毕业生,他受的教育也是来自于托马斯·依金斯的原则。但他不是师从于依金斯本人,而是师从他的学生托马斯·安舒茨(Thomas Anshutz)。格雷本人的理论部分来自于学校教育中得来的进步主义观念,部分来自于阅读拉斯金(Ruskin)的文章而受到的浪漫主义影响。格雷对新近影响美国建筑界的新巴洛克风格非常反感,因此一边投身于费城的美丽城市运动(City Beautiful movement),一边对起源于芝加哥的“摩天楼或摩云楼”击节赞赏,这两个名字都是他取的。他从拉斯金那里学来的,并非对哥特建筑和其他历史形式的掩饰不住的热爱,而是一种对建筑的更广阔的认识,认为建筑首先应该做到的就是“诚实”二字。对他来说,建筑真实性的概念体现为简洁明晰,无论对于设计还是对于材料来说都是如此。他断然指出:“任何不能自我说明的建筑特征都是错误的”。

 

托马斯·安舒茨(Thomas Anshutz)

康显然是把这一切照单全收,在他成年之后的作品中,它们一再显现出来。但是康回忆中的威廉·格雷,倒不是那些理论方面的事,而是一些课堂细节,尤其是格雷对他本人的偏爱。关于这些课程,康回忆道:“一般都是听他讲,讲完了做五个盘子,分别采用五种主要风格:文艺复兴、罗曼、希腊、埃及和哥特。我帮助半个班级的同学画了这些盘子,努力掩盖代笔痕迹,希望老师不要看出来。但总有些蛛丝马迹出卖了我。老师指给我看,说,‘这是不是你画的’?我只好说,‘是的’。他说,‘好吧,画就画吧’。他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整个高中时期,绘画技能成了他的生命线,在遇到格雷老师之前伴他度过无聊的每一天。后来他超龄了,不能再去参加塔德的美术课,却依然保持每周上艺术课的习惯。周日他会从第7街和杨树街交叉口的家里步行穿过大约20个街区,到第8街和凯瑟琳大街交叉口的素描俱乐部去上课。“写生课上,我领到一个画架、一些纸和炭笔”,他回忆道。“我只能听见笔在纸面上滑动的沙沙声,还有老师个别辅导时的低声耳语”。有个星期天的早上,他提前到了学校,结果一个人都没有。“隔壁教室的门开着。我走了进去,看见墙壁上都是学校导师们的画作。有一天,我也要成为其中一员”——结果他真的做到了,不过那是十年之后的事了。

 

费城第8街素描俱乐部

这段时间,路不断受到来自费城其他艺术机构的褒奖,比如,几乎每一年他都拿到瓦纳马克奖(Wanamaker Prize),那是费城美术学院颁发给费城各高中学生中最优秀的水彩画手的奖励。1919年,学会第一次给他颁发最佳徒手绘画奖。高中快毕业的时候,他得到一个机会,以全额奖学金进入宾州学院(Pennsylvania Academy)学习艺术。另外还有一则广为流传的家庭故事,真假未知。故事里说年轻的路易斯·康同样得到来自素描俱乐部主要金主塞缪尔·弗莱彻的注意,给他发了一大笔钱,因为他在俱乐部星期天的音乐会上,听到康演奏第二匈牙利狂想曲,而康只是靠耳朵听到之后的默诵来演奏,就基本上与原版八九不离十。路说他一直在家里的旧钢琴上练习以保住自己的音乐技能。这架二手钢琴搬进康的家中之后,据说几乎把整个房间都占满,路易斯晚上只能睡在钢琴盖子上。

 

宾州学院(Pennsylvania Academy)

如果拿了那笔四年的艺术奖学金,路易斯的整个本科教育就都成了免费的了,他就可以把在电影院赚的钱都存进家庭的账户,同时满足父亲对他的期待,成为一个艺术家。但路易斯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个建筑师了。他申请了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建筑学专业,而且已经被录取了。当时,宾大建筑系被认为是全美最好的建筑教育机构。但这份录取通知书没有伴随奖学金,所以他必须通过在大学里勤工俭学、到电影院演奏管风琴、暑期到建筑师事务所打工来支付学费,这些还不够,还得不停贷款。“四年里,每年我都向银行借钱,每年的数额都一样。我付了上一学年的贷款,新学年再借出来。信用一直很好。”康后来这样评价当年的自己,带点自嘲,似乎意识到这样的收支平衡在自己后来的人生中再难重现。

 

Louis Kahn

这件事对家庭意味着什么呢?路易斯不再是家庭收入的一个主要来源了。“家人无论怎么劝都没用。他爸爸本是个严厉的人,但路易斯把他的话也当耳边风。”艾瑟尔·康回忆道,基于当年康对她的描述。“路易斯一般都会听家里的,但这次他毫不妥协,一定要做建筑师,于是家里只好让步了。但事情依然无解,因为家里的经济状况没什么变化,路易斯即使像条狗一样工作,也无法同时支付学费并补贴家庭。一个解决方案就是让路易斯的妹妹退学。于是她真的退了学,去女帽制造商那里当学徒。”

 

莎拉,路易斯的小妹,也跟他小时候一样表现出过人的天赋。“她可以用双手做任何事”,艾瑟尔评价道,从油画、素描、雕塑到制帽业需要的精细缝纫。路易斯自己评价是这样的:“我妹妹在舞蹈和手工方面是个天才级人物。”他也谈到了她早年表现出的音乐天分:仅仅是经历了一次钢琴课,她就能替他到电影院演奏。他们一直非常亲密,多年以后也是如此。“她身上有我母亲的各种美德——优雅,无私”,康在快到60岁的时候回忆道。但在19岁的当口,路易斯并不觉得莎拉为了他而放弃自己有何不妥。其实路易斯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绝望地凝视自己的梦想,为了它,什么都可以不顾。而妹妹选择跟他站在一起。

 

Sara and Kah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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