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译者刘欣投稿,已获授权。英文原文刊载于《Zodiac》第十期,1962年发行,译文仅作交流学习之用。
译者按:约恩·伍重(Jø Utzon)是一位行遍全球的建筑师。1918年生于丹麦,1942—45年在阿尔托(芬兰)和阿斯普隆德(瑞典)事务所工作;1947—48在欧洲及北非游历考察民居及伊斯兰建筑;1949年考察墨西哥玛雅遗址,并在美国进行现代建筑考察;1957游历澳大利亚、中国、日本、印度及尼泊尔;1959进行伊朗建筑考察,关注伊朗的城市结构、巴扎市场;1963年因悉尼歌剧院项目搬至澳大利亚工作生活;1971—75在美国夏威夷大学执教;1975年之后在丹麦、瑞典和西班牙居住。
跨文化意向(transcultural intention)是伍重建筑的显要特点,他在超越自身欧洲中心主义的过程中寻找设计灵感,所以旅行考察中的所见所闻常常成为日后建筑设计的出发点。例如,伊朗建筑陶瓷砖立面在马略卡岛自宅的运用;北非民居的风塔及中国民居的马头墙对弗雷登斯堡住宅设计的启发;夏威夷执教时期对海边云朵的印象转译为巴格斯韦德教堂的弧线屋顶;在中国云冈石窟的游历体验激发出西尔斯堡美术馆的洞穴概念;北非摩洛哥之行,则使伍重认识到一种类似分子结构生成模式的“单元复加建筑”(additive architecture)法则……
如果说源自东方的院落空间是伍重居住建筑中一再出现的主题,那么在公共建筑中反复出现的飞舞翱翔的屋顶和紧紧拥抱大地的基座,则源自其墨西哥旅行后对玛雅遗址的深刻印象。墨西哥考察13年后,伍重写就了自己为数不多的经典文献《基座与高原:一位丹麦建筑师的自述》。文中阐释了多个不同文化中的建筑基座,并成为他日后许多设计的灵感来源。
在1949年墨西哥之旅中我考察了许多大小不同、形态各异的金字塔。我第一次被这种类似建筑基座的金字塔深深吸引。金字塔孤独地矗立在自然当中而周遭别无他物,所有金字塔的朝向和形式都源于对周边自然强烈的感知力,其背后也潜藏着深刻的理念,让人感受来自其自身的强烈意义。站在金字塔上感受到的坚固性,就如同站在一块巨大岩石上。
让我用两个例子来阐明其中的奥义,首先是关于“基座”。尤卡坦省(Yucatan)的乌斯马尔(Uxmal)和奇琴伊察(Chichen-Itza)这两组金字塔群都遵循着同样的设计原则,所处的环境也十分相似。
尤卡坦半岛地势平坦,到处是难以进入、生长到一定高度的茂密丛林。玛雅人的村庄就在丛林里面,他们在其中划分出一些小块的耕地,除此之外他们的周围以及头顶,都是湿热茂密,密不见天的丛林。玛雅人只有登向高处才能拥有开阔的视野,因此金字塔与密林有着相似的高度。当玛雅人登上金字塔的顶端之后,仿佛突然间获得了新的生命维度—— 一个足以被奉献给他们所敬仰的神灵的维度。他们在这些高达百米的基座之上继续建造神殿。感受高处的天空,云彩和微风,此时茂密的丛林转瞬间化为开阔的绿色平原。通过基座的建造,他们完全转换了地景,创造出完全可与神灵的伟大造化相媲美的视觉生命。
现在你仍可以体会到从茂密幽暗的丛林穿越到广袤开扬的基座顶部这种奇妙多变的感觉。这种体验如同我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经历了数周的阴雨连绵和乌云压顶之后,阳光突然穿过一切,我再次进入阳光普照的新世界。
在印度、东亚、雅典卫城以及中东,许多变化多样的基座都是作为建筑的主要组成部分,并且所有这些基座都源自一个非凡的理念。
一些例子:印度德里老城的大清真寺地位显赫,却被周围的市场和巴扎团团包围;在那里,汽车、人、动物、噪音以及临危的建筑交织在一起,异常混乱。大清真寺被安放在抬升了大约三至五米、外围被拱廊环绕的巨大红色砂岩基座之上。基座三侧的拱廊被实墙封闭,你可以透过剩下未封闭的一侧拱廊看出去,基座之下的现实生活和无序现状已然融为一体,而在基座之上却可以感受到极度的深远寂静。很少有业主和建筑师可以预先想象,仅仅通过抬高基座如此简单的手法就可以实现这般效果。
中国的住宅和寺庙的形式源于中国人对于坚固性以及安全性的需求,建筑立于基座之上,运用相似的轮廓线作为屋顶,有时候会依据建筑物的等级而使用更大尺度的屋顶,在屋顶和基座之间表现出某种悬置的魔力。
日本传统建筑的地面是精致的、桥一样的基座。日本的基座好似不能在上面行走的桌面,宛如一件家具摆放在那里。地板在日本建筑中的意义等同于墙在欧洲建筑中的意义:在欧洲人们习惯依墙而坐,而在日本人们习惯席地而坐,日本人在地板上的活动多为坐、卧以及双膝滑动爬行。与墨西哥岩石般坚固的基座不同,日本的基座给你的感觉好似你站在一座纤弱的木桥之上,视线的高度就是你自身的高度。对空间水平性的强调,是对传统日本建筑一种很精炼的表述:水平推拉的门扇和屏风,以及由深色布匹制成的榻榻米垫边缘,都强调出地面的水平延伸性。
当日本女性身着色彩绚丽的丝质和服,如一只充满异域风情的蝴蝶在水平面上无声地起舞,这样的场景非常直接、甚至有些奇妙地衬托出日本建筑本身的宁静、水平性以及运用自然素材的特点。
第二个是例子是关于“高原”。墨西哥阿尔班山(Monte Albán)是一个为了祭祀神灵而巧妙选择的场地。人类对场地的调整和改造,会产生一些比自然更为强烈的东西,并赋予它精神上的内涵。墨西哥南部瓦哈卡镇(Oaxaca)外的阿尔班山是辖区内三个峡谷中最高的一座山,山体本身就好似一座金字塔。高度大约300至500米,山顶非常贫瘠,顶上有很大一块平坦的部分。阶梯以及台阶状建筑被安置在山顶边缘,以使得整个场地中心部分处在较低的高度,此时的山顶已经被转化成完全独立的物体漂浮在自然中、向大地方向延伸,在此之上除了天空和瞬息万变的云朵,你看不见任何东西,这是我前所未见的场景。
近年来我设计的一些项目,灵感也是来源于基座这个重要的建筑要素。基座除了能给予建筑稳定的力量感以外,利用基座也能很好地解决现今建筑的交通问题。简单来说,汽车可以在基座内通行,而基座的表面则可以预留给人行的交通,为综合多种交通方式提供可能性。
很多欧洲城市广场遭受着现代交通带来的困扰,无论是轴线式还是均布式的城市结构,都因为汽车而面对着相应的交通问题。城市广场原本是让人们休闲散步的地方,但是汽车的体量、速度以及突如其来的噪音,使得我们想方设法地远离城市广场。所以我在设计中将涵盖了包括人行系统、车行系统以及停车系统的各个交通层次都放置在基座之内。而建筑则被立于基座之上,基座与其上的建筑彼此互不干扰,各自独立。
悉尼歌剧院的设计中,运用前述的概念将建筑的主要功能和次要功能完全分开。基座之上人们看见的是一件完完整整的艺术作品,而在基座的下方,一切需要的设施都按部就班地放置在合适的位置。当人们在基座之上开始建造之时,基座本身也就同时被表现出来了。
正如悉尼歌剧院和我的其他一些项目,弧线形式的屋顶,或高或低地悬置于平台之上,基座与屋顶这两个建筑元素之间形成直线与弧线的形式反差以及不断变化的高度。现代混凝土结构技术使得拥有非凡表现力的建筑空间得以实现,空间设计和结构技术已然成为建筑师手中强有力的设计工具。
注:原文出处为Utzon, J 1962, Zodiac, ver. 10, p. 113-140。中文译文仅作交流分享之用,尊重版权人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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