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地域：湘西老司城古建探访

尹政杨天润 | 李菁琳 | 2017.10.16 13:52

编者按：保护古建筑真正保护的到底是什么？今夏，作者在深入探访湘西永顺老司城遗址后，除了关注土家古建筑的历史沿革之外，亦在思考一个重要问题——在信息化时代下，如何做到真正意义上对传统古建筑的保护？而由湘西土家不同于中原官式做法的建筑形式作进一步思考，在国际化趋势下，各个地区如何做到各有特色，体现地域性？

在七月的热阳下，一路颠簸，我们来到了湘西永顺老司城。它曾有”城内三千户，城外八百家“的繁华。而今辉煌虽不存，但站在遗址前亦能感受到一种震撼，那是一种文化传承千年的浩大气势。

我们一行人在短短五天内测量考察了文昌阁、摆手堂、皇经台等大量土家建筑。湘西永顺老司城已经成功申报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湖南第一处世界遗产。这些建筑的形制、做法，又因文化、环境、历史等因素的不同而各具特色。

至今野庙年年赛，村巷犹传摆手歌

摆手堂是土家族的传统建筑类型，通常来说，每个大寨都会有摆手堂，它是纪念彭氏、田氏、向氏等祖先的地方，类似于村中的祠堂或者皇家的大庙。摆手堂通常位于村庄中心，人们在屋内祭祀先祖，在屋前广场跳摆手舞表达纪念。

由于历史、环境等因素，摆手堂已经没有当年村村皆有的盛景，留存下来的古旧摆手堂亦难以寻觅。所幸，建筑虽损毁，手艺人却一代又一代传承至今。

我们一行人所考察的摆手堂是一座后期新建的建筑，但是其形制、做法等方面旧风犹存，仍具有很大的调研价值。值得一提的是它的选址：身后三山环抱，面向开阔的河谷，近处是麻石砌出的前坪，远处是峡谷的开口。周边村民的房子散布在三面的半山腰上，摆手堂是整个村庄构图的中心。

作为湘西土家族的典型建筑，摆手堂的特点具体体现在四个方面。

一是水程，亦称为坡度。中国传统建筑多为坡顶，为了把坡顶制作出来，木匠们需要把坡度转换为高度比，在相应的位置搁置木材，搭建起屋顶的骨架。而在湘西土家族建筑中，常常采用一定的高度比0.5。也就是说，后柱升高的高度等于前后柱间步距的一步。换成水程就称为”五水“。而摆手堂的屋面坡度，无论是主体的屋顶，还是四周的披屋，都保持在”五水“。这是非常具有特色的一点。

二是棋柱，中国建筑在发展历程中有两种很有特点的搭建方式。一种是北方官式建筑常用的做法——抬梁式。另一种是南方民间多见的穿斗式。而湘西土家族传统建筑介于这两者之间，既没有非常严格的规定短柱架起梁栿，也没有每根柱子都落地。这其中，棋柱这个建筑构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棋柱，当地人也称作“棋子”，是搁置在梁上，不落地的柱子。可以这样理解，湘西土家族人的房子就是将穿斗式中某些位置的柱子缩短，放在了大梁上，而不是地上。于是这里的屋子有一个非常鲜明的特点，下层柱子较为稀疏，上部柱子穿枋较为紧密，摆手堂也是如此。

三是大刀挑。在北方官式建筑中，若是要出挑椽子或者其他构件，基本是要借助斗拱的。而湘西土家族传统建筑则借助大刀挑来解决建筑的出挑问题。大刀挑通常位于多层木穿枋的最下面，从外向里将这一根枋子穿进屋架，将屋架锁紧。根据出挑的远近，木匠通常会安排一层或者两层大刀，被称作小挑和大挑。大刀挑的木材是来自树木接地处自然弯曲的部分，其纹理也是弯曲的状态。原本不材之木，却在此处找到了用处，不得不佩服当地木匠们的智慧。

四是翘角。湘西土家族传统建筑的翘角形式质朴，结构也比较简单。在摆手堂中，翘角的高度主要由大刀挑的出挑高度决定。

地藏幽壑疑仙境，天假悬崖壮佛门

皇经台位于景区的最深处，是祖师殿建筑群的一部分，位于祖师殿和玉皇阁中间，跨越10米的高差。一行人于正午时分，头戴草帽，脚随烈阳，向着大山深处进发。忽见三座建筑立于山坡上，欲观其妙，见有台翼然邻于岩上者，是为皇经台也。

初见皇经台，便生疑惑，既然称为台，怎么长得像阁楼？而且，处于玉皇阁和祖师殿中间的它，建筑形制和做法上也显得不是那么的和谐，是否另有隐情？

通过查阅文献、古籍和访谈考证猜测，皇经台应始建于明代彭建南土司时期，先存在玉极殿和祖师殿，而后在两者间，也就是现在皇经台的位置修建皇经台，作为玉极殿建筑群的组成部分。在历史的演变中，皇经台经过相当程度的重建，而非与现存玉皇阁、祖师殿同一时期建造。因此，皇经台在建筑风格上与两者有所不同。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据传，皇经台上曾存放张道陵天师的经书，用以求雨使用，而今不存。在以前，当地女性是不得进入皇经台的。

因地制宜，是谓地域

土王祠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土家族吊脚楼营造技艺”传承人彭善尧的作品，位于永顺县城的土司曲苑中。作为一个新建的建筑，为什么会引起我们的注意呢？

在整个考察过程中，我们一行人时刻思考着一个问题。虽然我们所考察的古建筑大都得到了良好的保护，现存状况都还不错。但这似乎是一种静态的保护观，本质上，这种观点是和中国建筑发展脉络相互违背的。

而对土王祠来讲，彭先生通过学习借鉴了张家界普光寺翘角的做法，加入了自己对土家传统技艺的理解和创新，对湘西传统土家做法进行了改良。使得土王祠建筑的翘角更高，棋柱使用得更加灵活，让土王祠既有了新的味道，又不失土家气息。

在中国建筑漫长的发展史中，我们的祖先一直秉承着一种自然观点：“新陈代就，不求长存”。所以，我们常常能在农村看见人们把老屋拆掉，将腐朽的木材挑出来，更换上新的木材，新的瓦片，又建起了一座新房子。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看见的是房屋的生生不息。好似我们的身体一样，旧的细胞死亡了，新的细胞诞生了，我们似乎永远无法定格在一个画面，决然地说这是旧的，那是新的。

从建筑的方面来讲，在国际化的今天，我们的传统建筑真不知道还能撑住多久。在中国人心中，“落叶归根，老而归乡”似乎有着很重的情结。然而在千篇一律的大城市中，谁还能找回曾经的乡愁？北京高贵庄重，苏州淡妆柔美，西安豪迈多情，扬州妖娆多姿，若北京没有了故宫，那么，谁又是谁。相比起保护现存的旧物，关注传统营造手艺似乎更为重要。建筑消失了、腐朽了不可怕，但若是技艺失传了，那很多东西就真的找不回了。

当代，人类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似乎时刻都在叫嚣着要改变世界，山挡推山，海阻填海，愚公的故事依然在当今世界上演着。换个角度来看，学生做一个设计，起步便是分析基地地形等情况，任务书上也时刻写着结合当地特色。但似乎到了实际项目上，这一切的一切都会让路于资本主义。这样浮躁的时代，让人爱恨交加。然而，历史的大浪终归是会验证出那些是沙子，哪些是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