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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的路斯 | 11

我一个人的路斯 | 11
作者:克莱尔·贝克·路斯 | 译者:金秋野 | 原文编辑:张靖雯 | 2020.07.23 20:00

 

 

路斯想再造法国-捷克的同盟关系

 

我们听说作家马歇尔·雷伊在布拉格,跟法国总理在一起。路斯当即决定离开B市,返回布拉格去跟马歇尔见面。他决定立刻派我去布拉格送信。

 

“你一到布拉格”,路斯说,“赶紧去Hradschin街的法国大使馆。你把名片递上去,让他们第一个放你进去,不管前面有多少人。你见到马歇尔·雷伊,这么对他说:

 

第一,我,阿道夫·路斯,打算在巴黎开办一所建筑学校。这需要一笔资金,但我自己拿不出来。问问法国政府是否有兴趣帮我的忙。

 

第二:我去年参观了凡尔赛宫。宫殿本身没什么问题,但广场上铺地的石头基本上没几块完好的了。告诉马歇尔,我有如下建议:捷克斯洛伐克有世界上最便宜的铺地石材,也有最好的铺装工人。我在世界其他地方,从未见到像布拉格的铺地这样精美绝伦、独一无二的。人们走路的时候,通常不会朝上看,一般都是看着脚下,所以有吸引力的铺地比建筑立面还重要。法国政府应该找一些捷克斯洛伐克工人去维修凡尔赛宫!通过这种合作,法国和捷克斯洛伐克的同盟关系可以得到强化。捷克斯洛伐克也将为法国献上这样一份大礼,并因此而备感荣幸。

 

Château de Versailles

然后,跟马歇尔和总理先生说,他们应该去看我在布拉格设计的房子。明白了吗?那就重复一遍给我听……好!你的火车半小时之后出发!”

 

“现在就得出发?”

 

“是的,立刻马上!把奇奇带上,免得路上一个人闷得慌。”

 

结果我和奇奇不得不坐一整夜火车回布拉格。一大早,大使馆的门房看到一个身穿灰色旅行大衣、怀里抱着小狗、眼皮都睁不开的女人来到跟前,而且拒绝排队,他的心情可想而知。他满怀狐疑地带着我穿过大厅,来到一个白色的沙龙房间,座位上覆盖着淡青色的织锦。我在这里等啊等,不知过了几个小时。小狗奇奇把那个漂亮的沙发搞得一团糟……早晨的阳光从高窗中倾泻而下,把窗棂的灰色影子投在金色闪闪的地面上。此时,一个服务生,穿着红色带金边的制服,终于出现了,随后大门向两边打开:马歇尔·雷伊姗姗来迟。

 

Marcel Ray

他礼节性地跟我握手,向我问候他的朋友路斯。他是个有学问的人,外表清清爽爽。我向他提出了我的请求。他面带微笑听我说完,开口道:

 

“创办一所路斯学校,将令时下青年受益良多。我将竭尽所能来玉成此事。铺设凡尔赛宫广场地面的事,让我倍感新鲜,我很感兴趣。我将转达给有关部门……能够参观路斯的房子,我深感荣幸。我立刻安排,争取早点完成此事……非常感谢!”

 

就在同一天,马歇尔·雷伊跟法国总理一起去看了路斯在布拉格设计的穆勒住宅。

 

1930年,施工中的穆勒住宅

 

磨房餐厅

 

路斯又有了个新点子。他想把布拉格附近的一个磨房改造成远足的休息栈兼餐厅。巴黎附近就有很多类似的设施。

 

游客们一边听着磨房里工作的节奏,一边愉快地品尝香槟。任何人都可自由进出操作间。人们可以亲眼看到带骨肉是如何在熊熊的火炉上烤熟的。

 

路斯找来找去,在布拉格近郊找到一间小磨房,有点像他理想中的样子。他抓到一个对这件事也有点兴趣的开发商,名叫卡普萨博士,此人开着车,带着他的夫人,接上我们两个,一起去看地。

 

路斯想从小事做起。磨房前面、临近水边的草地应该被清理出来,弄几张桌子,铺上鲜艳的桌布,摆到草地上。大大的庭院最适合用来停车,那个客用餐厅,下雨的时候可以供餐。磨坊主没什么计较,乐意以低廉的价格把房子租掉。

 

草地对面,溪水旁边,有一座杂草丛生的小花园。路斯说:“这里应该是个小型动物园。买几只猴子,几只珍禽,等猴子足够多了,还可以买别的动物。”

 

又从布拉格找了一个酒商,专门给餐馆供酒。

 

整个计划不了了之。因为从布拉格到磨房这边的路,对于汽车来说太难走了。想找一笔钱来修路,找不到出钱的人。

 

梵高:纽南附近的水磨坊 1884年5月 纽南 纸板布面油画 57.5x78cm

 

不要跟工人讨价还价

 

X先生来找我们,抱怨说质量好的木板太贵了,他想尽量压低价格。他说:“木匠漫天要价。我不想给他那么多。”

 

路斯沉默不语。他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道:“我跟你说点实在的吧。希望城里所有的钟声都重复这样一句话:不要跟工人讨价还价!你永远也不要尝试压低手艺人的报酬,你这么做,他别无选择,只能偷工减料。他要多少钱,你给多少钱,甚至多给一点,你的工程质量会好上一千倍,他会开心地做事,因为他的工作得到了认可……”

 

路斯肖像照片

 

K将军的城堡

 

我们在一个小镇的咖啡馆小坐片刻。一位举止得体、英俊潇洒的官员朝我们走来。原来是K将军。他张开双臂拥抱路斯,脸上乐开了花:“路斯!我最亲爱的朋友……!”

 

路斯把他介绍给我:“亲爱的,这就是被我坑了的那个人。我在巴黎索邦大学做报告的时候,他是最热心的听众。我当时说,德国输掉战争的唯一原因就是行军速度比法国慢太多了。之所以这么慢,是因为他们绑鞋带的靴子其实并不实用。结果怎么样?这个人回到家乡,按照我的说法,把军队的装备给换了。他的上级就把他发配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啦!”

 

路斯像孩子一样,脸上都是戏谑和狡诈的表情:“你看看,我的学生想要实现我的想法,下场大抵如此。”

 

K将军却说:“但是路斯,您的讲座是我听过的最好的!您说我是您的学生,我太开心了!我在这里只是临时驻扎,很快就要离开去L市了。您为何不去那里跟我见面?再者,我想要重新装修我的房子。”

 

这句话触动了我的商业神经。我赶紧答道:“我想我们下星期一定会去L市。”

 

路斯已经埋在报纸堆里好一阵了。K将军的话显然对他没什么影响。K将军离开后,我说:“亲爱的,K将军有个宫殿,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但路斯专心读报,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见。

 

一周之后,我们坐在K将军家里喝茶。宾客中不乏本地的有钱人。这座老房子实在是太美了!墙上悬挂着戈贝林挂毯,整个房间里摆放着真正的古董家具,虽不多,但位置显然是精心考虑过的。而且,窗外的景色太美了。窗子尺寸恢弘,外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和城市天际线,夕阳西下之际,城市灯火次第点亮,一切有如梦境。

 

路斯看直了眼,都不愿意离开了。将军夫人硬把他从窗边拖走。

 

“亲爱的路斯,我们很想重新装修这座老房子,用一些新式的家具。”

 

路斯脸色煞白,怒不可遏:“重新装修?……你们想重新装修这个艺术品一样的房子?……用现代家具?……你们想把人们的眼睛从这么了不起的景色上扯过来,让他们看那些室内陈设、大理石墙和木头花纹?你难道没有发现,正是因为缺少家具、还有这些空白的墙壁,让这房间的景色好上了一百倍吗?”

 

将军夫人刚想接话。“别碰这座房子!”路斯大喝一声,打断了对话。这件事没有任何讨论的余地了。

 

不久之后,我们返程了。回到家中,我忍不住想抱怨几句。“亲爱的,你说的都对,也是替他们考虑,但是在那个大厅之外,还有好多房间可以重新改一改。我相信K夫人一定希望有个更好用的楼梯。他的大房子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宾客,人们会在那里看到你的作品。”

 

路斯埋在报纸堆里。他抬眼看我,眼里都是怒气。“如果一个人想找到我,他终究会找得到”。他说。

 

Adolf Loos and Elsa Altmann, c.1921

 

阿道夫·路斯精品店

 

我们打算开个店。名字就叫“路斯精品店”(La Boutique d’Adolf Loos)。路斯有如下想法:他打算在开店之前,先设计一系列凳子。种类非常多样,采用批量制造,可以把价格压到很低。一旦凳子卖出去足够的数量,就可以开始增加产品种类,比如路斯在巴黎见到的糖瓶,路斯觉得它特别实用,而且很好看。这样积累了资金,再开一家实体店,然后没有卖完的凳子、糖瓶和其他产品,就放在店里出售。

 

不幸的是,考察之后发现,即使采用批量制造模式,要想达到一定水准,价格也高得难以接受。

 

但我仍想给凳子申请专利,因为它独一无二。路斯嘲笑我,说这个造型是他在埃及法老的墓穴中发现的。

 

路斯和贝克,1931年

 

路斯和犹太人

 

路斯说:“犹太人自己发明了反犹主义,因为他们说:‘我们是上帝的选民’!”

 

路斯想在一个年轻学生的婚礼上当伴郎。犹太教会不同意这种做法,因为路斯是个天主教徒。路斯大摇其头,说:“基督教的婚礼上,犹太教徒是可以当伴郎的。为什么犹太人的婚礼上基督徒不能当伴郎?”

 

有一次他对我说:“我是半个犹太人。所有基督徒可以跟犹太女性结婚,反之亦然。再过400年,天下就没有犹太人了……我已经有两个犹太老婆了……”

 

路斯的很多学生,还有很多学徒制期之后选择留下来为他工作的人,都是犹太人。路斯说:“真希望我的学生里多几个基督徒,尤其是贵族。贵族天生带着文化感,他们理应成为更好的建筑师!但有一点非常奇怪,一旦他们家道中落,他们都跑去当司机!”

 

路斯在咖啡馆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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