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男宾室陪同员身边的两位警员,是阿伦和福尔默。根据福尔默在第14区的档案记录,他们赶到现场,发现康“脸朝上躺在男候车室旁边”。阿伦警员开始给康吸氧,无效。记录过于简短,没有说明康当时是清醒还是昏迷。但并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行动和言语记录。康可能已经死去了。
福尔默警员协助运送康的遗体到附近地狱厨房的圣克莱尔医院,接诊医生韦德尔诊断为“途中离世”。太平间服务员已经赶来,警员遂在他的注目下翻检死者的口袋。他肯定是找到了储物柜的钥匙,因为他的小皮箱、外套、护照和火车票最终都跟尸体在一起。当天晚间福尔默在警察局撰写出警报告,推测这是一起由心脏骤停引起的自然死亡。这一推测第二天就被证实了:纽约市首席法医约翰·弗雷(John Furey)去检查了康的尸体,得出死因:心肌梗死。
但就在此时,一些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虽然尸检报告中明确写明死者为路易斯·康,警官不知为何误以为他的公司地址沃尔纳街1501号,是他的家庭住址。于是他们就在报告的住址一览写入了这个地址,并在当天9:50通知到费城警方。“请通知家住沃尔纳街1501号的艾瑟尔·康:一位72岁的白人男性,据信为她的丈夫路易斯·康,已经在纽约市亡故。”这封电报于周日晚到了位于第九街的费城警察局总部。如果说报告中年龄写错只是单纯的计算错误的话,地址错误就很不好解释。因为康的护照上根本没有地址信息,他的接种证明上写得清清楚楚,家住克林顿街921号,而且他的皮箱把手上也有地址签,更有甚者,警员们还在这个地址签上写了个诊断“DOA”(途中离世),就盖在康自己书写的家庭住址上。很可能是警员在第一次搜索他的口袋的时候,找到一张名片之类,上面有他的公司地址。又或许他们是在费城的电话簿里翻找他的名字,从而发现了他登记在案的公司地址。总而言之,反正是弄错了。
电报到了费城的时候,已经是星期天的深夜了。而这一天不是普通的星期天,是圣帕特里克节。警车按地址找到了沃尔纳街,只看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建筑和紧锁的大门。他们返回警局,就把这事忘诸脑后。这份电报被扔进一个“地址错误”的收纳箱,一连两天没人问津。等它再次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价值了。
得知康不在纽约任何医院或停尸房的消息之后大约20分钟,凯西·康泰又接到了另一个来自纽约的电话,通知她路易斯已经亡故。凯西得知,康的尸体因为无人认领,被移至第一街的法医办公室旁的蓝色砖砌建筑中。对方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她打过去,一个男人接听电话,她向他提供了康的基本信息,对方确认该遗体确系路易斯·康本人,可以将其送至康的夫人处,但之前需有人亲往确认此事。办公室将在下午五点关门。
“我当然立刻启程去纽约接康回家,但依然是困扰连着困扰”,几个月后,艾瑟尔在给康的一位意大利友人的信中写道。“但我可以肯定,他只痛苦了一小会,因为他看起来很不错。如果有人去世的时候看上去很不错,路易斯就是如此。”她在信里还说:“他在两个警员怀里死去,那两个人都是救护队队员。”——也许是尸体认领处对干巴巴的出警记录添油加醋的转述,也许是艾瑟尔自己想像出康去世的情节。
这个星期二的晚上,艾瑟尔给身在本宁顿(Bennington)的苏·安打电话。每周都有一天苏·安去上音乐课,必须在那边过夜。她那年快34岁,是一位职业的长笛演奏家,已婚,在纽约生活。她清楚地了解父母的婚姻出现了一些问题。作为一个成年人,她独立自主,不需要父亲照顾。但当这个消息袭来,如此突然、如此沉重,她几乎失去了对环境的知觉。“真是一记重击”,40年后她回忆道。“很久之后,我才习惯了他已不在人世的事实。”后来,通过回忆,她修正了她的记忆。“这件事是有征兆的。我记得在圣诞节晚宴上,他的脸红得不像话”——但她立刻又否定道,“之所以那么震惊,是因为他一直活力满满。”
还有两个小孩需要通知,但艾瑟尔显然认为这不是她的责任。星期二傍晚,凯西给帕蒂森家打了电话。从周一起,凯西和哈莉娅特已经来回打过好几个电话,因为哈莉娅特·帕蒂森,除了是康事务所中的景观建筑师,也是他11岁儿子的妈妈,此事在事务所中无人不晓。每周康都要去栗树山(Chestnut Hill)看望母子俩,一起吃饭,前半夜都呆在那里,这已经成了康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甚至艾瑟尔都知道这段婚外情,她会跟苏·安汇报一些事,比如那撒尼尔现在上小提琴课,或者哈莉娅特最近把康气坏了。所以周一一早康没有出现在办公室,凯西第一个想到要打电话的人就是哈莉娅特。但此时此刻,她拿起电话来,却倍感沉重。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那撒尼尔正跟他妈妈在厨房里。哈莉娅特拿起电话就问:“他死了吗?”接着,她轻轻地把话筒放回到电话机上。很多年后,那撒尼尔说:“不用她告诉我。我知道他已经死了。”两个人走到外面,靠近邻家的草坪上。时值初春,日影渐长,她们在冷风中目送落日归山。“生活中还会有快乐吗?”那撒尼尔问。
康的事务所中没人想到要给安·婷打电话。60年代开始,她就不怎么出现在事务所里了。但是康和安在他们的身体交流结束之后很久还保持联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女儿亚历桑德拉充当纽带,也因为他们仍然爱着彼此,也互相尊重彼此。甚至当阿莱克斯上大学以后,他们还时不时去看望对方。就在前不久,他们还在宾大校园里散步,两人都在建筑学院任教。路温柔地拍着安·婷说:“你不断爱上别人,一直没有停下来。”他不是第一次这么说。
现在,在这个星期二的夜晚,安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费城一家电台新任的台长,也是阿莱克斯中学时期一位朋友的父亲。路易斯·康去世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个人知道安·婷跟康的关系,想确认她已经知道此事,至少从他嘴里知道,要比无意中从电视、广播或晨报中知道要好。安放下电话,就联系刚刚入读哈佛大学的阿莱克斯。“我妈妈给我打电话,我立刻奔往家中”,40年后,画家阿莱克斯·婷回忆道。“我只记得,我躺在床上想:我爸爸从来没生过一天病,现在他却死了。”3月20号的《纽约时报》头版刊登了一条保罗·高登伯格(Paul Goldberger)撰写的讣告,和一篇阿达·路易斯·赫克斯塔布尔(Ada Louise Huxtable)撰写的康的作品评述。这篇文章题目叫《康,逻辑、力量和优雅的结合》,文中特意提到了菲利普·埃克塞特图书馆、孟加拉首都建筑群、宾大的理查兹医学楼(Richards Medical Laboratories)和福特沃斯(Fort Worth)的金贝尔美术馆,作为康的“充满力量又细腻入微”的空间的代表。同日下午出版的《费城问询者报》刊登的讣告则聚焦于康的离奇去世经历,21日发表文章题目是《警方未能将康的死讯通知其夫人》;但问询者报在周四刊发了一篇悼念文章《路易斯·康,杰出的天才》。时报将艾瑟尔和苏·安列为康的家属;问询者报则加上了康的妹妹莎拉(Sarah)。两家报纸都没提另外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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