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的路斯 | 05

作者：克莱尔·贝克·路斯 | 译者：金秋野 | 原文编辑：张靖雯 | 2020.07.17 10:29

拜访X夫人

我们结婚之后不久就去拜访X夫人。她是路斯的好朋友，也是他的赞助人之一。我曾经读过并听说过很多关于她的事，也一直想结识她。我精心打扮一番。一条丝绒的黑色长裙，一顶小帽子，以及面纱。

客人中有些大名人。X夫人在人群中好像一位女王，她引领着话题，把她认为合适的人拉入交谈。但她忽略了我，假装我不存在。她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人们说的话轻松又诙谐，话题从一个人跳到另一个人。我努力加入…但是白费力气。X夫人直接把我屏蔽在外…我只好坐下，形单影只，被众人遗弃。我强忍着，眼泪才没有掉下来。

我丈夫正在跟一位艺术家聊得热火朝天。他耳朵不太灵，聊天很费劲，我不忍打扰他。时间过得好慢啊……终于熬到了离开的时候。一回到家，我就一头栽进大床，哭得死去活来。

“噢，亲爱的”，路斯说，“你怎么了？”

“你知道”，我抽泣道，“我在你身边我就像空气一样，但在X夫人家，我连空气都不如！”

我丈夫在我身边坐下，轻抚我的头发。“别被这事烦到，亲爱的！当我跟Elsie在一起，当我跟Bessie在一起，当我跟Lina在一起，我的妻子们跟我一起出去，回到家都要大哭一场。别让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亲爱的，她只是妒忌，因为我没有娶她！”

报纸

路斯在桌边坐着，埋在一大堆报纸中间，跟谁也不说话。他读英文报纸、法文报纸和德文报纸，尽管他不怎么太懂法文。他读报纸的时候，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只是跳过小说部分不读。他说：“读分类广告跟读政治新闻一样重要。从这些东西里，你会了解一个国家的供需关系”。

为何只要一张床

“亲爱的，为什么你在卧室里只要一张床，不要躺椅什么的？”

“亲爱的，卧室是一个家庭中最神圣、最私密的场所，任何外人都不能侵犯它的神圣性。卧室绝对不能直接对着客厅开门！”

“可是亲爱的，如果家里房间太少怎么办？”

“那卧室就得非常非常小…能放下一张双人床就可以了…壁橱是嵌入式的，或者设置在走廊里。”

“可是如果连这些空间都没有呢？”

路斯从报纸上方看着我。他的眼镜从鼻子上滑了下来。“让我好好读报，亲爱的，你出去遛遛狗如何？”

Oskar Kokoschka, Portrait of Adolphe Loos, Woodcut Signed on the stone, 42 x 30.5 cm, Edited in 1913

区别所在

我的房间一片大乱。我散步回来，看见路斯站在房间当中。他看见我回来，张口问我：

“你知道无产阶级和贵族的本质区别是什么吗？”

我默不作声，摇摇头。

“无产阶级任由东西乱七八糟。他会说：早晚有人会来收拾。贵族会自己把东西收拾整齐，叫一个陌生人替他整理私人物品，是值得羞耻的事……”

穆勒住宅

穆勒宅正在慢慢成型。路斯让工人做一个半厘米的收分。他说完就离开了，等他返回的时候，发现工人做了一个厘米宽，而不是半个厘米。路斯勃然大怒，勒令工人把整个房子的这个部分都改了一遍，统统去掉半个厘米。主入口左边是一扇门，里面的房间有个特殊用途，是主人安置那些不想带进家中的客人用的。屋子里有一张桌子、一把长条凳，墙上贴着深色的丁香花壁纸。有一大块没贴壁纸的地方，路斯在那里挂了一幅巨大的地图。它打破了壁纸满铺的格局，制造了一个可爱的“断裂”。有了这张地图，客人在这里等待的时候，不至于过分无聊。

穿过双层玻璃门，进入前厅。墙上都是白色的木壁板。天花板很低；可路斯依然觉得太高，所以在最后一分钟给漆成了深蓝色。深蓝色与白色的壁板搭配完美。接着，上了几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就进入高大的主厅。路斯故意让压低进入的路径，好强化这一对比效果。路斯说，如果打开房门直接就进入最大的房间，那绝对是错误的。左手边，在两块绿色大理石中间，是一个丁香图案的沙发。两块大理石内部其实藏着暖气。路斯本打算在上面各放一个日本小雕像，找来找去没有能入眼的。业主较路斯年长，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生活，之前也有足够的地方去收藏美丽的物件，现在都可以用来装饰这所新房。路斯这么一想，就不再努力寻找小雕像了。

从主空间伸出一个窄窄的小楼梯，通往高处的女宾室。这里有一个俯瞰主厅的小窗口，女主人可以从中窥见来访者，却不会被注意到。女主人是一位娇小精致的女性，当她从楼梯上走下来迎向宾客的时候，却又是气宇轩昂、不可一世。

主厅的右手边，上几步台阶就是餐厅。餐厅高于地面，下面的空间可以给地下室采光。路斯说：“我之所以给这个小空间加上一个木头天花板，是因为它向大厅敞开。如果是完全封闭的小房间，这种木头吊顶看起来就像棺材盖子。我让这个屋顶一直连通到男宾会客室，这样就没问题了。”（路斯在这所房子里真的把男宾室和餐厅连接在一起，统一使用了连续的桃花心木吊顶，看起来美极了。）

穆勒博士的路斯设计的其他餐厅空间一样，并不是很宽敞。路斯说：“餐厅不要太大，够女佣人舒服地供餐就可以了。再多空间都毫无必要”。圆形的大理石桌经过精心设计，客人不太多的时候摆上一张桃花心木桌面，客人多的时候摆两张。椅子是仿制的齐本德尔风格（Chippendale，欧洲曾经流行的仿中国风格家具）。

餐厅旁边是小小的食品储藏间，接下来是厨房；厨房小得让人诧异。食物是按照美国的方式烹饪的。各种器具都有特定的位置，也方便取用。路斯喜欢在厨房里备餐车。炉子上有灯，窗子则开的很高。路斯解释说：“厨子做饭的时候，没必要往窗外看”。

房子建好之后，Prague Tablatt报刊登了一则消息，时间是1931年2月15日：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穆勒住宅成了本地一个网红打卡地点。设计师是阿道夫·路斯。访客名册中可以看到如下大名：Marcel Ray; Karl Kraus, Emil Ludwig; Machar; Filene; Ilja Ehrenburg; 还有Arnold Schonberg。”卡琳·麦克里斯（Karin Michaelis）参观了房子之后，给路斯写信：“亲爱的朋友，到目前为止，布拉格的这个房子是你做过的最最最好的设计。如果说天下有这样一块宝石，要比钻石、翡翠和蓝宝石还要珍贵，那就是这座房子。如果我是科柯施卡（Kokoschka），我就想在那里画十幅画；如果我是巴甫洛娃（Pavlova），我就要在那里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