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的卡林西亚舞厅
路斯说:“亲爱的,跟我去吧。米西,我们的管家米西,是管委会的一员,她给我们留了个大私人包间。你知道,亲爱的,如果我们不去,米西会很不开心。我们呆上半个小时就撤。嗯,对得起米西就行了。”
我穿了一件红白格子的阿尔卑斯村姑裙,路斯是棕色皮夹克。米西穿着卡林西亚民间服装迎接我们,这身衣服,穿在她身上好看极了。
“我之前都没意识到她这么好看”,路斯小声跟我说。
民族服装队伍经过眼前,五颜六色,充满欢乐。私人包厢里还有米西的丈夫,他是个冰箱专家;他的侄子,一个学徒木匠;一个特种食物供应商;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孩和一个女招待。路斯情绪高昂。
民族服装队伍忽然散落开来,成为一对一对的舞伴,相偕进入舞池。我起身打算离开,像之前商量的那样。路斯却一动不动,眼睛盯着落单的乡下美人。
“我参加过无数次舞会,头一次见过这么多天然美女!”他坦白道。“她们没有一个人化妆,很多人看上去优美极了,城里女孩见了,定然四散奔逃。”他是一点都不想离开。一个好看的乡下小伙,个子高高的,来邀我跳一支舞。我看了看路斯,他点头应允。“快去跳一支,亲爱的,对自己好一点!”
年轻人是个鞋匠,他问我在哪里工作。我含糊地说自己在维也纳做女招待。一曲终了,他邀请我再来一支。我快速地瞄了一眼我们的桌子,路斯不见了。我就不担心了,继续跳下去。鞋匠一次又一次邀请,对我充满兴趣。我感到浑身不自在,因为对他撒了谎。这时米西出现了。
“我丈夫呢?”我问道。米西也不知道,我们穿过每个舞厅去找他。在最后一间舞厅我发现了他,在他身侧,一边一个好看的蒙德湖地方的女孩。角落里还坐着两个年轻人,带着怒气盯着路斯看。他看到我们,挥手打招呼。
“你知道吗,亲爱的,我们一定得去一趟蒙德湖。春天他们那里举办大型的庆典,真正的五朔节之夜(Walpurgisnacht)。人们围着篝火跳舞,吃一种特制的蛋糕……亲爱的,我们必须去!”然后又对两个姑娘说:“明天,你们两个,要到我家里去吃午饭。亲爱的,你不介意,对不?”我摇头,说我没问题。
正当此时,角落里一位乡下年轻人一跃而起,一拳砸在桌上。“但是我们介意,先生。你撩来撩去的这个姑娘,是我的未婚妻!”
姑娘受到屈辱,也跳起来。“这位先生又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我知道,但他一直一直跟你说话!”
“那是因为他比你聪明多了,你个乡巴佬!”
此话一出,局面立刻失控!我和米西一人一边架起路斯,把他拖出房间。
椅子
“我们一把好椅子也没有,”路斯经常这么说。有一次他自己来设计椅子,结果失败了。他劝索内(Thonet)资助一次椅子设计竞赛。索内接受了建议,却没把路斯列入评委名单。路斯相当恼火。
路斯很讨厌钢管做的家具。如果医生办公室里有,或者鞋店里看到,他也能忍,但自己绝不使用。就他的品味而言,这种家具太机械化了。路斯语带讥讽地评价道:“欧洲中部有了个历史大发现:金属椅子!多么可笑!这个破东西,跟法兰西老国王达哥贝尔特的铁王座有何区别?但是独裁时代早就过去了。你能看到,在艺术领域,即便巴伐利亚的路德维希二世,都不能命令像理查德·瓦格纳这样的人听命于他,做这么个蠢东西。古时候,国王才可以对艺术家指手画脚,按自己的喜好行事。”
路斯有一次带我去Nancy看一座老教堂。他指给我看一把教会头头当年用的椅子。它真的是金属的!他总是被椅子的事困扰。他真正想做的,就是把日本的编织匠叫来,给他编几把椅子。但那要花一大笔钱。路斯退而求其次,在餐厅里用英国椅子,齐本德尔风格。不料他的家具师傅去世了,从此没人能把这种椅子仿得像模像样。
我们坐在酒店大堂。路斯坐着坐着,忽然跳起来,兴奋异常,他仔细检视大厅里的一把柳条椅,不停的坐下去又起来,体验它的坐感。椅子背上有一个标签,写着:“Herlitz,Scharnstein”。路斯立刻招手打车。“亲爱的,进去”,我们奔赴Scharnstein。Herlitz先生是个简单的人。路斯仔仔细细察看了他全部的作品。“不错,不错”,他自言自语道。他坐下来,在桌上画了一个新的样式,没有扶手。匠人立刻打样给路斯看。路斯不甚满意。中间又有三四次反复,路斯终于认可了。他在椅子坐面和后背加上油布软垫。垫子边缘留一圈圆头针脚绗边,看起来像金项链。路斯做了好几个这样的椅子,每个的油布垫颜色都不同,他把它们摆在黄色石灰华大理石装饰的餐厅里。
人要做自己的主人
路斯说:“我讨厌所有政党;不喜欢党派政治。城市房屋计划,只是为了增加党派支持率。人们聚拢在一起,也是为了获得更多票数。
每个人都应当拥有自己的小房子和花园。出租屋仅仅为了商用。在英国,人们已经开始在城市中建造专门的商务区;人们却都住在郊区的小房子里。每天早上9点上班、晚上4点下班;其他时间,人是自己的主人。只有这样的生活才能让人拥有快乐。不管是穷人、富人还是中产阶级都有自己的小房子,像大商人一样……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事情就该是那样的!”
埃米尔·路德维希在布拉格
“亲爱的,埃米尔·路德维希(Emil Ludwig)在布拉格,去瞧瞧他,替我问候一声,然后问问他是否想去看看我在布拉格做的房子。”
“亲爱的,我不能去,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路斯有点生气了。他从床上坐起身来,眼睛紧盯着我。
“你做不到什么,亲爱的?”
我结结巴巴地说:“就是说去见大名人埃米尔·路德维希,我有点忐忑……”
“亲爱的,我为你感到羞耻。你再也不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了。你真懒,实在是太懒了!”他长叹一声。
“好吧,我去。但他能答应见我吗?”
这下路斯真生气了。“如果你跟他说你是我夫人,他敢不见吗!说起来,他还是我的一位故人。”路斯忽然又轻轻笑了起来。“我还记得,好多年前的事了,他来参加我们的聚会。埃米尔·路德维希!卡尔·克劳斯这么形容他:‘黑眼黑发,性情柔和,像一架布鲁特纳大钢琴’。我们都没把他当回事。是的,亲爱的,那时候他还没有你现在大……后来他来拜访过我,带着他的夫人。维也纳有个传闻,说她是一位英国贵族。你还记得那本夹着苏格兰格子呢的小书吗?那里全都是英国贵族的族徽图案。我想讨她开心,就把那本书拿给她看,说‘很显然你的族徽也在这里面’。结果她目瞪口呆,说她根本不是什么贵族!维也纳人就是这么爱满嘴跑火车。不过亲爱的,你快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
我的紧张情绪忽然化为无形。“但请告诉我为何我非要给埃米尔·路德维希看那些房子?”路斯带着惊讶的眼神看着我:“可是亲爱的,不是你自己说的,埃米尔·路德维希是个大名人吗?所有大名人都得去看我的房子。”
我赶往斯坦纳旅馆,在前台留下我的名片。没过多久,一个高个子、黑头发、声音轻柔的男人真的出现了。
“夫人,很开心能再次见到你。”我迎上去。他对我说:“抱歉,你似乎不是我认识的路斯夫人”。原来他把我认成了Lina,路斯的第一位妻子。我澄清了事实。他真心真意的问道:“那么路斯现在如何?我已经25年没见到他了”。
带着一点尴尬,我跟他解释路斯的病和他不能来的原因。我们打了一辆出租车,去看路斯在布拉格的穆勒住宅。路上,我突然有个绝妙的点子:埃米尔·路德维希专门给名人做传记,难道他不能给路斯也写一部吗?……我笨嘴拙舌地提出了我的建议。埃米尔·路德维希紧锁双眉,轻轻摇了摇头,用他轻柔的声音回答我:
“路斯……路斯还不够有名……他不是拿破仑”。
“是啊,他不是拿破仑”,我内心苦涩地想,“他又没杀过人,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把人从无谓的劳碌中解救出来……”。余下的路程,气氛僵硬。还好没多久就到地方了。我们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两人一言不发。露台可以俯瞰整个布拉格城,我们在那里站了许久。
终于,埃米尔·路德维希开口说话了。他缓缓地说:“真可惜,我在瑞士的房子刚刚建好了……真糟糕!我该让路斯来帮我设计……”
“亲爱的,怎么样,埃米尔·路德维希喜欢我的房子不?”
我把整个过程讲给他听。
我说完,路斯说:“是啊,亲爱的,总有一天,很多很多人会后悔没找我设计他们的房子。到那时候,一切都晚啦!”他叹了口气……忽然转向我道:“你不会兴奋过头,求他给我写一部传记吧!我很乐意给他设计一座房子,但若他起意给我写传记,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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