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我国著名建筑史学家、建筑美学家的侯幼彬先生,一生从事教学与研究工作。在《寻觅建筑之道》中,他以口述的形式,将自己与中国现代建筑史上绕不过的人物——梁思成、刘敦桢、陈志华等人在建筑学上的轶事片段,娓娓道来,让后来者得以看到在那段特定历史时代里,他们在建筑学科中的探索。
基于对史学方法的认识,侯幼彬先生对建筑提出了区分“硬传统”和“软传统”的概念。建筑“硬传统”是建筑遗产的“硬件”集合,是建筑传统的表层结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建筑“软传统”则是建筑遗产的“软件”集合,是建筑传统的深层结构,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侯幼彬先生表示,阅读相关文献与前辈的精彩“软”分析,仿佛打开一道道灵感之门,推动着自己顺着启示的思路去推衍“软”的思索;而在博采众“软”里,刘敦桢先生是给了自己最多启迪的一位。
以下片段节选自《寻觅建筑之道》,由侯幼彬先生口述,为刘敦桢先生在瞻园里讲解曲廊奥秘的历史往事。
在博采众“软”中,刘敦桢先生当是给了我最多启迪的一位。这有两个原因:一是反反复复地细读刘先生的书。刘先生编的《中国古代建筑史》,经历过八稿才定版,是中建史学科的范本,自然得细细地读。四卷本的《刘敦桢文集》也得反复细看。还有那本经典的园林巨著《苏州古典园林》,在我看来,更是“软”分析的宝库。二是有幸参与刘先生的教材编写班子,有了与刘先生接近的机会。刘先生只要和我们在一起,就几乎不停地给我们讲说他对中建史的这个思索、那个想法。因此,从读刘先生书到听刘先生讲,获益大大,启迪多多,都融化成潜移黙化的无形心得。我在这里想说一件真正留下印象的深深铭刻、最最难忘的启示。
1965年秋冬,刘敦桢先生召集《中国建筑史》教材编写组的成员到南京,进行一段时间集中的写书。有一天,刘敦桢先生亲自带领我们去参观南京“瞻园”,这是刘先生刚刚修复完工的园子。那天刘先生要说的重点是瞻园的假山,而给我留下难忘印象的却是刘先生对“曲廊”的精彩论析。我记得刘先生领着我们走到一处曲廊时,突然停步对我们说,过去对园林沿墙廊子隔不多远就离墙斜出并不理解,这次为瞻园做设计,才恍然大悟,这是廊子自身屋顶排水的需要。因为私家园林空间小,廊子尽量不做单坡顶,以避免高陡的屋项把庭院反衬得很侷促。这样就得做两坡顶。而两坡顶的廊子不允许把水排到邻家,靠墙的一面就只好用水平天沟。水平天沟又不能做得太长,这就不得不频频离墙斜出,而形成了曲廊。刘先生这一席话揭示了曲廊的奥秘。我想起姚承祖在《营造法原》书中提到过“荐”的事。他说吴语“荐”与“占”是同音、同意。凡是侵入他人土地,就属于“荐”。因此,建筑中的山墙都不得伸出自己的墙垣之外,屋面滴水都只能落在自己的天井中。如落在别人家,就是犯了“荐”。经刘先生讲解,我才知道曲廊的成因原来与避“荐”相关联。受水平天沟长度的限制,廊顶必须离墙斜出,这本来是很不利的因素,但是智巧的匠师将计就计,把直廊转化做成了曲廊。这个曲廊,既打破了直廊的单一,延伸了廊子的长度,又围出一口口生动有趣的小角落空间,真是极具匠心的设计。刘先生的这个精彩分析,让我明白了隐藏在曲廊背后的技术制约和匠师因势利导、化解难题、变不利为有利的大手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难得的是,这一天的日子还能弄得很准确。因为在《刘敦桢全集》第10卷中,在243页刋有一幅刘先生与参加编写《中建史》的五院校青年教师参观南京“瞻园”的照片。照片注明摄于1965年12月29日。刘先生给我们讲解曲廊的奥秘,正是这一天的事。这大概是我的博采众“软”中,唯一能查到确定日期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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