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有方全新专栏「翼见」,由同尘设计工作室主持建筑师张翼主持,将定期推送一系列围绕某一学术话题的精炼短文与译作,基于长期个人研究与风格独具的表述,呈现建筑与艺术中的思辨之旅。
专栏首个主题定为“装饰”——张翼特别撰写序言为“装饰”正名,“少只能是少,追随功能只能是功能,空间的理想与抽象的手段恐怕只能是叶公好龙”。
有方专栏 | 翼见02
序言:少即是少
文 | 张翼
1908年,阿道夫·路斯振臂一呼——“装饰就是罪恶”,在现代主义语境下,“装饰”一词遂成污点;现代主义建筑对立体主义和风格派的先天认同则让建筑要素不断趋于极致的抽象;而随着“空间”登基成为建筑操作的第一对象,平面图开始成为建筑师执行设计的第一界面——这恰是一个令装饰无处存身的界面,故而“自由平面”、“流动空间”等种种层出的潮流都断与装饰难有瓜葛。
阿道夫·路斯(1870-1933)
奥地利建筑师。对欧洲现代主义建筑的发展影响巨大。
在《装饰与罪恶》(Oament and Crime)里,他提出反对维也纳分离派(新艺术运动的维也纳分支)的观点,为现代主义建筑理论的创建和批判做出了贡献。
肩负反思现代主义任务的后现代(严格讲应该是灰派的后现代)在西方似只是昙花一现(在中国则又不然)。至今,当弗兰姆普顿在他的《建构文化研究》里讨论斯卡帕那些充满具象隐喻的细部时,仍不免小心翼翼地称其为“节点崇拜”,对“装饰”则讳莫如深。意大利理论家弗朗西斯科·达尔·科倒有意还装饰个清白,但所能援引者,于哲学旁征洛内·戈农,于文学博引萨穆埃尔·贝克特,而于卷帙浩繁的现代建筑理论中,却难觅知音。
同样的困境在中国则更值得玩味。一方面,学院派的教育里似乎早已肃清了装饰之罪,建筑学的教师和学生们,无论是面对中外传统要素还是拿到确定的母题,就都只剩下一个苍白的手段——抽象之。另一方面,在西方昙花一现的灰派的后现代,在中国却长盛不衰:快节奏、高密度的建设量,普遍性的摊薄了建筑的完成质量,依赖工艺技巧的所谓“节点”多空成奢望,加之当前无限膨胀的经济欲望,城市建筑每求新异刺激,近十年来喷溅在建筑上的各路低劣装饰,恐怕尚略多于史上建筑装饰的总和吧?建筑师们一面兴奋地抽象着巴洛克、哥特、威尼斯和中国风们,并宣称已赋予其“新生”,一面却对这些本该扎实的专业常识缺乏最基本的训练。殊不知咒骂装饰的路斯本就是大理石饰面工艺的顶尖高手,更不知陶土面砖在“形式追随功能”的沙利文手中是如何出神入化。尽管后现代在中国仍生生不息,而在多数“文艺”的建筑师口中,“后现代”却成了句笑话,背后颇含讥讽——而对“符号”、“手法主义”、“纪念性”、“矛盾性”等术语却多止于望文生义的浅薄阐释,少有人严肃追寻文丘里究竟想向拉斯维加斯学些什么,更少人留意他基于现代性顽疾而对柯布西耶与密斯作品差异做出的精妙评估,以及继而建立起来的珍贵价值参照。“后现代”成为笑话,才是当前中国建筑学界最大的笑话。
向拉斯维加斯学习(罗伯特·文丘里)
《向拉斯维加斯学习》是美国建筑家罗伯特·文丘里和丹尼斯·布朗在1968年带着耶鲁大学的学生到拉斯维加斯考察之后写成的专论。文丘里与布朗在本书中反对现代主义建筑的理念和趣味,并承认了后现代世界的复杂性,以及随之而来的对新设计策略的需要。
如果说在西方由现代主义抽象所带来的价值顽疾因短暂的灰派后现代而稍得反思和医治的话,那么后现代在中国的长寿则恰暗示我们——那顽疾恐怕已渐入膏肓。许多自诩为品味非凡的建筑师对烂尾楼的毛坯情有独钟,却对勤恳地施加了瓷砖饰面的普通住宅不屑一顾,这究竟是源自专业的独断还是因缺乏基本的饰面训练而表现出的恼羞成怒?建筑师的镜头总是对砖墙角落那一抹青苔垂青有加,而传统灰塑之于软心山墙的构造智慧却早成盲点。建筑师喜欢住的房子与建筑师喜欢设计的房子越来越显分裂,专业趣味上的非专业倾向,尽管喜闻乐见,却是否早已成了一袭暖人心的皇帝的新装?
如果建筑师不能跳出虚妄的非装饰立场,不能熟知装饰的理论,不能掌握装饰的法则,那么,我们不仅无从指望未来必然出现在建筑上的装饰能得到专业化的操作,就连反对装饰的事业,恐怕也难开展,少只能是少,追随功能的只能是功能,空间的理想与抽象的手段,恐怕也只能是叶公好龙。
恰好近来结识有方的赵兄东山,邀我执笔写个专栏,望以一系列精炼短文来跟踪、围合某一连贯的话题,笔者未加思索,便提出以装饰为题,盖因胸中积郁上述困惑久矣,不吐不快吧。笔者学术上毫无建树,难称学者,而作为建筑师,在实践上也难成体系,仅望以数年来对建筑装饰的学习,引发更多业内高手对此问题的关注,并试以尽量坦荡之胸怀,去重新面对这已避讳了近百年的“装饰”。
作者
张翼 内蒙古科尔沁人,1980年生人,水瓶座。北京大学建筑学研究中心人文地理硕士,同尘设计工作室主持建筑师。研究方向广泛,涉及东西方建筑、造园及材料技术等,皆不精不通。写作力求不太长,说人话,或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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