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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实录 | 董功:北门外&玉米地,手脑并行的建筑历程

演讲实录 | 董功:北门外&玉米地,手脑并行的建筑历程
编译:李敏、李博超 | 2021.03.31 18:23

 

 

建筑师常借助手绘记录场景与灵感,而之于直向建筑创始人董功,手绘的意义并不限于此:“手与脑是平行的,有时,我甚至很难分清手和大脑在设计中的先后关系。”

 

3月24日晚,董功做客Architects, not Architecture(AnA)“全球线上之旅·中国站”,在20分钟“抛开项目、谈自己”的自传式叙述中,与全球观众分享其建筑历程中的重要段落。从清华北门到UIUC的玉米地,手绘启发着他对场地的感知,也是他建筑生涯的一路见证。

 

活动由AnA联合创始人Fermin Tribaldos主持,有方为国内独家直播媒体。下为演讲视频与文字实录,同场的另一位主讲嘉宾、如恩联合创始人郭锡恩的分享,已于昨日发布

 

△ 视频实录  ©AnA

 

———

演讲实录

今天我想先分享自己建筑生涯中非常重要且紧密相关的两段经历,我用“北门”和“玉米地”来指代它们——我在北京的母校,清华大学;以及我在美国的大学,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UIUC)。

 

我将更多地借助绘画而非照片,来回顾这段经历。手绘是我多年的习惯,对我而言,它是一条持续的平行于建筑设计的线索。

 

“North Gate & Cornfield”

 

1994—1999

North Gate,清华北门

 

大约三十年前,清华校园北门外还是一片原始的农田,周边散落着一些小村庄。现在这里已经并入清华校园,建起了宿舍楼。这其实是过去三十年间,中国非常典型的城市化进程。

 

在这里我必须要提及一个人,周宏智教授,我在清华读书时的美术课老师。

 

三十年前的清华北门

建筑学院的学生得上素描、水彩等美术课,但因为我们不是美术专业的学生,所以这类训练更多是为了获得一种绘画、渲染的技巧,而不是纯粹的艺术表达。

 

但是周老师不一样。他在整个学院中挑选了不超过10个建筑系学生,组成美术小组。每周末他都带我们出校园,到北门写生,让我们在自然环境中的真实场地画画。

 

董功与朋友在北门外的合影

那个时候的北门周围还是田野,很原始,也很有力量。通常,周老师会让我们用心观察场地,去看、去感受空间,去表达真实的情感与氛围。这与我们在建筑系内部接受的训练非常不同。

 

这段经历几乎是我学习中的一个转折点,让我第一次深入地思考什么是真正的艺术,什么是艺术与艺术家、艺术与建筑之间的关系。

 

董功的写生作品

同一片场地,我们在不同的天气、时间、氛围条件下一遍又一遍地画。我还记得有一次是大雨刚过,天空中云彩飘飞,我们迅速带上画具,去田野上捕捉日落的最后时刻。

 

现在看来,这些训练很大程度上帮助了我,让我开始能与周围的空间或场地建立某种情感联系。这一经验甚至影响了我后来的建筑实践:到达一个场地后,你怎样观察场地,能从中发现什么线索,又如何向场地学习?我认为,这都是建筑师需要的敏感性。

 

董功的写生作品

画画的时候,我会用到水彩、墨水、蜡笔等等,而下面这幅是用炭笔画的。在这里你或许能看到一些印象派的影响,因为作画的方式几乎是一致的:去真实的场地里,感受空气、光、氛围,将它们鲜活地刻画下来。

 

炭笔画

下面这张照片很有趣,左边是华黎,中国当下一位很重要的建筑师。那天我刚刚完成了一幅写生,回宿舍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这两个人。他们刚刚完成了商业效果图的渲染,并因此赚了不少钱(笑),我们就留下了这样一张合影。

 

董功与同学合影
董功的写生作品

后来大约是在1996年,在周老师的鼓励下,我前往西藏旅行。当时文化、艺术相关领域的人,都希望能去西藏,圣地一般的地方。但当时的西藏旅程是有点危险的,交通与生活条件都称得上严酷;所以那时候去过西藏的人,就仿佛得到了一个“勇士认证”,旁人会觉得你是个人物了。

 

在西藏的旅途中,我画了一系列作品。那里的天气变幻莫测,有时在画画的过程中会突然下雨,所以当时画得非常快。与照片相比,手绘在我脑海与心灵中能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关于西藏的绘画作品

 

1999—2001

Cornfield,UIUC的玉米地

 

对我的建筑生涯非常重要、并产生很大影响的另一段经历,是在“玉米地”。1999至2001年,我在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修读我的第二个硕士学位,那是一个被大片玉米地包围的校园,所以我们取了这个昵称。

 

我想介绍的第二个人是Henry Plummer教授,他是我在美国攻读硕士期间的论文导师,语言很难表达尽我对他的感激。

 

留学之前,我在北京接受的建筑教育,更多是关于功能、流线、形式、构成的具体内容。是Plummer教授把我带进了建筑的另一个思考领域,即关乎自然光、气氛、非物质的无形的元素,关乎情绪与时间。这是建筑中难以言说的部分,它们与我今天的实践和建筑思维紧密相关,是具有极大启发性的关键点。

 

Henry Plummer教授

Plummer教授研究生项目的第一部分,是一段在欧洲的短期学习。当时我去慕尼黑理工大学交换,整个夏季学期都待在那里。他给了我一份“必看建筑”名单,每个周末我都四处旅行,参观这些建筑,同时通过速写记录、描绘建筑中光的瞬间。

 

比如卒姆托的布雷根茨美术馆中的光影,许多教堂、博物馆、历史建筑中的明暗,还有慕尼黑的英国花园——这幅作品是我在逆光中完成的,那是一个令我至今依旧印象深刻的瞬间。

 

晨光
布雷根茨美术馆,设计:卒姆托
慕尼黑的英国花园,逆光作画
维也纳一座历史建筑中的光影

有一天我从学校出来,看到墙面上一棵树被风摇动时的影子,叶子和墙的距离不一样、树影因此深浅不同,我用手绘把这一瞬间记录了下来;同样被记录下的是慕尼黑地铁隧道中迷人的光影,以及我想象中慕尼黑地铁系统的剖面;而在慕尼黑的Pinakothek博物馆,我通过剖面研究空间中的光,自然光在室内创造出不一样的氛围品质;此外,还有柯布的朗香教堂、卒姆托的汉诺威世博会装置……

 

一面墙上,树被风摇动时的影子
慕尼黑的地铁隧道,有趣的光影瞬间
凭借想象画的慕尼黑地铁系统
Pinakothek博物馆
右图:朗香教堂,设计:勒·柯布西耶

在Plummer教授研究生项目的第二部分,我回到了美国。当时需要完成一个设计作业,在芝加哥河畔设计一个博物馆。这个作业的名字是“A place of silence”,主题是在建筑和空间中创造一种特定的氛围,进行光线研究。

 

这个作业的所有图纸、渲染图等呈现,都是手工制作的。当时的手绘图纸上有一个特别的细节,它有一个光的小口。我通过手绘来研究不同时间的光的变化,以及纹理、氛围和阴影随之发生的变化。

 

A place of silence
A place of silence – 冥想空间、走廊
A place of silence

 

2008—

Vector Architects,直向建筑

 

在清华和UIUC的两段经历,是我建筑学习的两个重要节点,某种程度上也改变了我的建筑轨迹。2008年,我创立直向建筑,开始了自己的实践,也依旧保留下手绘的习惯。

 

手绘几乎是我建筑设计中最有效的工具。更准确地说,于我而言,手不仅是执行大脑思考的工具,它与大脑是并行的。我很难分清双手和大脑在设计中的先后顺序,这恰恰是有趣的地方。我认为我的手和脑之间,是一种锁扣般相互关联的紧密关系。

 

下面是一些我近期的手绘。有的是基于对场所的研究,通过草图建立建筑师和物理环境间的联系;有的是对空间的想象,甚至在我们有方案之前,它体现了最初的空间氛围;有些是非常概念性的,没有一个清晰的空间结构;还包含一些研究图纸,手绘让我有机会对古建筑的历史信息进行非常详实的研究;当然,也有的纯粹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

 

董功近期手绘

———

Q&A

 

Fermin Tribaldos  你曾在采访中提到,设计过程中需要付出很多努力,每个项目都有一些痛苦的挣扎。这种痛苦具体来自哪里?

 

董功  对我来说这种“痛苦”很正常,设计在一开始就必须面对许多问题。但我认为设计过程并不是将问题逐个击破、再行叠加,而是一个融合的过程,类似于一种化学反应。所有的问题都要先融于头脑,逐步尝试着理解,然后灵光闪现,进而构建出综合的方案。你很难预测什么时候出现这个灵感瞬间,但只要积累了足够的精力与时间,它总会来的。

 

Fermin Tribaldos 这个过程听上去很个人化,那么你如何与团队分享你的想法?

 

董功  之于团队协作,我们有一套特定的推进方式。我们会在设计前期完成场地和类型学的研究,大家各自思考,再对此进行讨论。有时团队会给予我启发,有时我只能依靠自己。通常你很难预测刚才所说的灵感瞬间何时才会到来,我想这就是建筑的难点所在。

 

Fermin Tribaldos  那么作为建筑师,你感到最快乐的事是什么?

 

董功  我认为,建筑有两个不同的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建筑师以一定的标准和目标设计建筑,尽力达到一定的品质。第二阶段是当建筑开始被普通人使用,在这一阶段,空间将与人、气候、植物等很多难以预测的因素产生密切联系。

 

最近几年,随着经验的积累,我们真实地看到了这个非常奇妙的过程。当完成一个空间设计,你可以看到普通人如何与空间互动,雨水如何冲刷墙壁、让锈层出现,植物如何覆盖……这可能是我作为建筑师的最大乐趣:看到自己设计的建筑,开始真正地“生长”。

 

Fermin Tribaldos  在北京的成长和在清华的求学经历,是如何影响你成为一名思考者,而不仅是一名建筑师?

 

董功 清华对我有着非常根本的影响。在师长之外,很重要的一部分影响来自于我的同窗和朋友。现在他们中的许多已经成为中国很重要的建筑师,我们之间依然保持着交流,从建筑到艺术,以及其他领域。我认为这是一种力量,我们互相激励、进步,我很感激。

 

Fermin Tribaldos  在讲座中提及的华黎之外,张轲也是其中的一位,对吗?

 

董功  对,他比我大一岁,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很亲近,就像兄弟一般。我们同租在一个院子里,那是一段愉快的时光。

 

Fermin Tribaldos 作为建筑师,你认为我们能从目前中国的实践中学到什么?

 

董功  当前中国的建筑界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时刻。我们有太多建设项目,中国的建筑师有很多尝试和努力的机会。但同时,中国当下似乎没有一个评判建筑优劣的通用标准,这和日本或瑞士等国家很不一样:他们的目标是统一的,而我们都凭借自己的信念来设计。虽然有些艰难,但这也意味着某种机会和能量正蕴藏其中。

 

在中国实践的另一个有趣之处是,中国地域辽阔,在不同的地域设计,会面对完全不同的文化、生活方式、气候和地理特征。这很有挑战性,却也很有趣,建筑师必须仔细研究项目的特定条件,不熟悉的环境带来的新鲜感,可能对创造好的建筑非常有启发。

 

郭锡恩  我常能在你的项目中感到一种“永恒感”,你一直秉持着这种信念,但这似乎与中国的许多现实情形相悖。随着项目规模的增大和数量的增加,你如何让团队在高速发展的社会中,认同并坚守这种永恒?

 

董功 我的确坚信建筑蕴含着永恒的价值,我认为对人类来说,这是建筑最为重要的意义,它能给予一种归属感和安全感。不过我必须要提到建筑“冒险”(adventure)的一面,这两者并不冲突,而是有一种平衡关系。

 

回到你的问题:首先,我们需要向客户争取更多的时间和设计费(笑)。对于一些大项目,也包括某些小规模的,我们的设计时长可能是五年前的三四倍,会投入更多的人力、设计精力和时间——当然,这都需要费用来支持。这个目标的实现可能很困难,但我觉得,建筑的永恒价值是建筑师不能妥协的基本价值。

 

 

活动主办:Architects, not Architecture

活动支持:Mosa、JUNG

 

 


本文由有方编译,图片由主办方或主讲嘉宾提供,版权均归原作者所有。欢迎转发,禁止以有方编辑版本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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