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突然的离去让人难以接受世间已无路易斯·康的事实。他离去的方式——莫名其妙、神秘莫测,加上两天的空窗期,没有一个认识他的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让很多人愈加难以接受事实。
康的神秘离世传了好几年,每次人们提起来,都有新的版本。对于外人来说,这只是个无头案的离奇演绎;但对那些排除在讣告和追悼会之外的孩子来说,这些故事似乎提供了一种慰藉,确认了他们在他生活中的隐秘存在。这件事不难理解。一个人如果意外离世,与所爱天人永隔,生者会一直盼望能从逝者那里得到来自天国的消息;如果没有收到,他们会一直等待,相信那一天迟早会到来。对很多不同的人来说,康的存在有各种不同的含义,通常意义的“失去”或“不确定性”会因他的意外之死而愈加凸显。康生前就习惯于从一个地方悄悄潜往另一个地方,喜欢玩消失,每次消失一段时间,让人无法定位,这次只是玩脱了,再也回不来了。好像他只是钻进了现实的一个洞口,跨过了存在之门,转眼就消失不见,而人们毫无察觉。如果他的消失让人毫无办法,那消失本身就成了人们唯一理解的事情。他已不复在人世间,与他相关的一切也瞬间瓦解。他再也不能以人的形象出现在亲朋好友、甲方员工面前,让他们意识到他依然是人们心目中的那个人。
这件事可以说是感情上的,但却有着实实在在的影响。葬礼结束了,会计开始清点财务,决算结果是路易斯·康建筑事务所欠款464,423.83美元,多数是拖欠工程师和员工的工资,也有拖欠供货商和其他机构的钱。之前从没有人认为康会是个合格的生意人;但话又说回来,没人会想到他的收支平衡已经恶化至此。艾瑟尔靠自己无法偿还这笔欠款,但在大卫·祖波(David Zoob)和其他友人近两年的艰苦努力下,费城立法机构通过一项法案,授权州政府以刚好等于事务所亏空的价格买下康的档案资料。路易斯·康档案馆从此落户宾夕法尼亚大学,其中包括他个人和职业生涯的全部记录及6363份建筑图纸,就存放在康曾经授课的那栋房子里。
可是有好几栋建筑仍未竣工。康的几个信赖的员工在大卫·维斯德姆(David Wisdom)和亨利·威尔科茨(Henry Wilcots)的带领下,在巨大无比的孟加拉首都项目上又花费了5年时间,直到1983年才最终完成(就在这一年,因为偶然的原因,“达卡”的拼法从Dacca变成了Dhaka)。马绍尔·梅耶斯和他的公司Pellecchia & Meyers监督了耶鲁英国艺术中心的后期设计和建造工作,于1977年竣工。最后,其他几位建筑师完成了加州伯克利研究生神学联合会图书馆(the Graduate Theological Union’s library in Berkeley, California)、马萨诸塞州勒诺克斯主教庄园(the Bishop Field Estate in Lenox, Massachusetts)的正式方案,以及美国风交响乐团音乐驳船( the music barge for the American Wind Symphony Orchestra)的第二稿方案,都是依据康最初的草图。康去世四十年后,经历了无数的争吵、协商和修改,纽约罗斯福岛四大自由公园(“FDR Four Freedoms Park)终于竣工,与康在1973年发表的方案颇为相似。但他其他几个雄心勃勃的方案——包括威尼斯国会宫(Palazzo dei Congressi in Venice) 和耶路撒冷胡瓦犹太会堂(the Hurva Synagogue in Jerusalem)都无疾而终。没有人能代替康完成这些项目。甚至于都没有充足的图纸来保证他人跟进后续,完成康的遗作。这些伟大的作品,其存在的限度是在康的头脑中,随他离去而烟消云散。
但是,康已经完成了足够多的伟大作品,来抵御身后随之而来的质疑和诋毁。他生前花费巨大的时间和努力来完成这几个杰作,而它们对世界的重要性——不仅是建筑的世界,也包括使用建筑和占据空间的普通人——是毋庸置疑的。乔纳斯·萨尔克(Jonas Salk),路易斯口中永远的最佳业主,在康死后赋诗一首,在1974年4月2日的纪念活动上高声朗读,可以作为这种普遍认识的代表。这首诗是这样的:
这个矮个子异想天开,
不经意间,
伟大的形式、伟大的结构和伟大的空间一一出现,
并为人所用。
萨尔克用诗人的语言和乐手的旋律来歌颂他失去的友人,赞颂他拥有“艺术家的眼光/哲学家的思维/形而上学家的知识/逻辑学家的推理”。在歌颂路易斯·康的天分的同时,这首诗也谈到他取得这份成就的漫长而艰苦的道路:
他卧薪尝胆50年
然后用20年完成了
其他人要用50年才能完成的事
“我记得跟我妈妈、姐姐和哥哥一起乘船离开爱沙尼亚。我5岁。因为会画画,我就把眼里看见的都画了下来……有人对我说,你看,船往前跑,烟却往后飞。船开的太慢了,如果不是烟跑得比船快,船就被烟包围了。跟我说这话的人是船长。他很喜欢我的画,我妈妈建议我把画送给他,这样我们每天就有橘子吃了。这件事可不简单——橘子在船上是稀缺物品,我能用画换来橘子,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
男孩眼里,事情就是这样。但船长眼里是怎样呢?这艘船叫S.S. Merion号,1906年6月13日离开利物浦港开往费城。如果康的记忆是准确的,那船长开始注意到这个没有父亲的家庭,应该是船在梅西河(River Mersey)上驶往爱尔兰海的时候。妈妈三十出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美人,但脸上有着自尊、温暖和平静的表情,即使在困局中也不慌不忙。这张面孔引人注目,让人信赖。两个年幼一点的孩子,女孩,特别是男孩,就他们的年龄而言都挺好看的。但那个年长一点的孩子,就是特别擅长画画的那个,肯定是有什么问题。(最好能找到一张幼年时期的康的照片)他的面孔的整个下半部分,包括手背上都被巨大的疤痕覆盖,红色、粗糙——那是一次烫伤的结果,或是类似的可怕的事。孩子本人对此毫不介意。在这个小家庭中,他大概是最活跃的一个,红褐色的乱发,明亮的蓝眼睛,对一切都充满好奇,铅笔一直在本子上画啊画。船长注意到他的天分,但他一定为他感到难过,也为这样的妈妈感到难过,她不得不养育这样一个孩子。脸上带着这么大的一个伤疤,他的人生还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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