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再读204 | 亚历山德拉路：伦敦“最后一个伟大的社会住房项目”

编辑：李菁琳 | 2023.11.06 10:15

亚历山德拉路社会住房

Alexandra Road

建筑设计：尼弗·布朗 / 卡姆登区议会建筑部

建设时间：1978年

项目地点：伦敦，英国

2018年，当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宣布将RIBA金奖授予尼弗·布朗（Neave Brown）时，多少让建筑界感到有些意外。虽然这位建筑师早在1960—70年代就已经因为卡姆登的社会住房项目而获得好评，但与同时代其他做大型公建项目的建筑师相比，布朗还是很难称得上是明星建筑师。

有评论家认为，该奖项的颁布可以被视为更大的历史修正的一部分。几十年来，由于政治上的不切实际和美学上的妥协，地方政府在20世纪中期大力推行的住房项目，在当下这个人们负担不起城市住房和私有化胜利的时代，开始获得重新评估。

1960—70年代，北伦敦的卡姆登区议会建立了一个非常进步的建筑师部门，在Sydney Cook的领导下，一批年轻建筑师重新审视了社会住房背后的想法，并建造了一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项目，这些项目在今天看来依然非常具有启发性。2018年RIBA金奖得主尼弗·布朗设计的亚历山德拉路社会住房（项目全称是“Alexandra and Ainsworth Estate”，但通常以“Alexandra Road”指代）和弗利特路社会住房（Fleet Road Estates）就是其中两个代表。

建成后的亚历山德拉路住房 ©Martin Charles / RIBA Collections

亚历山德拉路项目由两条平行的步行街道及其两侧的住宅楼、两条街道中间的中央公园、街道端部的智障儿童学校、社区中心、青年俱乐部、娱乐中心和两个商店共同组成。

项目给人一种整体控制设计的印象：胸墙、外墙、层次结构是统一的，外墙是中性的浅色。房屋向后倾斜，留出阳台的空间；上层走廊可通过外部楼梯进入，带有玻璃面板的电梯将走廊与步行街连接起来。布朗认为，每个家庭都应该有自己的前门和私人室外空间，以屋顶花园或露台的形式向天空开放。在亚历山德拉路项目中，他把这些想法结合起来，产生了惊人的效果。

“低层+高密度”

在英国，对集体福利的承诺受到凯恩斯经济学的推动，并因战争年代住房被剥夺而得到加强——纳粹轰炸造成的大范围破坏使这一问题显得尤为紧迫。在伦敦，纳粹轰炸摧毁了数万座建筑物。战后的应对措施是进行所谓的“混合开发”：在住房项目中，高层板楼和低层街区都设置在景观开阔的空间中——本质上，这是当时被广泛采用的“公园里的塔楼”模式的一个版本。然而，到了1960年代初，这种模式在英国的城市已经被证明存在问题；它不仅不受租户的欢迎——他们不想要带阳台的公寓，而是想要带花园的房子——而且也不受年轻一代进步建筑师的欢迎。

Sydney Cook本人并不是一个优秀的设计师，但他是一个有天赋的管理者，对质量有着敏锐的判断。据报道，为了应对在各个项目中必须采用政府标准建筑系统的压力，他曾说道：“如果你能给我找到一个标准化的地点，我将使用标准化的方案。”为了给他新成立的建筑部门配备人员，他从一流学校寻找最有前途的应届毕业生。尼弗·布朗是库克早期招募来的重要一员。出生于美国，在AA接受教育（他的同学有弗兰姆普顿和霍奇金森），这位年轻人是伦敦设计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彼时的AA被喻为“伦敦建筑思想的温室”，他们也是反对建造高层社会住房的先锋，支持所谓的“低层+高密度”策略。这种策略既是反应性的，又是实验性的，受到各种思想的影响。特别重要的是勒·柯布西耶的几个未建成方案，包括出现在1950年代中期出版的柯布作品全集第五卷上的La Sainte-Baume的“永久城市”（Cité Permenente），以及蔚蓝海岸的住房案例研究Roq et Rob。特别吸引这些年轻英国建筑师的是现代主义公寓的愿景，它们不是堆积在天空中，而是紧密地排列在倾斜的地面上，从而创造了广阔的“建筑景观”。一个同样重要的灵感来源是Siedlung Halen，这是一个1956年在伯尔尼郊外建成的住房项目，由瑞士事务所Atelier 5设计，它可以被视为柯布思想的构建版本。

亚历山德拉路不仅是所有在卡姆登区建成的住房项目中最大胆、最著名的，也最充分地实现了布朗“展示现代城市建筑的潜力”的雄心。亚历山德拉路的主张是通过借鉴伦敦和其他英国城市的构成方式，构建一种现代都市，而不会与现有肌理或生活生产方式产生断裂。

占地约6.5公顷的亚历山德拉路，拥有520个住房单元，以及各种娱乐、零售和社会服务设施，并没有立即给人留下一个典型城市街区的印象。设计的核心是一条约400米长的弧形步行道，其曲线与场地北部边界的高速铁路线保持一致。

沿着北部边缘的是一个6.5层的住宅楼，它向后倾斜成一个古巴比伦金字塔的形状。它的对面是一个3层的住宅楼。这些住房单元由预制和现浇混凝土建造，门窗采用深色木框架。由于背靠铁路轨道，双层玻璃内设有防振动隔音装置。

每间公寓都有阳台，每两间公寓就有一个外部楼梯，创造出一种由空隙和对角线构成的、充满活力的雕塑节奏，最终营造出伦敦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空间环境之一 ——庞大，充满戏剧性，但在构成上仍然是家庭式/向内的。

然而，这只是整个建筑群的一部分。穿过一个大型景观绿地，还有另一个3层的露台住宅楼，它与1930年代留下的砖住宅楼并排布置，镜像了铁路侧的两排住宅楼。在远端有一座低层建筑，可容纳特殊需求儿童的学校和其他社区服务项目。

将不同功能作为单一、大规模的设计环境的一部分汇集在一起，亚历山德拉路可以被视为20世纪中期建筑活动中最具代表性的项目之一。一种城市巨构，用建筑师Andrew Freear的话来说，“最后一个伟大的社会住房项目”。

当下如何看待卡姆登社会住宅项目？

近年来，认为社会问题是由现代主义设计的异化效应造成的狂热观点已经基本过去。政府不再有兴趣赞助建造住房项目，但开始将其作为遗产加以保护。一些卡姆登建筑已被列入英国历史遗产名录，而布朗也成为了当时在世建筑师中，唯一一位所有英国项目都入列保护建筑名录的。这是一项苦乐参半的荣誉。

毫无疑问，粗野主义建筑的复兴也增强了卡姆登这些社会住房项目的吸引力。今天，你可以在咖啡馆摆放的书中看到这些房子，在历史和辩论中研究它们。现在这些房子的潜在的买家通常是二、三十岁的年轻创意人士，他们将卡姆登的社会住房单元视为现代建筑的“经典收藏”，而不是普通的旧社会资产。

哪怕买下它们的价格，比当年议会租户所拿到的价格要得更高。

即使卡姆登的社会住房存在构造灵活性不够、与街道缺乏交流、缺少停车场等问题，在 Cook's Camden一书的前言中，建筑历史学家、评论家弗兰姆普顿仍将卡姆登社会住房计划描述为“实现更密集、反郊区、原生态土地开发模式的国际运动”的典范。

Cook领导下的卡姆登住房计划呈现出的是完整、新颖和独立的环境。在这些环境中，地面似乎有效地分解了，翠绿的景观生长在走道、阳台和屋顶上。人们可能想知道，这些人造的、平等的、非车辆导向的、茂密植被覆盖的住房景观，是否可以理解为一种接近“花园城市”（Garden City）的方式，那个我们长期以来一直在寻求的城乡融合的美好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