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钢：圣徒的家园 | 北建大“二七论坛”第二期讲座实录

承接两个月前的首期论坛（点击了解首期讲座与研讨），2019年11月27日，“二七论坛”第二期于北建大西城校区教五大阶梯进行。“二七论坛”第二期主题为“巴拉甘自宅”，由北京建筑大学讲师任中琦主持，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总建筑师李兴钢、TAO迹·建筑事务所创始人及主持建筑师华黎、北京建筑大学教授金秋野三位嘉宾围绕主题依序演讲。随后，《建筑学报》执行主编黄居正、都市实践建筑设计事务所创建合伙人王辉、三位演讲嘉宾与主持人，就巴拉甘的设计手法，以及“批判地域主义”等进行了答疑与扩展讨论。

以下是本期论坛中李兴钢的演讲视频与全文。

△ 李兴钢演讲视频

在墨西哥这样干涸大地上生活的人们，建造起来的聚落和城市跟自然环境的关系，我称之为“城市席卷自然”。一种人在自然中生存的强烈欲望，用非常有秩序与效率的方式建造出来。

巴拉甘是把住宅作为“建筑”来研究的建筑师。他发展出了自己的设计方向及空间模式，并且延续了一生。虽然各阶段建筑形式不同，但内在模式和思想是一致的。可见思想和实践方向的定位、聚焦，对建筑师职业的重要性。

巴拉甘的空间模式和设计方向，我称之为“家园”，或者叫“家和园”，“园”和“家”互相定义彼此，是一种生活空间和精神空间的组合营造。

第一时期作品中“家园”的特征为“建筑花园”，花园用建筑的手法来营造。克里斯托住宅中花园的构建，跟建筑甚至围墙，都用了类似的手法和语言。花园入口与入口门廊有相似的椭圆拱，还有室外楼梯，有像房间一样的屋顶平台。女儿墙做得像是室内空间一样的高度，甚至还有拱门来示意这是一个朝向天空的房间。

巴拉甘第三时期的 “家园”我称之为“自然花园”，利用自然之中的高差、岩石、林木、水体来强化营造出花园。洛佩兹住宅有大量的火山灰岩的山体，跟平台花园组合在一起。奥特加住宅空间的组织由内到外，连通一个幽静的巨大花园，利用了场地原有地形的高差做出很多变化。

从“建筑花园”到“自然花园”，是 “家园”设计主线索的变化，主要体现在“园”的部分。而巴拉甘自宅，我称之为“圣徒的家园”，它的花园是一个“天堂花园”。

建筑外墙非常封闭，有一个高出街道上行人高度的开窗，半透明的窗户对应书房的空间，漫反射的光线隔绝街道上的喧嚣。书房一侧的桌子和壁画，是他艺术家朋友的作品。十字架图案的桌布、旁边的配饰，是对圣坛的暗示。入口的枢纽空间中间楼梯通向二层，有高侧窗、金色的壁画，暗示引导人的上升。

客厅很著名的十字窗格，以及旁边书架的位置和摆放，也很像教堂的圣坛空间。大窗面对的是外面的自然花园，有原始森林的意象，像是圣经中的伊甸园。上面的卧室通过开窗，可以看到外面花园的景象。大树小树灌木的安排，营造出一种荒野的原始意象。卧室的遮阳窗，用了可以控制进光量的巧妙设计，同时也造成了一个十字架的形式。

我认为对于巴拉甘这样一个基督徒而言，真正具有停留意义的并非外面这个自然式花园。“圣徒的家园”中的真正花园，是屋顶的那个“天堂花园”。通过枢纽空间的楼梯，可以到达二层空间，之后转过来是一个非常窄小的楼梯，上到屋顶平台，就是我所谓“天堂花园”的平台。这里有烟囱，像钟塔一样的构筑物，相对封闭的空间，朝向天空打开，树木景象渗透进来。

总体来讲，我认为巴拉甘在自宅中仍然延续了 “家园”的空间模式和设计方向，但由于巴拉甘是在给自己设计住宅，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的“家”和“园”都充满了宗教性的色彩。虽然在自宅里面巴拉甘所毕生追求的那种建筑的气质和宁静的氛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建筑师在更多时候是要为别人服务的，所以巴拉甘还要继续往前走，才能够达到建筑师真正的高度。

阿克托潘修道院也让我联想到了巴拉甘自宅。巴拉甘获得普奖的答谢词提到，“我曾经怀着崇敬的心情寻访那些已经荒废了的修道院，我总是被那些空荡荡的回廊和孤独庭院中的宁静深深感动”。在这个修道院中我对巴拉甘自宅的联想，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些高塔、开窗、体量、色彩及那通向神秘之处的陡峭楼梯，而是某种强烈的宗教氛围。

如果非常直白地对比，自宅的起居室就是修道院的主教堂，巴拉甘的卧室就是修士的居室，而自宅花园就是站在修道院拱廊平台上看到的后花园。修道院也有一个屋顶平台，平台空间明确且安静，就像自宅的屋顶平台，朝向天空的花园象征着基督徒向往的天堂乐园。

从“建筑花园”、“自然花园”到“天堂花园”，再接着往前走，就是我所谓的“抽象花园”。马厩别墅的花园，是在无可利用的空白之地上，生生营造的抽象式花园。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可凭借、去切入的条件。巴拉甘用色彩、墙体、水面、植物进行组合，包括饮马这样的生活场景，组合成一个花园空间，形成“如现代抽象绘画般的花园。”

马厩别墅是巴拉甘年近70岁的作品，但是我认为它在思想上跟在26岁时候的克里斯托住宅还是一脉相承的。经过了中间的“自然花园”阶段之后，他重新利用建筑元素，或者通过建筑元素和自然元素的组合来营造花园。这样的方式更能够适应墨西哥严峻的自然条件。

吉拉迪住宅是一个更为典型的普通城市住宅。游泳池跟餐厅结合在一起，这样的一个日常室内空间里使用了室外元素，比如水和石材铺地，来暗示这是“室外”的花园；而在真正的庭院室外空间里，他用了类似木材质的铺地，暗示这是“室内”空间的延伸，通过这样的空间反转，来强调抽象的花园。我称之为“日常花园”。这是巴拉甘的真正为普罗大众营造的理想家园。到此为止，巴拉甘在他的生命和职业生涯的终点，抵达了创作的最高潮，这个高潮是朴素而日常的。

巴拉甘有一句话：“看我所见”，就是不要看我做了什么，要看我所领悟到的东西（“I see”）。我更愿意从“看我所见”到“看我想见”，在建筑师的作品中，你能看到你期待看到的东西，或者给自己带来启发的东西。今天我的讲述带有我的一点主观性在里面，也许不都是巴拉甘的“see”，但是我觉得这是有价值的，有意义的。

关于“二七论坛”

学习建筑离不开经典案例研读，而传统分析方法建立在抽象解读之上，空间和建造信息大大衰减。如何弥补这一缺憾？北京建筑大学“二七论坛”由此设立。

以“直观、深入、具体、面向设计”为宗旨，由北建大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金秋野发起的“二七论坛”，是学院针对专业实验教学的系列学术活动。一方面以VR虚拟现实搭建经典案例实景，带给体验者临场感；另一方面邀请去过案例现场的学者与建筑师从经验与记忆出发，结合理论思考，带来发言与讨论。

主办 | 北京建筑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

承办 | 北京建筑大学建筑评论研究所、良物匠造、有方

文字整理 | 金秋野工作室：黄露、张靖雯、徐大辉、秦鸿昕、魏前程

VR场景制作 | 施聪聪、宁泽坤、徐彤达、王一民、马一丁

编辑 | 崔婧

视频拍摄及制作 | 郭嘉、胡康榆

视觉 | 李茜雅

校对 | 崔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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