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理解的好的城市空间特征是:有秩序、有特色和有容量。
观察一座城市在处理新旧秩序关系的方式,可以知晓这座城市的社会特色或文明的状态。
如果说拥有属于自己独特的城市特色是每一座城市的理想,那么建构一种与实现这个理想相关的城市生活与空间秩序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近几个月来,以法律的名义对当街或背街的开墙小店现象进行不留死角的清理行动,为了城市天际线拆除建筑物的广告标识,因为突发火灾而采取应激式的城市管理方法等,频频引发与城市特色、民生相关话题的大讨论。
——今天以人民的名义规划建设城市的社会观成为新的价值风向,作为一种“新常态”正在影响着人们意识和行为。
按照词义,“人民”是一个反映“集体”的名词,“人民”是由不同个体的人,带着他们各自所在地域的文化特征集群而成的。
在城市化和现代化的号召或诱惑下,这些被称为“人民”的人们从自己的家乡来到更大的或更先进的城市生活,于是被分为“本地人”和“外来者”。当下每个城市围绕着本地人和外来者生存空间和社会关系等采取清街巷、拆违建、治理社区等动作,都可以说是从现实走向预设的某种目标的理性人为,已经发生、将要进行或戛然而止,都成为认识那座城市的途径。观察一座城市在处理新旧人群带来的新旧秩序关系的方式,可以知晓这座城市的社会特色或文明的状态。
今天我们以城建执法、重塑秩序的名义去纠察“开墙打洞”的微改造行为,依法行政,恢复某种原状,让北京的胡同恢复了清净,街面巷里回到了整洁,也改变了城市中人们渐成习惯的生活方式。可因为“还原”而不得不消逝的那些东西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存在?那本已多元化了的活力胡同,其实是一种胡同的后现代主义衍生的空间现象,这个现象反映了本地人和外地人新融合的社会关系,符合当下人们生活需要,相由心生。封堵之后让人又陷入了历史街区活化的老话题漩涡,而胡同似乎不应该仅仅是历史文化的皮囊,还能再有别的可能性吗?
中国城市化潮起潮落间一直伴随着文化排异,本地人已有的秩序、外来者入城需要的新秩序,二种秩序的融合并没有很快形成共识,在新秩序形成前的混沌时期,这种混沌而“无序”的矛盾开始在空间和人文关系等诸多方面出现了。现代城市的特色需要见物更要见人,人与自然的组合规律是物性之合,人与人的融合秩序是人性之和,经验告诉我们:最感动人的城市特色是那种拥有现代化物性与和谐的人性的特色。
“以人民为中心”的城市,需要将为人服务的承诺,落实在具象的物质场所中。因而从一座城市生活环境特征的演替、本地人与外来者之间的社会关系的变化中,就可以知晓这座城市的所作所为是否有悖于承诺,也可以感知城市秩序中公平、包容的成色。
特色的价值在于社会的归属感和城市文化的辨识度。
城市特色是以可识别和可记忆的程度为标准的,前一个是入眼,后一个是走心。
可入眼的城市识别性,对于特色而言是最重要的。除去大自然天赐的山水环境作为识别的背景之外,还有城市人为的、或美或丑的各种建筑组成的场所以及“人民”在其中活动的现实现象。
今天的城市和建筑空间特色首先是本地人+外来人的增量带来的物理尺度变化,只变大不缩小,让有规模的城市入眼;其次是各种因需求自发的、多种多样的基层公共服务引发的破墙开店、城中村等“非正规”现象,更多元不简单,亦让人目不暇接……大小空间都在变,其空间规模的增量和公共服务的丰富性,反映的是在一个时期里,某座城市社会经济和政治格局尺度的大小。
可走心的记忆,常常超越空间形体,是一座城市生活的便利和社会人文的公平、包容留给人情感的综合体验。美好的记忆是留住人心,而不只是糊眼,老话讲:“此心安处是吾乡”,哪怕只是短暂客居。心不安是中国城市化带来的社会问题,人们会焦虑有无住房、工作,也会冀望能够在具有社会公平的环境中生活,大家都希望面向未来应该少一些不确定,而多一些可兑现个体梦想的社会环境。当然,也无奈地面对各种政策的“月亮脸”——初一十五不一样。如果界定城市生活的规则和秩序是非连贯的、不确定的,一定给社会秩序带来社会焦虑,可以试想:什么样走心的记忆才是身心健康的,本地人和外来者在城市共同生活中不断地改变着符合城市或建筑的特色与空间秩序。
让人纠结的是,“无序”往往是描述多样化的同义词。也许城市社会生态也像热带雨林一样,人们还没有认识到其中要害:植物学界至今也没有对热带雨林生态动植物的相关性解释清楚或解码成功,科学家们只猜想:看似杂乱且低级的地衣和苔藓可能是雨林多样性的基础。
特色的价值还在于可获得社会的归属感和城市文化的辨识度。个体人之间的存在需要有差异,才能在社会中形成文化的多样性,进而形成空间的识别性。
好的社会和空间特色是:给予所有人各种生存和发展的可能性。
中国城市从小到大的变化,就是在本地人的社会中不断增加的外来者所促成的。开放的城市会面对城市规模扩大带来的若干问题,毕竟城市不是某个人的城市,是个体人、集体社会的空间,大家的共识是形成城市社会特色的关键。
城市特色需要多样化的集成,就好象一条河上只有独木桥是特色,有多条过河的桥也是特色,理所当然地要选择多座桥,因为走独木桥让人的关系只有前后与输赢,多架桥让人们有并行与共赢。
例如澳门,这座城市以独特的包容存在和发展着:
澳门小,城市的边界封闭,社会相对稳定,具有明显的熟人社会的特征,但澳门人知道自己不大的社会应该要多元化、流动性,才能小中见大。一面是半岛城密人安的澳门本地人常态生活的“平衡性”,另一面是“全球城市”呈现出来的对外来者的“开放性”,在澳门本地人和外来者的关系,既分又融。澳门的地方就那么大,密一点,就密出特色了,融合一点,也就融出一种包容的态度。在城市中的“彼此”活动互有交织、又各得其所,且相得益彰。
澳门人有自己的城市共识,他们知道对外来者友好,对自己才有机会,澳门在处理本地人和外来者的关系上是适宜的,这座城市释放出的善意也是有温度的,外来旅游者在澳门的客居生活体验是惬意的。澳门人对待外来者的心态也成为这座城市日积月累、平和的文明态度。澳门的建筑特色十分显著,而在我的心目中,其社会特色更加让人感怀。
好的城市社会和特色是给予所有来到城市的人们各种生存和发展的可能性,好的城市文化是拥有对人的身心感知与文化异和的包容度。中国的城市化还没有停止,从小城市或乡村来到大城市,有许多人会再回到小城市或乡村,城市化或逆城市化,“人民”不断地这样在时空中交流着,在本地人和外来者的身份中转换着。中国城市化证明了:人,才是资源,“人民”来到城市在彼此陌生、冲突和包容的混沌关系中走进新时代,“来了就是深圳人”是那座城市文明承诺的一部分,敢承诺就要去兑现,在这方面南北城市有温差,我相信“以人民为中心”的好的城市才会有好的文明。
作者:朱荣远,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副总规划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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