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格劳宾登洲旅游局推出了这样一则广告,暖爆了在瑞士的所有人——一个家住山区的老爷爷,通过视频邀请大城市里的人过来自己的村子看看。而这个村子Vrin,正是格劳宾登洲众多山谷中人们生活状态的一个缩影。
瑞士60%的地区都是阿尔卑斯山区,这跟四川西部、云南北部那些偏远的地区很像。早在19世纪,瑞士大部分山区的大建设时期就通了公路和铁路,人口经历了起起落落,到二战结束后的1950年代,人口到达顶峰。在那之后,山村的生活方式发生变化,大部分居民离开山村,到大城市开始新生活。Vrin正是一个缩影,其人口从50年代顶峰的500人,下降到了90年代的270人左右。那几十年间,乡村破败,山民的生活方式也受到质疑。
1968年的学生运动是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那个不稳定的1970年代不仅造成了Aldo Rossi来瑞士指教(对瑞士城市建筑产生重要影响),也促使一批理想主义青年重新关注瑞士乡间。1970年代,资金也通过基金会的形式进入到乡间,当时有一批这样的协会成立,比如Pro Vrin协会,山区建筑之友协会等等。这些介于NGO(非政府组织)和政府之间的组织,从农业、文物保护、建筑文化、旅游开发等各个方面进行努力,目的就是“振兴乡村”。
1968年,当时还是朋克造型的Peter Zumthor来到了格劳宾登州的Denkmalschutz,从事建筑文物保护和再利用工作,这一扎根就是11年。工作期间Zumthor得以了解大量中世纪、古罗马时期的遗迹,这为他后来的创作提供了深厚的灵感积淀。1977年,他完成了第一个被报道的作品——将Lumbrein中世纪塔楼变为住宅的改造。
到了1979年,Zumthor成立了自己的事务所。后来随着1985年Chur罗马遗迹保护、1988年Sogn Benedetg教堂的建成,Peter Zumthor成了那个年代最令人感动的建筑师。因为当格劳宾登州建筑师正在思考如何将现代主义扎根于自己落后地区的时候,Zumthor让大家意识到——乡间的木堆和遗迹,正是最本真的创作源泉。
在Zumthor的强大影响下,1988年前后从ETH毕业的那批60后学生,有相当一部分选择到格劳宾登州工作。这其中就包括Andreas Deplazes, Valentin Bearth,Conradin Clavuot,工程师Jürg Conzett,Christian Kerez,以及去了美国最终回到当地的Valerio Olgiati。10年后,Zumthor完成了Vals浴场、Bregenz美术馆等“极简主义”的杰作。那些年轻人也都独立开业,并完成了自己的成名作。突然间大家发现,当初都是怀着乡建的理想来到山里,可现在却都多少揣着成名的欲望回到了城市......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人们发现了Gion A. Caminada。1995年到1998年间,随着Caminada一系列有份量的、非常当地化的建筑被报道,大家重新把目光聚焦到Vrin当地的“井干式”木建筑上。与其说Caminada是一个建筑师,不如说他是NGO里的建筑工作者。早在1979年他就加入了振兴Vrin的基金会组织,之后完成的大部分项目都是饲料房、公交车库、风干肉房、居委会改造、牛棚等农业生产建筑。Caminada并非追求新奇的建筑学结果,而是把建筑行为作为一个工具,用以支持当地的建筑手工业,以及农业生产。
在1985到1995这不长不短的10年间,Vrin村不仅有了高附加值的生态畜牧业(从饲料,牲口养殖,肉品加工,最后到生态风干牛肉产品),还有完整的木加工体系(砍伐,板材加工作坊,木门窗作坊)。Caminada以及Pro Vrin通过农产品和旅游业让钱流到山谷里,再通过“井干式建造”使金钱得以在山谷中循环。Pro Vrin,Denkmalschutz等基金会的资金帮助了Vrin村启动,并且真正实现了可持续的经济循环。
从1995到2005的10年间,Caminada依然参与到Vrin村及整个Luminazia山谷的建设中,同时也不断探索和完善着“井干式”建造方式。1995年的Caviezel住宅里,通过“薄型材和内保温”的方式,Caminada完成了传统井干式建筑的“保温改造”,这使得建筑可以用更少的木材,更高的建造精度,实现更好的热舒适效果。
1998年的Casanova住宅里,Caminada又彻底去掉了卫生间的竖向混凝土构件,这使得整个地上部分都由木材建造,并且可以统一节奏升降(随着木材含水率的变化,木材会发生膨胀和收缩,房屋也会随之有些许升降)。
1995年的Caminada饲料房和1998年的风干肉房里,Caminada探索了低成本的井干式做法,其思路都是通过板材替代实木料。
在2002年的墓地建筑里,Caminada有机会发展了双层井干式木建筑的做法(内保温,丁字型交接节点),并且把井干式建筑架在不同高度的地基上。传统上讲,由于之前提到的伸缩原因,井干式建筑通常乐于在同一水平面建造,以避免不同高度井干木墙带来不同程度的沉降(诱发建筑倾斜)。但是在这个建筑里,Caminada通过留缝和设置“不上下伸缩”的木柱,成功解决了不同程度沉降的难题。
同样的木材变形问题(Verformung),在2000年的汉诺威瑞士馆里,Zumthor以行为艺术的方式呈现了新鲜木材在使用之前必经的风干期。Conzett在三个月里的持续受力调整,也最直接地说明了木材沉降的变化。随后的2001年,Zumthor通过非常极致的设计,让整个建筑均匀地同步沉降,艺术化地回应了这个议题。
但是Zumthor真正的贡献是对井干式建筑开窗大小的突破。在传统的井干式建筑里,开窗大小受到墙体强度的限制,人们只能通过加固墙体来获得有限的大窗。但是Zumthor通过设置木质塔楼的方式让一部分墙体无需承重,这样就在井干式建筑里实现了“通高”的“玻璃幕墙式”开洞。正是因为这一贡献,Zumthor凭借Jenaz住宅获得了2006年的Spirit of Nature Wood Architecture Award(天然木建筑精神奖)。
2005年开始,Caminada的实践不再局限于所在山谷。Zumthor也随着2009年科隆项目的建成而成为欧洲甚至世界范围内从业的建筑师。而当地的建筑,自有年轻人去传承和建造。Caminada所引领的“井干式”建造方式不仅扶植起了木材作坊,这些作坊也保证了井干式建造在当地得以延续。如今Vrin的井干用材已经标准化,永远是20cm高,10-11cm宽的开榫木方。Zumthor更是带领与其配合的设计咨询团队、生产厂家、施工方一同走向更大的市场。
今天,当人们提到kolumba砖就会想起丹麦一个砖厂,提到Bregenz无缝水磨石就会想起瑞士一家水磨石制造商……我只想说,与建筑师共同成长的整个建筑产业才让这几十年的努力不只是情怀,而化作更大范围的效益。
今天,当人们来到瑞士格劳宾登,人们会觉得这是个建筑朝圣之地。还记得去年有方团友看到Vrin山村的那一刻,大家都被Caminada在乡村从业30年的精神所打动,可是大家也许没法体会到30年前Vrin人的那份自卑与倔强……放下一切政治正确的伪善,其实,没有人愿意被称为“乡下人”,也没有人愿意听到自己住的房子被称为“乡建”,然后天天等着城里人来参观。当自居高位的城里人觉得自己在保护文化,延续传统的时候,那一份天然的优越感会让人难堪。
看看Vrin这三十余年,不禁让人觉得:对人最大的帮助不是给予好处,而是让他们看到——他们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就以他们所坚持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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