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30日下午15:00-17:00,由深业上城主办,有方承办的尚上讲堂·第2季 | 刘小东——“空城记”在深业上城举行。本场讲座特别邀请了中国当代艺术家,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教授刘小东。“空城记”是刘小东2015年夏天创作于鄂尔多斯现场的一系列作品。在此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刘小东对这个西方媒体笔下颇具中国特色的“鬼城”以及它所引出的关于中国城市规划的议题关注已久。
讲座开始前,先给大家看一个小纪录片(电影《全胜》,导演杨波),半个小时。因为我每一次的绘画项目都伴随着一部纪录片的发生,我会邀请一些年轻的人过去拍纪录片。我去那边画画,至于他们拍什么由他们的角度进入。这次画画我选择的是内蒙古的鄂尔多斯,这是一个空城,所谓的“鬼城”。我请了80后的杨波团队,针对他们这一代人,选择了四位比较典型的离开草原的,或者是没离开草原的人,拍摄了这四个人在城市里生活的精神状态。这个片子在我展览中放映过。后面的一首歌是我写的。
纪录片中的那个小伙子,拥有4000亩土地,没有姑娘爱上他,好可怕。这就是城市化,我很多作业也是围绕着迅速扩展的城市化带来的心理的变化,人的生存环境的变化。我也老在问自己,城市有什么不好?那么多的人住到哪里去?不扩大城市,我们每个人怎么可能住在山坡上?每个人有一个草房是理想的生活,我们做不到。我们是不是真的喜欢城市?还是说我们喜欢农村?喜欢是一回事,居住是另一回事。我们到底应该如何选择?这也是烦扰我自己的一个问题。
片子最后的那首歌,基本上写出我对城市化的态度,我的态度来源在哪?我总在思考,人的基因,很多很多事情真的是由基因决定的。现在的我们,和一万年以前摘果子的人是一样的,在那个时候我们的基因已经成熟。在这一万年以内,我们的基因没有任何改变。可是我们的生活改变太大了,尤其近一两百年来的变化,太大了。这是我们人类无法招架的。我们所有的痛苦,包括爱情等等,所有的烦恼,解决不了的烦恼,都是因为我们的基因不够健全。我们一万年以前的基因里面,没有涉及该如何迎接这么多人居住在一个城市里面,基因里面没有这个东西。我们的基因里面大概只能记住150人的名字。直到现在还是这样子。你们不妨默默地想一下,不要查看手机,看能不能写下150个名字。
可是我们今天的生活面临着要和几千万人共处在一个城市,我们所有的烦恼都在这里。无论一个城市规划得如何合理都是不近人情的,这个人情就是基因。我们规划城市,或者建筑、交通等等的时候,如何拉近和基因的距离,才能减轻一点点我们的痛苦,这点真的非常难办到。
我不懂建筑,我也不懂城市规划。 1992年左右,我有一点钱的时候,自己在农村盖了一个工作室,我对建筑毫不知道,我只知道外形怎么设计,然后开始盖。等盖到二楼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从一楼上二楼以后进不去那个门,因为我对空间完全没有意识。搞建筑的就知道,他脑子里有空间意识的。我没有,我都是平面的。房子一盖起来发现上不了二楼。所以我对建筑,我不敢说有任何批判的能力,建筑真的是非常具体的、专业的东西。
不过,我能感受到建筑的趋势。今天的建筑趋势是为建筑服务,而不再是为人服务。建筑本身有一个竞争的机制,就像哲学——再也不跟你们说话。拿起一本哲学书,你会越来越看不懂。因为它在跟另外一个哲学家较劲,它们之间的上下文是非常复杂的。但也许他们的较劲会产生新的思想,建筑也是。我们学校有建筑系,我参观的时候,发现人人都往艺术家靠。实用性已经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了,因为你的建筑得了大奖,在国际上有影响力,你才能拿到新的项目。它变成了另一个行业的竞争。
但我理解,每个行业的历史发展到今天,就像我们的基因发展到今天,我们是面临着全盘崩溃,还是能够重新更好地生存下去。当然也有很乐观的观点——科技进步的今天,我们可以利用很多能源,我们不仅仅依赖于石油了,我们也不仅仅依赖于火力、水力发电了,有很多新的能源,非常省事,有很多可以利用。我们发明了无数的科技,使我们传统的依赖于自然的这部分得到了解放。这是真的非常令人鼓舞的一件事情。科技让我们获得了更多的资源。你用完的废料可以重新做成别的。这是过去农业时代、工业时代不可想象的。在今天,科学家确实做出了很多探索。
将来城市的建筑是不是不用钢筋水泥?像我为了画画搭建的棚子不要了就随时拆了,回收以后变成能吃的东西?这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不要笑。一定有科学家为我们人类的将来做进一步的思考,我们错在哪里,我们能不能改变得更好一点,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够把垃圾变成食物,把食物变成建筑,真的可以想象。往好的方面想象,我们都会变得很乐观。
我们今天还处在这样一个十字路口,尤其今天中国整个城市化的进展是非常迅猛的,不是一两个所谓进行思考的人,或者知识分子怎么样就能解决的。大家都会在这场运动中变成一种怨气,被压得扁平,毫无价值。因为这种城市化进展简直太恐怖了。去任何一个地方,你都会,发现一个城市和另一个城市都紧紧地连在一起,中间没有稻田,也没有玉米。
我还是怀着农业时代的人,但是生活在后现代生活里。
鄂尔多斯,过去完全是一个草原,这里的草也不肥沃,看上去一片绿的草原,是像半戈壁般的一个地区。只有羊喜欢这样的草,其他动物没法在这个地方生存。但是这里有很多自然湿地,忽然就建起了这么大一个城市。这个城市是为100万人设计的,也是为50年以后的人设计的。城市之大,空旷,人少了总是很舒服的。我走在这个城市里面非常舒服,我没有见过这么舒服的城市,因为所有的上下水系统都很完备,电线在地下,城里也没有人。我从飞机上到住的地方——在市政府后面的公务员的连体别墅,那里是城中心。从飞机场到那里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我看见几个人呢?11个人,其中有5个是路边的清洁工,有3个是警察,只有三四个是普通的当地人。就是这么一个空旷的城市。
所以那里有一个书记问我,你到这到底是喜欢鬼城,还是喜欢你们拥挤的北京?要是不考虑这个问题的话是很容易回答的,要是考虑一下确实很难。所谓为50年后设计的城市,50年以后什么样子呢?
我的家乡,不用说50年前,10年前还很舒服,就是靠一个工厂,大家上下班。现在呢?工厂倒闭,全都盖成了楼房,效益好的时候附近农民都来买,厂里工人高兴,他也跑来买。到今天全倒闭了。过去在那个小地方,买一个房子大概10万,现在卖出去2万没人买。也就是说,不要以为一个城市50年以后还会有人居住,人的流动性是非常盲目的。像这样的城市50年以后,如果还像今天一样2万人住的话,那座城市80%的建筑就会粉化。因为当地2万人都不在了。人类的盲从性是不可避免的。那2万人可能都跑深圳来了,哪挤跑哪去,人就是这么没有安全感的动物,哪越挤就哪越挤,哪没人就越来越哪没人。现场有没有哪个女孩站起来说敢嫁给那个有4000亩地的男孩子?真的是好难做这个决定。看热闹容易,如果你天天生活在那呢?你小时候没有那样的生活体验,第一天很新鲜,天天骑马,骑两天,裤裆骑烂了,还得骑马放羊,你怎么考虑这个问题?
面临这么大的选择,当落实到个人头上的时候完全是另一回事。集体,我真的觉得非常盲动。我们真的很难确定这个集体明天将去哪里,连个人对明天的事情都很难做出决定。
我画这个城市,包括我画我的老家《金城小子》,背后的动力都是在于这种城市化的扩展带来的心理活动,生存状态的变化。我不是想在历史车流里倒拽,我也拽不动。我还是怀着农业时代的人,但是生活在后现代生活里。我有我的矛盾,艺术是我这个矛盾的出口。整体来讲,也不能说中国是后现代社会,它仍然处在19世纪后工业的时代,靠着原始的力量,人工的劳力,城市的不断扩大化带动经济的发展。那么将来呢?只要有孩子的人都会想将来呢?
这个问题说起来我也没有答案。好在我用我的艺术能够表达我这个疑惑而已。这种疑惑有没有实用价值,我也不知道,可能也不需要。
我们的变化太快了,进展太迅速了。在以前,从北京到地方,没有几个老建筑物会受到侵害的,这是过去所谓的农业社会。这是人和人自然产生的城市,人和人自然产生的社区都会面临着挑战,都会面临着连根拔起。我们还年轻,将来社会的权力都在你们身上,无论今天怎么样,你们会承担你们的责任。在年轻的时候多一点冲撞的思考,对于你们将来做出伟大的决定还是有好处的。要不一拍脑门子又是几万人跟着你们受苦,一拍脑门子几亿人跟着你们受罪,这是不可取的。当然,将来的社会会越来越严密,做所有的决定都要经过论证。
我的绘画对这个主题来讲就变成小小的插图,看一看就过去了。这是我在现场画的,很小的一个棚子。在棚子里,我画他们骑着马的场景。当然,画画有很多种办法,我有时候会根据照片在现场作画。这是一个城市突然在一个草原里出现。这个比较大,应该是2.5×3米。为了找这几匹马,80公里以外,找到这个有着2000多匹马的老头。农业社会牛逼哄哄,失败了。这部分是非常小的绘画,两个手掌那么大。整个康巴市这么大的地区,300年前只有3匹狼在那生活,其他全是狼可以吃的少量动物。300年前只够3匹狼生活,现在是为100万人建造的城市。它的老城叫东胜,新城叫康巴什。刚刚播放的影片里也有。影片里的驴,他们在城市里,根本没有地方放牲口。他们把牛、驴的前腿绑上,怕它们跑了找不着,因为汽车一过受惊牲口就乱跑。住在楼房里,楼下放养牛、驴。
从飞机场过来经常能在路上看到一个人默默地收垃圾,或者把土弄起来,马路极其宽敞。像是为某种庆典准备的立柱,不知道干什么。我唯一画的人是这个小伙子,当地人,他当我的助手。我到他的家,画他的父母,画他的女朋友。
这是我在照片上绘画的,这是现场拍了一张照片画的,画两个人骑马的场景。这张画很小,像A4纸那么大。这是我画画的棚子,那个马是我画进去的,其他都是照片。这是那张油画,画的一张照片。这是给这匹马画了一个黑框,农业社会死掉了,再心疼也没有用。
这些画也非常小。我用传统的用类似蓝墨水的颜色画了一些马,农业社会的残留物。这些画都比A4纸小。
视频录制
林楚杰,卡斯密
摄影
卡斯密,李菁琳
剪辑
陶然
版权声明:本文版权归有方所有,转载请通过邮件或电话与有方媒体中心取得授权。
上一篇:青年作者 | 从手艺到工艺,瑞士“建构”建筑之旅
下一篇:一种态度:中国地板博物馆,浙江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