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本海默》背后的摄影师：Hoyte Van Hoytema 是谁？

编辑：李菁琳 | 2023.09.18 10:58

你可能不认得Hoyte Van Hoytema，但你应该看过或听过那些他掌镜的电影：《她》《锅匠，裁缝，士兵，间谍》《星际穿越》《敦刻尔克》，还有当下讨论度非常之高的《奥本海默》。2018年凭借《敦刻尔克》获得奥斯卡最佳摄影提名时，Van Hoytema其实已是业内首屈一指的摄影师，只是许多人仍旧不太熟悉他的名字。这位背景有些杂糅的摄影师是谁？为什么他值得更多喜爱电影、摄影、艺术的人关注？

从瑞典开始

电影摄影（cinematography）是指用摄影机或者其他设备进行影像获取的过程和技术，它几乎是电影创作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与一般的静态摄影技术有所关连，但又发展出其本身适合于动态摄影的一套技术。电影摄影是艺术和技术的综合，它涉及到场景的构图、灯光、布景，相机、镜头、滤镜和胶片的选择，相机角度和运动，以及任何特效的整合。

毕业于业内著名的波兰Łódź国家电影学院（导演罗曼·波兰斯基、电影摄影师Łukasz Żal的母校），Van Hoytema其实是荷兰人，但出生于瑞士，职业生涯大部分时间在瑞典度过，也在瑞典组建了家庭。Van Hoytema表示自己对瑞典更有归属感。

虽然第一次涉足专业电影摄影是通过短片和纪录片，但Van Hoytema真正开始得到认可是2008年与瑞典导演托马斯·阿尔弗莱德森（Tomas Alfredson）合作的《生人勿进》。这部改编自约翰·阿吉维德·林德奎斯特（John Ajvide Lindqvist）同名奇幻小说的浪漫惊悚电影，展示了Van Hoytema对阴暗荒凉的景观的偏好——这种风格将成为他作品的一个标志。这部电影令人不寒而栗的美丽，加上Van Hoytema对自然光的精湛处理，赢得了广泛的赞誉，并将这位年轻的电影摄影师置于聚光灯之下。

《生人勿进》大获成功后，Van Hoytema再次被阿尔弗莱德森请来参与他的下一个项目，即2011年的《锅匠，裁缝，士兵，间谍》。这是一部冷战时期的间谍惊悚片，主要以城市为背景，与他们之前的合作形成鲜明对比，需要更柔和及内省的手法。Van Hoytema在这部电影里广泛使用了柔和色调和柔焦，证明了他在处理物质（城市）背景方面和处理有机（自然）背景一样熟练。他在操纵和捕捉整个视觉光谱的能力上的平衡，巩固了他作为摄影指导的地位。在2013年与斯派克·琼斯（Spike Jonze ）合作完科幻爱情电影《她》之后，克里斯托弗·诺兰找到了Van Hoytema。

与诺兰联手

在蝙蝠侠三部曲结束后，诺兰一直在寻找一位摄影师来接替传奇人物沃利·菲斯特（Wally Pfister），为他的新项目《星际穿越》拍摄。菲斯特从《记忆碎片》开始便与诺兰合作，并凭借《盗梦空间》获得了奥斯卡。诺兰以其严格的标准和创新的眼光而闻名，他不会满足于任何一个老摄影师——但他找到了Van Hoytema，两人孜孜不倦地制作了一部视觉震撼、主题深刻的电影，Van Hoytema的摄影技术在描绘外太空的浩瀚、奇观和神秘方面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与诺兰的合作将Van Hoytema的事业推向了新的高度，他很快发现自己在世界各地的其他导演中都很受欢迎。萨姆·门德斯（Sam Mendes）邀请Van Hoytema参与其执导的邦德电影《007：幽灵党》，这对Van Hoytema来说是一个新的挑战，因为他需要将自己独特的美学融入到已具有自身视觉传统的系列电影中。在007之后，他又被邀请参与诺兰的下一部电影《敦刻尔克》，他们卓有成效的合作关系得到了巩固。正是在这部关于“二战”的影片中，Van Hoytema和诺兰决定主要使用IMAX胶片和摄影机拍摄，这使他们成为当代少数几个积极支持这种诱人格式的导演/摄影师团队之一。

凭借《敦刻尔克》获得奥斯卡最佳摄影奖提名，证明他们对IMAX的兴趣得到了回报。在与詹姆斯·格雷（James Gray）合作完科幻奥德赛《星际探索》之后，Van Hoytema回归拍摄《信条》，与诺兰进一步完善了他们的作品形式。正如Van Hoytema所说：“这是我与诺兰合作的第三部电影，每一部电影都有越来越多的镜头选择在IMAX上拍摄。”2022年，Van Hoytema和诺兰迎来了第四次合作，也是他们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次合作。

除了在没有任何CGI的情况下为观众呈现量子物理学和核爆的视觉效果外，《奥本海默》的另一胜利是导演们实际创造的历史——在选择用黑白胶片拍摄镜头的同时，他们又拒绝放弃IMAX摄影机，这给他们留下了一个问题：根本就没有大画幅的黑白胶片，你怎么能用一种根本不存在的胶片来拍摄呢？你不能。所以他们的答案是：创造它。与柯达和IMAX合作，《奥本海默》将是有史以来第一部拥有定制65毫米黑白胶片的电影。

《奥本海默》拥有如此开创性的摄影技术，这不仅是诺兰的天才之作，也是Van Hoytema不断创新的证明。在短短十多年的时间里，他已经成为他这一代最重要的摄影师之一。从他早期在瑞典开始的到他目前的国际大片项目，Van Hoytema的激情、创新和对工艺的承诺在他拍摄的每一帧画面中都显而易见。所以，当你的视网膜被《奥本海默》的视觉轰炸灼烧时，记住是谁让它成为可能的。

Van Hoytema的摄影奇境

注重光的平衡，熟练操作柔焦与浅景深，恰到好处的调色，以及乐意（与诺兰一起）实验新的拍摄方式......下面通过十部电影，一起走进Van Hoytema的摄影奇境吧！

《生人勿进》

Let the Right One in

光

改编自林德奎斯特的小说，《生人勿进》讲述了一个受欺负的斯德哥尔摩少年与陌生的邻家女孩建立友谊的故事。夜晚是漆黑的，没有星星的夜空或者阴影把熟悉的环境变得无比陌生。你能感觉到牙齿刺进肉里，直到骨头，一种毒药在血管里扩散，血液逐渐变冷......电影呈现的图像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美。

然而，把Van Hoytema在这部吸血鬼电影中的工作仅仅概括为“操控阴影”是错误的。如果可能的话，光会比它的对立面（影）更为病态，因为它能照出憔悴的面容和霜冻所限定的严酷世界；它看起来比怪物本身更不人道。Van Hoytema经常在雪景的衬托下拍摄人物，拍摄对象和背景之间展现出一种光线的平衡，仿佛融入了无声的世界。

Van Hoytema在《生人勿进》里展示出的伟大技巧就是利用光塑造出白天停尸房般冷酷的氛围，反而让充满危机的夜晚显得抚慰人心。

《斗士》

The Fighter

颗粒感

大卫·O. 拉塞尔（David O. Russell）是一位以演员为导向的导演，以松散的现实主义思想为基础，他最喜欢的是与表演相协调的镜头，它应该与演员一起移动，根据他们的能量打破空间，通过押韵的行为线索、节奏、颜色来定义视觉情绪。

这部关于米奇和迪基·沃德兄弟俩的真实故事也不例外。尽管拉塞尔的其他电影有时并不会对拍摄地点进行巧妙的处理，但Van Hoytema通过颗粒感的屏幕上难以形容的锈尘，女主角蓬松的红发、红润的皮肤，依然能让你几乎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热。另一个关键细节是使用电视录影的方式来拍摄拳击比赛台景，夹杂着对另一个时代媒介的怀旧；《斗士》忠实于电视技术，但又不失自己的电影语言。

《锅匠，裁缝，士兵，间谍》

Tinker Tailor Soldier Spy

浅色黑白

当阿尔弗雷德森进入英语电影世界时，这位导演选择与Van Hoytema再次合作。这部电影再现了20世纪70年代冷战时期的间谍场景，就像一个时间胶囊。它在棕灰色的阴影下看起来都腐烂了，失去了生命，但仍然在移动。这是一台辛勤劳作的机器，将人物的存在拼接在盒子和框架、玻璃笼子和烟幕中。沉浸式的观感同样依赖于设计和摄影，观众几乎可以感受到现场的空气。

这也是Van Hoytema单色倾向的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将相机捕捉到的阴影限制在这样一个程度，彩色照片感觉在浅色黑白的边缘。

《她》

Her

柔焦

被柔和所笼罩的原色，朦胧的柔和，粉色的天空和橙色的雪百利，感觉就像温柔地吻在观众的脸颊上——这是《她》给观众的礼物。如此美丽，却又残酷，因为这个甜点色的梦尝起来就像嘴里的灰烬，都是孤独的灵魂。这或许是Van Hoytema最漂亮的电影，《她》证明了他通过精确的美学创造特定幽默的能力。

这部电影也充分证明了摄影师的技巧，他找到了一千种方法来拍摄杰昆·菲尼克斯（Joaquin Phoenix）深思熟虑的特写镜头，而不会陷入单调。恰如其分的是，尽管有时风格复古，但未来主义决定了摄影师的许多选择，包括使用数字来捕捉即将到来的未来，而不是他通常喜欢的胶片。

《星际穿越》

Interstellar

浅景深与短焦

诺兰对IMAX的兴趣与日俱增多，意味着他的电影将不可避免地发生变化。Van Hoytema带来的最重要的创新是他的风格哲学，并用它来贴合IMAX的技术奇迹。在他的手中，这种形式成为史诗般亲密关系的载体，而不仅仅是史诗级的景象。浅景深是至关重要的，它是大多数电影摄影师的主要工作。而从Van Hoytema的北欧时代开始流行的短焦，允许在同一个镜头内对画面进行更具表现力的转换，经常在细节、对象、主体和背景之间摇摆我们的注意力。

此外，在《她》之后，单点对焦作为中心原则再次出现，通过色彩和光线的漫射笔触绘制演员仿佛漂流在海洋中的特写镜头来展示。为了强调人类在宇宙中的渺小，Van Hoytema打破了个体的泡沫，而不仅仅是将身体放置在宇宙之外的无限空间中。这样的思想漩涡创造了令人难忘的画面，也许是诺兰最多愁善感、最容易表现出歌剧般宏伟的瞬间。

尽管如此，技术上的完美永远不会以情感的名义被搁置。使用最新的CGI与经典的甚至是过时的技术相结合，比如喜欢用后投影作为照明机制。注意到这一切，你就会明白，自从《星际穿越》以来，Van Hoytema是如何成为当今好莱坞最重要的IMAX电影大师的。

《007：幽灵党》

Spectre

对比度

在罗杰·迪金斯（Roger Deakins）凭借《007：大破天幕杀机》（Skyfall）将邦德系列电影推向摄影巅峰之后，继续拍下去是一项巨大的挑战，回想起来甚至可能吃力不讨好。即使是现在，也很难判断Van Hoytema的方法——在已有材料上打上自己的印记，而不是模仿他之前的老师——是一个成功还是失败的选择。无论如何，《幽灵党》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大破天幕杀机》。对比鲜明的宝石色调和打破阴影的闪烁光线消失了，相反，这位荷兰-瑞典电影摄影师去掉了生动的阴影，就像在迪金斯的邦德风格上浇上稀释剂一样。

长序列被缩减为一种颜色，以不同的比例展开，以赋予屏幕深度。意大利的葬礼是大理石灰色的，邪恶的集会是木纹上琥珀色的层叠，沙漠场景被喷砂成炫目的灰白色。虽然美丽占上风，但魅力已不复存在，沉重而悲伤，就像007最阴郁的冒险故事所设计的那样。

《敦刻尔克》

Dunkirk

自然主义

虽然自然主义在Van Hoytema的职业生涯中一直存在，但有些项目就是能够比其他项目更好地体现这一点。《敦刻尔克》是Van Hoytema对电影的高度追求，它再现了现实的本来面目，不是客观地捕捉本身，而是为了更好地吸引观众进入对自身所处世界的认识。这样的电影依赖于创造力和工程智慧。例如，IMAX摄影机技术的进一步发展使Van Hoytema和诺兰得以探索这种格式的直接体验的潜力——类似于不戴护目镜的VR。他们将摄像机安装在飞机机翼上，将手持的IMAX机器塞进狭窄的环境中，甚至在水下。

人们可以感受到过去，而不需要玫瑰色的眼镜，或堆叠怀旧的气息。浪漫主义在两眼之间闪现。这是一部充满活力的动作片，是一部关于运动和时间的历史剧，任何关于角色的概念都被侵蚀得近乎虚无。到目前为止，《敦刻尔克》为Van Hoytema带来唯一的奥斯卡最佳摄影提名。

《星际探索》

Ad Astra

摇摆

以《锅匠》和《幽灵党》的单色策略为例，将饱和度调至11，就可以获得类似于《星际探索》的摇摆效果。和格雷的电影一样，银幕上唱着逝去的时代之歌，新好莱坞起死回生，迎接科幻般的未来，而这个未来似乎是从过去概念化的。月球追逐是老派机制与最新视觉效果相结合的奇迹，关于火星的镜头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它们被禁锢在绝望之中，在一个只能梦想、永远无法触及的自然投影旁闪耀着光芒。

《信条》

Tenet

清晰

混乱的时间线，不和谐的行动，命令你去拥抱混乱。享受这段旅程才是关键，因为它会把你的感知作为娱乐主张的一部分。延续他在《星际穿越》中所做的，Van Hoytema在《信条》中选择了球形镜头，消除了空气中光线的纹理，为了一个清晰的图像，在其清晰度上几乎达到触觉般的效果。伸出手来，你就会被裁掉。诺兰和他的摄影师像一把优雅的匕首一样挥舞着他们精湛的摄影技艺。在灾难性的混乱中优雅。不管你喜不喜欢这个故事，你都不能否认这部电影在视觉上的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