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方“建筑师在做什么”第141个采访。受访:宋玮,SWArchitects创始人、主持建筑师。
宋玮,2008年同济毕业,2009至2010年在马德里P.A.O事务所工作。2015年毕业于巴塞罗那加泰罗尼亚理工大学,获博士学位;同年开始在EMBT工作,后作为中国区负责人派回国内。2018年8月成立宋玮建筑工作室SWArchitects,工作室位于上海,设计内容覆盖建筑、景观、室内,类型以大城市中心城区历史建筑改造和乡野地区实践为主,团队在激活场地特质、材料的多元使用与低技术低造价控制等方面特点显著。
有方 最近在做的项目是哪些?
宋玮 有一个长跑项目一直在进行,是个在安吉的酒店。项目自2018年我自己组建团队开始就一直在做,有时快点儿有时慢点,现在项目基础已经快浇完了,我们也在做二次机电等方面的最后阶段调整。同时还有两个小改造类项目在进行。
有方 和过往比,最近做的项目有哪些新的思考或尝试?
宋玮 今年跟往年有挺大不同的,这一方面确实是受到疫情影响。但仅对我个人来说,主观求变的意愿远大于客观的被动调整。过去几年,不论我是在之前团队还是后来的宋玮建筑工作室,项目均以乡建为主,其中又多集中在山东。
乡村特殊的实践环境和项目体量大小,在某种程度上讲,确实是有利于年轻建筑师成长的。对于欧洲大多数同龄建筑师来说,这样庞大数量的实践机会难以想象。但我是一个想问题偏悲观的人,我总觉得什么事儿看起来特别是个机会,就一定也有着同等的危机。从去年年末,我慢慢意识到发生在我身上的问题。
首先是手法化。长期待在一个地域实践确实容易更好切入,但除去场地条件不一样,其他诸如施工条件、当地材料等过多前提条件的相似,往往容易导致结果的趋同——虽然刻意做改变和反差不是不行,但这种强行的“变”总觉得有些牵强。同时,乡村的低技产业链条容易造成建筑师技能的偏心,在一些手工气质节点和细节上容易出彩,但同时也在削弱另一些设计的可能,比如更时尚或者数字化,更强调结构机电等多工种配合等。当然,国内似乎习惯于谁做的哪一类项目多、就属于哪个类型,乡建多了也有类似“乡村建筑师”的抬头。我不介意什么抬头,但总觉得自己还算年轻,似乎不需要现在就定型。
于是从今年年初开始,我新接触的项目都尽量选一些没有尝试过的领域或城市,如最近做上海一个住宅的室内,或者在做一些工业类项目的改造,也有一些不安于常规的小区设计等等。
这些并不太顺手的项目倒是真把自己逼了一把,走出舒适圈是有助于让你认清自己。这感觉大概就像是荒岛求生,你不可能说自己能依靠当年在家里学的甜点技能来活着,能让你真正活下去的一定是些更本质的东西,有人能生火,就做饭;有人力气大,就砍柴。在最近的一系列项目挑战中,至少让我真的认识到,我确实是对材料感兴趣。这可能是因长期受到西班牙和EMBT设计的影响,开始全面显现在近期的设计中。希望半年后能有一些有趣的果子结出来。
有方 你去项目现场的频率如何?现场一般会遇到什么问题,又是如何解决的?
宋玮 这两年去现场频率都很高,项目因为大都在山里,而且分布得很散,加上交通不方便,就索性把自己上海的车放山里了。一年大概开了8000多公里,像藤原拓海跑秋名山,山前山后跑,可能比我在上海一年跑的都多。
当代乡建的问题其实很散,有些是技术问题,有些是社会问题。前者一般只要针对问题解决问题就好,后者其实也不是太麻烦,在山东,社会问题多是可以通过酒桌解决的。最尴尬的问题其实是第三种:你觉得是个问题,但他们觉得不是。这种认识上的差异,就不是沟通能解决的了,怎么让他们改掉他们土办法的习惯,基本上只能靠“坑蒙拐骗”。
有方 当下面临的最大困惑是什么?打算如何解决?
宋玮 借助自媒体和越来越多的奖项,我们的设计看似进入了一种花团锦簇的状态。然而视觉繁荣与现场感知匹配的项目却并不多。我自己也面临这样的问题。有些做法你知道一定是有视觉吸引力,但在现实空间体验和专业深度方面却往往很薄,这样的动作,或者说这样的项目你做不做?我自己是犹豫的。
当然,这种困惑也涉及到自身的能力,可能当我慢慢能完全看淡这些“网红”的做法,能游刃有余地平衡视觉吸睛点和专业之间的比例的时候,这个困惑应该也就差不多解了。
有时候看看西班牙如今年轻一代的小事务所,他们的项目不多,也不都太耀眼,更别说有什么经天纬地的理论,但总觉得就是那种每个项目都很肯定的状态,比国内的大多数人都更令我喜欢。这个状态,我不知道能不能走到,但我至少知道那里有什么,我也想往那个方向走走试试。
有方 如何看待建筑设计行业现在的处境?打算怎么应对?
宋玮 我们目前的行业状况跟疫情很像,看似以一种正确的方式应对疫情,但实际上这种方式也是我们唯一能做的方式,我们的医疗条件和药物研发能力根本不足以支撑我们采用别的方式。
设计也是一样,我们似乎在找寻属于当下中国的某种更好可能,但这种探求实际上是被我们建筑的整个产业链限制在一个很局促的范围内,是一种阉割的自由探索。从整个链条来看,但凡我们采用稍微跳跃一点的方式,无论是施工工艺、基础材料、现场管理甚至甲方的接受范围,都无法支撑。对于此,自己大概也没有太多的应对办法,姑且只能在做设计时,每次都在边界努力挑逗一下了。
从大的产业链退一步,仅看其中的设计部分。这个产业链也是有问题的。我们的整个教育与培训模式基本类似于流水线的模式,把设计端进行无数细分,然后每人只懂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专业之间的隔绝,为一个项目的深度设计设置了大量的障碍。这几年的一些项目,开始出现一系列建筑、室内、景观一体化的操作。但实际上这些项目大部分都是建筑师在做室内或者景观,虽然实现了横向融通,但我觉得对每个单项其实是不尊重的,我不认为建筑学教育等同于你有基本的植物学知识。
虽然我们没有办法在大产业链上有什么动作,但在设计端,我还是可以做点什么的。我们的团队很小,但建筑、室内、景观均有专业的人员,三个方向在经历了一年的磨合后,慢慢学会彼此借助别人的知识来修正自己的设计;最近新加入了一位有着多年机电经验的灯光设计师,算上即将从英国学绿建归来、原来学结构的老员工,我们人员的知识构成已经可以覆盖建筑、室内、景观、机电、灯光、结构、绿建7个方向。这种极其非常规的团队组合,大概就是我对这个狭隘专业世界的抗争吧。
有方 在过往的设计实践中,哪些经历(或事件)是关键节点?让你有哪些改变?
宋玮 我觉得设计是有惯性的,你习惯性地做什么、怎么做其实都很难一下改变,所以设计师是很容易套路化的。我是2018年8月从之前创立的团队出来开始重新做,但实际上想要一下子就找到自己真正的方式几乎是不可能的。这种惯性涉及到管理模式、项目来源、团队配置甚至经济压力等方方面面,大概直到团队成立一年后才能真的找到自己的节奏,所以节点和改变往往是脱节的。
改变的具体内容,我在前文已提到了如在方案选择上的变化。此外,设计方式与语言也在调整,有更多在欧洲普遍存在的方式被尝试,开始更相信手工模型,更相信偶然,更强硬地表达自己,并学会拒绝一些审美上不太合拍的项目等等。
当然,团队特殊的组建模式也同时意味着项目类型开始更加多元,去年的纯景观项目、今年的绿建类改造都是如此。我们还试过在一些特殊的研究型项目中,用景观作为切入场地的第一步,那种自由的曲线表达某种程度上还挺像EMBT2000年前的方式。
有方 最近读的有趣的书是什么?简单阐述理由。
宋玮 最近读的似乎都是专业领域的书,专业书都不是很有趣。疫情期间重新翻了翻《枪炮、细菌、钢铁》,不过没有看完。我觉得在当下看这本书的体验很有趣,这本书类似一个画外音,一直在跟你絮叨着,“这不是第一次”。
有方 最近一次旅行去了哪里?
宋玮 疫情耽误了整个团队的春节后的东京行,最近一次旅行是去年秋去的濑户内海艺术季,很喜欢妹岛的几个小房子,三分一博志的东西也不错。
有方 最喜欢或对自己影响最大的建筑师是谁?
宋玮 最喜欢的建筑师是Rafael Moneo,但影响自己最大的应该是我在巴塞罗那的硕士和博士导师Eduard Bru。他是个建筑师,什么项目都做,1992年是奥运会四大活动区域之一的负责建筑师;教书做过院长,写文章做过当时巴塞罗那最好的杂志的主编,还曾经是加泰罗尼亚建筑师协会的主席等等……但他也是个一直很真实的老头头,会跟我聊1970年代学院自治,Miralles的两个老婆他只跟第一个玩儿一堆花边。我跟了他5年,从设计到思想表达都受到他很大影响。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他像是个低配版的Moneo,诗和远方如果太远挺痛苦的,近一点才能有些盼头。对于我,没办法成为Moneo,能做到Eduard就很不错了。
有方 最近有发现对自己特别有启发的建筑师吗?为什么?
宋玮 因为想给自己的书增补一个章节,开始集中看了一批年青一代西班牙建筑师的作品。我不敢说其中某个人对自己特别有启发,但这个新群体确实是令我感到振奋的。这是危机中的一代,当危机爆发时,业内都以为这会导致建筑师的实践机会大幅减少,从而影响到优秀建筑师的迭代。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代竟然生长得更野更自由,他们打破了“迪士尼”式的浪漫表达,反而在现实的局促中找到一种可以“刺出来”的方式——比起上一代的日渐流于套路,这年青一代的那种生命力几乎可以被看到。
有方 上学时,哪门课最有兴趣,为什么?
宋玮 没啥特别的,精力都放在设计课了;现在有点儿后悔,当时很多技术类课程应该多花精力好好学学的。
有方 最近哪件社会议题最让你关注?
宋玮 每日看崔娃吐槽疫情。
有方 最近除了设计外,花最多精力的活动是什么?
宋玮 我们团队组了个小乐队,大家水平都很差,也没任何外援,但就是莫名其妙地组起来了。每天中午我们会在饭后排练一会儿,属于类团队建设的活动。往常我们会在工作室组织的一个名为“SW Park”的系列小讲座活动结束后,演一首新排练的曲子。最近疫情期间,短时间就不会搞讲座了,导致我们连排了几首然后膨胀了。于是吹了个牛,说疫情后的第一场SW Park要搞个专场,于是最近开始认真排练。
△ 乐队排练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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