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圣工教堂
Church of Christ the Worker
建筑/结构设计:埃拉蒂奥·迪埃斯特
建成时间:1960年
项目地点:亚特兰蒂斯,乌拉圭
与20世纪巨大的建设量相比,能够身兼建筑师、工程师两种合格角色的天才屈指可数。爱德华多·特洛哈(Eduardo Torroja, 1899-1961)、皮埃尔·奈尔维(Pier Luigi Nervi, 1891-1979)、费利斯·坎德拉(Félix Candela, 1910-1997)、弗雷·奥托(Frei Otto, 1925-2015)……还有一位稍显沉默的埃拉蒂奥·迪埃斯特(Eladio Dieste, 1917-2000)。
迪埃斯特出生于乌拉圭,是和伍重、丹下健三大致同龄的人。1943年,迪埃斯特毕业于乌拉圭蒙得维的亚大学结构工程系。他毕生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这个南美小国度过,直到2000年因病去世。从1950年代末开始,他一直利用配筋粘土砖作为结构材料,设计并且负责建造了数十座独特的建筑杰作。
其早期代表作“基督圣工教堂”(Church of Christ the Worker),建成于1960年,仅比朗香教堂晚5、6年。整座建筑通体由砖构成,从屋顶、墙体到地面,包括所有的结构与装饰。建筑两侧砖墙的平面形状是正弦曲线,随着砖墙从下向上升起,曲线的振幅逐渐变大,形成波浪状的“直纹曲面”。令人称奇的是,屋顶的纵向截面也是正弦曲线,曲线的振幅从建筑中轴向两侧逐步递减。在檐口位置,屋顶和墙体神奇地“缝合”在了一起。[1]
当时乌拉圭国力贫弱,水泥基本依赖进口,混凝土结构的造价相当昂贵。因此,砖成为乌拉圭唯一可以不依赖进口的建造材料。但在建造大跨度建筑时,传统的砖拱技术就无法满足。迪埃斯特在西班牙传统的加泰罗尼亚拱和其他工程师的实践经验启发下,发明了一种配筋砖砌体技术(Ceramica Armada),并不断进行完善,最终这种拱的最大跨度可以达到60米以上。
基督圣工教堂项目的合同最初只是要求建筑师为教堂加一个屋顶,后来迪埃斯特承担了全部设计,将该地区教堂变成了一个建筑杰作。借鉴桑切斯·德里奥(Sanchez del Rio)配筋砖砌体技术,整个教堂的造型达到了配筋砖砌体技术所能允许的最大自由度。波浪形的屋顶将弓形过梁融合在内,波浪形墙面和钢筋混凝土过梁形成刚性的结构框架,抵消了水平向受力和基础受力。基督圣工教堂三明治式的屋顶结构(两皮砖中间夹着钢筋混凝土层)可以看做一种改良过的有配筋的加泰罗尼亚拱,水泥层上覆盖了第二层砖,保护了底层的连接构造。与传统做法不同之处在于,这个项目中的两层砖是基于底层模板框架被铺设,而非像加泰罗尼亚拱一样,逐层受力砌筑。[2]
从中不难看出,工程师的逻辑占据了主导,一种纯粹的建造理性,源于为工业项目提供结构方案的经验。然而这种从结构衍生出来的空间,在建筑设计层面给迪埃斯特带来不小的问题:沿长轴布置的建筑体量事实上极其巨大,如何封闭建筑的短边成为最主要的疑问——教堂尽端处理是个与使用功能密切相关的空间构成问题。最后的答案是借助材料和引导性的光线。从圣器室斜墙上的洞口射入的光线,通过倾斜的墙面漫反射弥散开来——举重若轻的做法。但占据了往常后殿位置的墙面,显得略微单薄,缺乏有效收住空间动态所需的厚重。祭坛区域,宗教建筑中通常很重要的一个空间,在这个项目里也被处理得有些草率。[3]
主立面的形式非常成功。立面与侧墙分离,主立面上部的矩形区域由三条矩形砖砌面板和半透明的大理石组成,取代了传统的玫瑰窗,优雅地获得了美观的效果。
在看到实例照片之前,谁能想象,适当配筋的粘土砖建起了几乎能容纳一个标准足球场的大跨度空间,更不必说悬挑十几米的薄壳屋顶。和现浇混凝土相比,迪埃斯特的砖结构也需要模板,但只是简易的单侧支撑。每一块砖都是坚硬的固体,不再有流动性,对于模板精度的要求很低,也不会像混凝土一样受到振捣、养护温度、湿度等因素的影响。至于预制混凝土或钢构件的装配式施工,它们依赖长途运输、大型机械的精准施工,在落后地区更不具备可行性。
典型的“框架+填充”建造方式,必须在结构骨架完成后,砌筑或装配轻质的墙体与屋顶。砖结构的优势在于,同一种材料、同一道工序,完成了承重与围合。此外,具备结构强度的砌块,必然具有胜过轻质砌块的蓄热性能。如果计入轻质围护墙、保温层、抹灰或贴面等施工成本,砖结构人工成本的劣势,就会被抵消很大一部分。此外,砌筑形成的砖缝,还会形成既简洁又悦目的装饰图案;让结构不仅仅是建筑的“骨骼”, 真正实现了“骨骼-肌肉-皮肤”三者于一体。[1]
迪埃斯特常说,基督圣工教堂是他的建筑学校,给了他学习和思考美的机会,同时也是他的人文主义学校。1959年10月,当工程正在全面施工的时候,他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建筑学院发表了题为“建筑与建造”的演讲,声称他的发现还只是“宽泛的沉思”和“途中的反思”,但实际上他正在尝试把对立的东西综合起来,也再没有离开过这条路。他说如果结构让人感动,是因为产生了神秘的表现性,这不是源于理性,而是源于心灵感知到了力的平衡。建筑物应该呈现其建构的状况,各种材料的本质应该受到尊重并质朴地对其进行使用。这样的建筑才可称之为艺术,从而让人达到“出神”的状态。
迪埃斯特的话不是随便一说,对他而言,技术能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口,从而使人进入神性的领域。在基督圣工教堂项目中,他将自己的角色定义为全方位的创造者,不仅是负责技术和机械工程师,还是富有感染力的形式的设计者,先验的真实世界通过形式得以揭示。因此当他谈及配筋砖的出现时,犹如是在谈论一件“启示”,一件史无前例、或者早已被遗忘的事件。[3]
和特洛哈、奈尔维、坎德拉与奥托等人相比,迪埃斯特是唯一以砖为主要材料的现代结构大师。另一方面,作为科班出身、能解微分方程的结构工程师,他对于砖结构的理解,显然不同于赖特、阿尔托、康、莱韦伦茨等擅长用砖的建筑师。他的作品难以被归入任何一种现代建筑的风格、流派、思潮、主义。
虽然迪埃斯特的绝大多数作品都位于乌拉圭狭小的国土上,他却并不是与世隔绝、一心复古的隐士。他冷静地注视着1960-70年代欧美建筑界的风起云涌。作为虔诚的天主教徒,迪埃斯特对于清教传统生长出来的包豪斯派、国际式等主流,带有本能的蔑视。他毫不讳言,建筑——尤其是拉丁美洲的建筑,应当带给人们恒久的惊奇:“尽管生活消磨了我们创造惊奇的能力,惊奇仍是描绘这个世界真实图景的起点。”[1]
2021年,基督圣工教堂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成为乌拉圭的第三项世界遗产。[4]
参考资料:
[1]杨鹏,无关诗意的惊奇:迪埃斯特和他的砌体结构,《世界建筑》201609期 P98-105
[2]裴钊,《新大陆的典雅与现代:阿根廷与乌拉圭现代主义建筑》,2018,有方
[3]梅里·门德斯,陈栋、王祎玢(译),埃拉迪奥·迪埃斯特——建筑的集体建造,《建筑师》杂志第178期拉美建筑专辑
[4]https://whc.unesco.org/en/list/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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