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约客｜徐千禾：我在北京这十年

“有约客”：有方推出的视频栏目，记录与建筑界内外人士的对谈，呈现各角度对城市与建筑的读解。本期对谈嘉宾穆钧，本期嘉宾徐千禾。徐千禾，台北人，曾在美国执业十年，2006年来到北京。他对在中国从业有哪些体会？又对于“乡建”话题有着怎样的见解？

· 下一个十年会是什么样子？我很难想象；

· 我一直很纳闷，什么叫做完成度；

· 在美国，如果完成度不高，施工方是有法律责任的；

有方：当时选择来中国发展的原因是什么？

徐千禾：我来中国执业的时间，已经超过十年了。当时也算是蛮有意思的一个因缘巧合。在2006年来到北京之前，我在纽约生活工作了十年之久。作为一个建筑师，在美国系统的执业环境里面做设计，实际上让我觉得有些遗憾，在那样的一个地方，一直在帮别人工作。当时很直接的一个想法是——我下一个十年会是什么样子？我很难想象。

有方：如何看待自己在中国的从业经历？

徐千禾：我在中国刚开始从事建筑时认为，自己过去在国外有十年的经验，像外墙、节点等设计该怎么做，这些做法的标准都是过去我很熟悉的事情，但是在这里面对的事情很不一样。

一开始在中国做项目时，我常常会拿过去的标准来评断自己在做的事情。比如说，这个细部为什么在中国做不到？施工为什么这么不规范？为什么工人总是说“我觉得这样做好看，所以这样做”？有时候，我会很纳闷施工方所在做的一些事情，也不太理解在这里甲方跟施工方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因为在过去的从业经历里，身处契约社会的美国，所有的事情都是“合约”，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规范的。施工方也会去画非常多的图纸，建筑师则需要花很多时间去看施工方的施工图纸（shop drawings）。建筑的整个建造过程，基本上有着很清楚的条条框框。对于最终的建造结果，在这里就是所谓的“完成度”，施工方是要负责的。我也一直很纳闷，什么叫做“完成度”。因为在美国，如果“完成度”不高，施工方是有法律责任的。如果不按图施工，基本上是很大的一件事情。但是在这里，实际上会是很不一样的情况。

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个人并不认为自己在跟这个环境妥协。我也开始慢慢提醒自己，要怎么样去面对这样的一件事情。我没办法拿过去的标准来要求，因为这块土地就是不一样，这里的文化就是不一样。在我看来，如果能够找到一个很好的方式，去做出一个能够让自己问心无愧、业主也满意的设计，那是很棒的一件事情。

· 大家始终是以一个城市人的角度去看”乡建“这个事情；

· 在旅游的冲击下，属于当地人的东西在哪里？

· 建筑师需要做的是提炼、延续、传承，而非以另外的面貌去覆盖它。

有方：如何看待中国当下的热门话题？

徐千禾：中国最近几年的乡建，是一个很热门的话题。乡建就是所谓乡村建设。当一个城市的发展饱和了，人们也开始思索如何把一个新的事情带到乡村那样一个既有的环境里。这个事情是很好的想法，可以带给农村经济力量和发展。但是，比较可惜的是，大家始终是以一个城市人的角度去看这个事情。我在山东泰山脚下的大汶河边有一个类似项目，但是，它基本上也跳脱不了两个字——旅游。

在很多人看来，农村的发展途径，就是把城市人吸引过去旅游，从而快速地给当地人带来经济利益。因为在丽江有设计项目，我去过很多次丽江，看到了一些发展，也看到了一些不尽如人意的结果。丽江的旅游发展，确实带动了许多城市人去那里消费。但是实际上，它究竟给当地带来什么东西？当地人肯定也会有很多反思，思考几世人经营出来这么好的环境，在旅游的冲击下，属于自己的东西在哪里？实际上，在丽江本地人开旅馆的也不多了，反而是很多外地人在当地租个房子搞民宿。

另外，并不是说每个乡镇都有丽江那样的优美环境。盲目地搞乡建，有时候带来更多的，只是一些无谓的破坏。我不是一个经济学家，我也不是做地产的，在这里我并不能够做一个很好的判断。我认为建筑师应该做的，是怎么样去提炼、延续、传承，从而复兴农村。我目前在做一个河北的项目，基地位于山上水源很缺乏的一个地方。因为缺水，在当地的农民只能种植一些像玉米那样的简单作物，靠它们来养活自己一年的生计。当地面临的并非只是建筑学这个层面的问题，更多的是一个与区域发展息息相关的水源问题。需要做的，也许是设法把基础设施做得更到位一些，让农村有复兴的可能和未来更加复合多样的发展方向，而非以一个另外的面貌去覆盖它。

· 一旦脱离了生活，很多东西都会变得很假；

· 观光客做的，只是在标本里面睡一个晚上；

· 并不是非要开一个酒吧唱着民歌，才会让人觉得那是一个乡村；

· 建筑师需要做一些与当地人生活相关联的事情。

徐千禾：我觉得，绝对不能从字面上去理解乡建。很多人一提到乡建，下一句可能就是它能够吸引旅游人群过来，对应的是城市人想要回归田园的一些情怀。但是，在我看来，所有的建筑都是与生活自然地共存，一旦脱离了生活，很多东西都会变得很假——它只是一个标本，像个模型那样摆放在那里。观光客做的，只是在标本里面睡一个晚上。

不同国家地区的乡村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在美国，乡村是农业非常系统化发展出的成果，很自然地存在着。我曾经坐车经过美国东南部的阿拉巴马州，一切都很自然，那里没有特别为观光客设计的地方。去高速公路旁边的汽车旅馆（Motel）住，可以感觉到它们就自然而然地在那里发生，与乡村的契合程度很高。进去旁边的小杂货店里买东西，看到的也是很自然的场景，那里就是当地居民生活的一部分。在我看来，并不是非要开一个酒吧唱着民歌，才会让人觉得那是一个乡村。

中国的农村面积非常大，不可能要求让每个乡村都绞尽心思，吸引城市人过去旅游消费，而是该思考怎么样将更多的人留在村子里面。建筑师需要做一些与当地人生活相关联的事，而不是仅仅吸引城里人过去“搞破坏”，我觉得那样会很可惜。

采编 | 林楚杰

拍摄 | 高天霞

剪辑 | 林楚杰

版权声明：本文版权归有方所有，转载请通过邮件或电话与有方媒体中心取得授权。

投稿邮箱：media@archipositio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