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x Dudler在德国的三座图书馆建筑

编者按：

在如今的移动式碎片化阅读的冲击下，实体图书馆仍然被大众所需要。同时，图书馆作为一个城市最重要的公共建筑之一，尤其是在德国这种重视全民阅读的国家，对于城市空间的塑造，常常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下文将对建筑师马克斯·杜德勒设计的三座图书馆解读。

瑞士建筑师马克斯・杜德勒（Max Dudler）在德国共有三座建成的图书馆，它们在时间的纵轴依次递进，在空间的横轴相互继承。对比研究之后，笔者对建筑师的理念有了更透彻的理解。它们的主阅览室有着相似的空间形式：正交对称呈长方形的阅览空间，模数来自书架间距的大方格子，柔和的光线，暖色调木板装饰，深色桌面……如果只看局部的照片，甚至会有些分不清。

但是这三座图书馆所应对的城市空间、历史文脉、以及各自的体量、立面、流线等等，都各不相同。马克斯・杜德勒在试图寻找一种“耐久建筑”（Dauerhaftigkeit）的原型，如同欧洲的城市空间是一代代的历史文化积淀而成的，他希望自己的图书馆可以给未来提供一个追溯历史、解读传统的机会，这也正和图书馆传承的意义相契合。

明斯特教区图书馆

一座城市可以被看作由基本的原则和元素构成的系统，旧的，以及新的。在明斯特可以见到，新的建筑如何在紧张的压力之下，与历史融为新的一体。

——马克斯・杜德勒

明斯特教区图书馆位于明斯特老城的核心区域，正交的体块关系和周边错综复杂的街道呈鲜明对比。T形的建筑是教区的议会楼和神学院，其南侧是圣母教堂。除东侧外，曾有围墙将教区建筑群与城市空间隔离开。

马克斯・杜德勒将三个体块置入场地中已有的正交体系之中，较小的两个是行政楼，西侧长达70m的长方形体量建筑是图书馆。新的体块既重现了围墙的围合感，又将城市空间与教区建筑群重新连接起来。这正是他的方案在2002年的竞赛中脱颖而出的主要原因。

新建筑的形式并没有去呼应周边的建筑，也没有试图标新立异，而是和教区的其他建筑，组成了一个新的“整体”，在建筑师精确的布局之下，新的建筑体块群组构成了一个庭院，一条巷道，增强了场所氛围，让这个“整体”从城市空间中凸显出来。

庭院的“背景”是圣母教堂，建筑师在庭院底层新增了一圈回廊，形式与新建筑立面相同，将新建筑元素“贴”到旧建筑围合空间中。并唤起一种对于“寺院中庭空间”的回忆，同时，这个庭院也是旧建筑东翼底层的报告厅在室外部分的延续。院中一棵孤独的树，强化了庭院的对称和仪式感。

从宽10米的“图书馆巷”（Bibliotheksgasse），可以到达图书馆的入口和旧建筑的新入口，新入口被改造成了与新建筑立面相同的形式，像一块“伤疤”，暗示着那曾经存在的西翼建筑体块。

马克斯・杜德勒反复地用新建筑元素去“拼贴”旧建筑，看似只简单放置了三个方盒子，其中却有很多“缝补”、“交织”的动作，让一度与周边空间隔离开的“神学院岛”，再次与城市空间相连。

新建筑立面常被看作是极简主义和理性主义的体现，杜德勒的理念是“为书设计一栋建筑”，立面的模数来自于书架的尺寸和间隔，这也成为了他的图书馆建筑的“都市原型”：高度模数化的设计，没有任何机械处理痕迹的材料，立面颜色低调，不带任何装饰。整齐划一的窗洞和浅黄色的沙岩材料，让它看起来像一座巨型石雕。

从外立面的模数，很难想象到内部有着三层通高的阅览空间。从建筑的第二层开始，高大宽敞的室内空间让人惊叹。70多万册图书藏在室内的柱列之后。柱列的模数和立面一致，形成了高度对称的阅览室空间。内墙和立柱为暖色的橡木板贴面，与匀质柔和的天光，共同缓和了阅览室的严肃感。此外，深色的桌面也有助于让读者专注在书本上。

柏林洪堡大学图书馆

在柏林的洪堡大学图书馆设计中，建筑师将概念转移到更大的城市空间中。与明斯特的低调姿态不同，此设计强调了图书馆的公众性和建筑单体的标志性。同时，马克斯·杜德勒认为，相比于馆藏数量跟多媒体资源，一座图书馆更重要的是：它的建筑表达要具有历史的认同感，而且它的内外建筑空间都要能体现图书馆的特质。在过去，阿尔伯蒂曾将一栋建筑与一个城市等同看待，从这个角度出发，都市建筑的宣言要有力而简洁，像抽象雕塑一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建筑的语汇也被减少到最基本的几个元素。

这座新建的图书馆耸立在柏林市中心，是德国目前最大的开架图书馆。东西两侧分别临近著名的博物馆岛和“弗里德里希大街火车站”（Bahnhof Friedrichstraße），南侧为高架桥。

柏林是一个较“扁平”的城市，大部分建筑都不超过22m，而新图书馆的部分体量高达38m。长方形体量的长边与道路对面的火车高架桥平行，高度集中的面积，使得在建筑和高架桥之间可留出一块长条形的广场，容纳每日进出的大量人流，图书馆的主入口也在这个长条广场的正中。

广场连接起了西侧的弗里德里希中心区和东侧的博物馆岛，图书馆东西两侧的出入口可以在开门时间穿行，狭长的门厅部分成为一个“带顶的走廊”。设计采用对称的布局，南侧为主入口，东西侧为可以穿行的次入口。

图书馆立面模数依然来自于书架，立面开窗的宽窄，和内部的使用功能一致。窄窗之后是书架区，为了保护书籍，狭窄而深厚的窗框限制了来自南侧的直射光。较宽的窗后面是工作区，从一个个“画框”般的窗口，可以直接望到室外的城市景观。

整个建筑最有感染力的空间，是一个六层通高的阶梯式大阅览室，它让人们回想起古典图书馆的高敞空间。它的存在，为这栋进深40m、室内布置紧凑的建筑，带来了意外的通透和开放感，与建筑“密不透风”的外表形成强烈的对比。几乎在建筑的任何角落，都能往外看向城市，或往内看到建筑的另一侧。

大阅览室也体现了洪堡大学以及图书管理员的思想——“所有的知识与思想都拥有一个共同的基础”。来自至少12个分支图书馆的藏书，集中在这个图书馆中，分布于大阅览室的两侧。因为高度的对称和密集的格子，加上多层之间的视线交错关系，它也被德国人戏称为“书的监狱”，不过它的场所精神，是一种“神庙空间”的神圣感。一走进大阅览室，脚步都不自觉地放轻。

大阅览室藏在南侧35米高的体量的北侧，避免了直射顶光，室内设计延续了明斯特图书馆的基调，暖色调的木板装饰（其中一部分穿孔木板与吸音材料结合，大空间里也特别安静），深绿色的桌面，以及桌上可调节的台灯，都是专门为这座图书馆设计的。其他细节也充满了理性和模数，比如与高架桥等高的入口大厅中，顶灯位置和宽度与立柱一致，地面出风口宽度和落地玻璃窗一致，楼梯处的细节和铺地分隔有着“强迫症”的美。

埃森福克旺艺术大学图书馆

马克斯·杜德勒的图书馆建筑理念，在埃森的福克旺艺术大学图书馆设计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福克旺艺术大学的主校区位于埃森市南郊，围绕着一个庭院的巴洛克建筑群，过去曾经是皇家府邸。新图书馆的原址是于1969年拆除的部队医院，基地落在石墙底座上，与旁边的道路隔离。

设计的概念来源于“珍宝盒”（Schmuckkästchen）：用外壳保护建筑的核心。建筑师并没有选择重现19世纪的旧建筑体量，而是将一个长梯形平面，嵌入基地和周边道路留出的空间中。与庭院中的其他建筑一致，主入口在内院那一侧正中的位置。

建筑内部分区也与明斯特的图书馆相似，底层是信息中心、多媒体资料和行政办公空间，档案存放在地下一层，三层通高的阅览室位于图书馆的中心，书架整齐的环绕四周，辅助功能和交通空间都在西侧的三角形区域中，并从柏林的图书馆继承了暖色樱桃木板、深绿色桌面和台灯。

不同于之前两座图书馆的粗糙石材立面，埃森图书馆的立面看起来像是抛光的大理石，其实是建筑师和摄影师斯蒂文·穆勒（Stefan Müller）合作的“石材－玻璃组件”，用特殊技术在玻璃上印制了1:1的大理石原石花纹。

透光但是不透明的玻璃，让室内空间沐浴在柔和均匀的日光中，也使得书本免于受到直射光的伤害，同时也塑造了私密氛围的阅读空间。结构间距和玻璃立面的模数，仍是由书架模数决定的。

马克斯・杜德勒对于清晰的形式、严谨的模数、单纯的线条的热爱，在他的这三座图书馆设计中都有充分的体现。他所追求的“持久性”，不仅仅是物理上的耐久，更是审美上跨越几代的持久。流行的元素不停更迭，而经典作品总是经典。他试图创造一个“与城市空间具有同一性的场所”，通过清晰简洁的空间形式和精心设计的细节，以及对艺术装饰的缩减和对城市环境的整理，他的作品总是冷静而理智的，相似的概念被用在不同的场所，但并没有因此变得乏味，无处不在的细节、耐人寻味的空间总是引导你去探寻其背后的逻辑，恍然大悟之后感慨建筑师四两拨千斤和以不变应万变的功力。

参考资料

［1］http://www.dioezesanbibliothek-muenster.de/dioezesanbibliothek-muenster/die-bibliothek/gebaeude/

［2］http://www.gooood.hk/jacob-and-wilhelm-grimm-center-by-max-dudler.htm

［3］http://www.detail.de/artikel/grossformatige-illusion-folkwang-bibliothek-in-essen-10090/

［4］马克斯·杜德勒,徐知兰,Ulrich Brinkmann. 教区图书馆,明斯特,德国[J]. 世界建筑,2013,01:56-63.

［5］米夏埃尔·蒙宁尔,尚晋. 马克斯·杜德勒[J]. 世界建筑,2013,01:18-21.

［6］马克斯·杜德勒,李菁. 我的建筑[J]. 世界建筑,2013,01:22-23.

［7］马克斯·杜德勒,徐知兰,Ulrich Brinkmann. 柏林洪堡大学新图书馆格林兄弟中心,柏林,德国[J]. 世界建筑,2013,01:38-47.

［8］Max Dudler, 2010, Humboldt-Universität zu Berlin, Jacob-und-Wilhelm-Grimm-Zentrum, Zürich: Niggli AG, p.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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