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张超,建筑摄影师,现居深圳。曾经身为建筑师的他,一直坚持在地(本地)摄影,不仅会拍摄建成的建筑作品,也会记录下项目建造施工的过程。对他来说,陪伴、记录建筑的成长、变迁,就像拍摄家庭的照片一样,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行走:从事建筑摄影工作几年了?现在是全职的状态吗?
张超:我2013年离开建筑设计的岗位,开始了建筑摄影的探索。目前我的工作室主要接受各个建筑事务所在珠三角的项目拍摄委托。我希望用摄影来记录建筑师发现问题并用设计回应问题的过程及结果,呈现建筑应有的温度。
行走:可以分享一下,在从事建筑摄影之前的经历吗?
张超:大学学了5年的建筑设计,然后来到深圳从事建筑设计3年,分别在南沙原创从事城市设计、CCDI墨照和第伍工作室从事城市设计和建筑设计。
2010-2014年我居住在深圳白石洲,这段生活经历让我对深圳城中村有着特别的情感,在2015的双年展摄影工作坊,我用影像表达了自己对白石洲的感受。
行走:最近半年在拍摄的项目主要是哪些?拍摄过程中有什么特别的故事?
张超:作为摄影师,工作时有趣的地方之一就是常常能够在拍摄项目时遇到一些故事。从2014年起,我们的拍摄不限于建成作品,现状及施工过程的拍摄也成为了我们工作的另一条主线。建筑从设计到建造,最后落成,这个过程会产生很多惊喜,而在工地里面,甲方、建筑师、工人最能碰撞出火花。
在施工过程中,问题一环接一环,不立刻解决的会变成后患。有些问题可能会被妥协,但并非所有妥协都是坏事,也有可能会产生新的机会。我发现,有建筑师参与工地现场的项目,设计完整度往往不会低,而当他们直面现场时,相比坐在办公室的慢热状态,他们的每个神经会被立马调动。
另外一个印象比较深刻的是自己家的改造项目,我以摄影师的角度对改造进行了记录。设计尝试将单元室内视为“基地”,在原有的户型内建造了两个不同形状的“木房子”:一个是扮演家庭生活核心的厨房,另外一个是具有储物功能的通廊。由此希望营造出室内与室外穿插互动的空间以应对日益单一的城市生活。除了建成后空间的舒适度和趣味性大大提高,这个项目给我最大的体会是设计师的执着以及甲方、乙方、施工方三方有效沟通对项目影响之重大。
第三个拍摄项目是源计划建筑事务所设计的连州摄影博物馆。在沿街的原有厂房空间上建造了博物馆新的体块,设计方案中场地腾出约5米宽、主街道垂直的入口空间,以满足整个新建与旧改的博物馆空间。旧改项目牵涉到拆迁户,5米宽的入口现因为拆迁补偿未谈拢,所以入口现状宽约2米。一个外表低调的摄影博物馆,再加上现在比设计更接近当地街巷尺度的入口,有趣的事情就发生了:新旧建筑高度相似,入口宽度相仿,走进施工中的博物馆,我体验到了旧城的那种熟悉而亲切的空间感,原汁原味的感觉被意外保留了。
最后一个印象深刻的项目是OPEN设计的清华大学海洋中心。设计师与甲方的出发点往往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图里面的几个天窗,设计师想象它们像海底生物的触角,夜晚发出浅浅的光。设计师觉得这种想象是美好的,但甲方却觉得这种形状是奇怪的。
在海洋楼的设计里,十四层的教学科研楼里架空了其中的四层作为开放空间,用钢楼梯连接,架空层两侧可以鸟瞰校园、自然景观。对于连接整个学院长廊的架空层,设计师的想法更多是希望让全校师生都可在这里得到更优质的交流空间。甲方清华从使用角度考虑,则希望有更多室内空间为办公服务。
行走:拍摄一个项目的周期一般需要多长?平时的拍摄习惯是怎样的?
张超:以项目来定,短至1-2周,长达1-2年。我习惯了在本地摄影,也许是受到黄声远老师的影响。整个工作流程可以天气作为周期循环来安排:前期沟通、计划拍摄、执行拍摄、后期调整。这种工作方式与务农很像,一年四季,从早到晚,需要学习一点地理学,对光和云的判断这些都是建筑摄影的基本技能。
行走:你认为自己擅长拍摄哪一类作品?
张超:有前后文故事的设计,比如改造类,这很吸引我,能让我沉浸其中。
行走:你如何处理画面里建筑与人的关系?
张超:罗兰巴特在《明室》说过,摄影的本质是“存在过”。绘画可以凭空想象不存在的事物转化为作品,摄影则是用真实存在的内容作为材料来创作。随着摄影的边界不断拓展,我们对“存在过”的理解也会更多样。比如构图之后,我们可以等待不相识的人物走进空间里的合适位置,构成一张满意的照片;也可以运用摆拍,让人物出现在图片里面的合适位置,同样可以构成一张满意的照片。这两种方式都是“存在过”。有时候,媒体会让这种“存在过”加速发生。
一张照片是有主题的,空间和人都可以成为这个主题的主语。以最近拍摄的清华大学海洋中心项目为例,同样的空间主题,不一样的主语。以使用者为主语大致可以翻译为:大学师生可在风景宜人的架空层作课余放松,远眺风景,嬉戏楼道。
以架空层为主语可以翻译为:4个架空平台由室外钢楼梯连接,可上下穿梭的同时提供着大学城周边景色的观光机会。
上述两种照片可以针对不同主题使用。
行走:你如何处理气象和建筑的关系?
张超:“好”天气是重要的表达工具之一。气象中的季节性(雨水,植被)及建筑所在区域的太阳直射角等信息需要在拍摄前了解。
然后是光。我把所用的光分为直射光和柔光:直射光,大部分指阳光,如表达遮阳板、穿孔板立面等材料的,需要有直射光的照射。因为图片要告诉大家,遮阳板可以遮挡热烈的阳光及热量;柔光,分为阴天的及日落前后的,区别在光的强度和色温。阴雨天及日落前后时候的“光比”弱,对于反映同一图片白天室外与室内作为同一主体很合适。日出之前日落之后也属于“光比”最弱时段,但色温比起阴天更有情绪及表达力。
最后,恶劣天气不一定是坏事情。譬如阴天下雨打雷闪电下的城市环境,蕴含着事件一触即发的刺激情绪。抛开具体的内容,天气(光)是以图片里的一种情绪出现的。
行走:你怎么看待客观表达建筑师的作品与摄影师的再创作?
张超:如果以贝恩德和希拉·贝歇尔夫妇(Bed & Hilla Becher)的类型学筑摄影方式作为客观表达的参照,那么天气、人物、特定时刻等元素的加减变化则可以理解为再创作的一些方式。摄影是模仿风光肖像(没有自己身份),或是有自己媒体独特性(寻找自己身份),还可以是一种文化语言(摄影身份模糊)。建筑摄影如果离开建筑设计的产业链单独出来,又会是怎样的呢?
行走:你最喜欢的建筑摄影师是谁?从他(她)的作品中学到了什么?
张超:大学的时候看过Iwan Baan的作品,比如北京CCTV总部大楼。他大概告诉我,可以有区别于商业建筑摄影表达的建筑摄影方式。基于他人文摄影的学术背景,在图片里面加入合适的人物及其状态,让建筑摄影里的主体模糊,可以称为人或者事空间,或者是氛围。
最近看到的德国摄影师Michael Wolf的《建筑密度》,区别于建筑摄影师按单一项目拍摄表达,迈克尔按照类型项目来拍摄,需要的计划和工作时间对摄影师有更特别的考验。欧阳世忠《新地带-新江南水乡》及今年连州摄影展的《新地带-土豪系列》,推荐整套阅读这些图片,非常有意思。
(备注:而今,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人们不惜以环境破坏为代价,追逐着眼前微乎其微的利益,将环境和自己的命运逼向末途——那些荒芜的稻田、污浊的河塘、人造的风景……使原本秀美的江南水乡,渐渐被吞食。这些造型奇特、色彩斑驳、张牙舞爪的建筑物,仿佛一个个与蕴藉深厚的历史文化传统切断了脐带的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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