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泓铎,景观设计师/建筑摄影师,现常居广州、深圳两地。
从华南理工毕业后,卓泓铎远赴北欧读书、工作,利用闲暇时间全球旅行,在十余年的时间里踏足了40余个国家和地区,摄影作品多次获得各类地理杂志和旅游局公众机构选用。在哥本哈根BIG事务所担任景观设计师期间,卓泓铎就曾接受过有方的采访(详见文末)。
从规划与景观科班出身,到风光与人文摄影,再回到设计与建筑摄影;对影像创作持续地满怀好奇与热忱,一直是卓泓铎秉持的心态。
他认为,摄影师的职责不仅仅是简单地记录建筑物的外观,更需要以经过斟酌的视角,赋予建筑新的故事和情感。他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做到足够的叙事性。好的摄影作品,是默不作声但又意味深长的。
行走中的建筑学 从事建筑摄影工作多久了?现在是全职的状态吗?
卓泓铎 我的摄影故事始自小时候父亲购买的美能达胶片机和尼康的卡片机,让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对摄影有了启蒙意义上的认识。本科的时候和同学们人手一台单反走街串巷外出考察和调研,则让我积累了更多的拍摄基础。
从华南理工毕业后,我前往欧洲学习和工作。闲暇时间拍摄风光和人文的照片,开始受到朋友的关注。自己也开始有意识地了解建筑摄影这个类别的创作,并对国外经典的建筑作品进行记录。有意思的是,当时一直有朋友希望我可以推荐专业的摄影师拍摄项目的定妆照。揣着一种自己也可以试一试的心态,回国后我便开设了建筑摄影工作室。从一开始的兼职到现在慢慢成为准全职的状态,大概也有五年时间。
行走中的建筑学 可以分享一下,在从事建筑摄影之前的经历吗?
卓泓铎 在华南理工读完本科后,我怀揣着一份北欧情节前往奥斯陆建筑与设计学院和慕尼黑工业大学深造。在社交媒体和短视频还未风靡的十年前,北欧仍属于较为小众的目的地。当时的我,利用课余和假期探索各国,在行摄过程中我逐渐专注于风光与人文摄影,并与一些地理杂志,旅游局公众机构及摄影图库结缘,成为他们的合作摄影师和撰稿人。此后,我在哥本哈根的BIG事务所和香港的AECOM工作了几年时间。2021年,我和朋友在深圳成立了专注公共景观设计的一场景观工作室(UNO),同时也继续主持着个人的建筑摄影工作室(DUO Vision)。
在近十年时间里,我踏足了40余个国家和地区。包括两赴冰岛,三入北极圈内的罗弗敦群岛和斯瓦巴群岛,参加美国火人节,探访斯洛文尼亚、爱沙尼亚、马耳他等欧洲小国,以及深入美洲的哥伦比亚高地和墨西哥矿区等小众却极富魅力的地方。这些经历持续地影响着我后续的价值观与设计观,让我深刻感受到自然的广袤与狂野,还有人类的渺小。我也重新认识到了作为摄影师,需要持续通过影像的力量,为社会普罗大众提供更多了解世界其他角落和故事的视角。
行走中的建筑学 最近在拍摄的项目主要是哪些?拍摄过程中有什么特别的故事?
卓泓铎 这是一家充满大海意象的日式烤肉店,进入餐厅后,我就被眼前蓝黑色的油画布所吸引,仿佛置身于深邃的大海之中。光线控制在两个垂直升起的“礁石”侧上方,营造出神秘而宁静的海洋氛围。设计师将空间具象化,用海底的“礁石”划分场地的功能关系。每个礁石的内部呈现着各自的情绪:红色暗示厨房、蓝色暗示洗消间,错落的实体空间与蔓延铺散的开敞空间,形成流动的空间体验。
在倾斜的天光中,这种幽静而带有神秘感的空间,也要求我在拍摄的时候对光线的把控更为精确和克制,让画面如同在讲述一出抽身至都市喧嚣之外、专注于眼前烧肉表演的深夜故事。这是一次有趣且充满沉浸感体验的拍摄经历。
位于海南三亚大茅村的艺术搭建项目,是RAC Studio组织的夏冬两季活动,这是我跟随记录活动的第三年。大茅村蕴含着浓郁的民族特色和黎族风情,且拥有丰富的自然景观资源,是探索海南文化和自然风光的绝佳地点。这次几组不同的构筑物,分别采用了竹子、生态碳化编织芦苇这些极富热带属性的材料。设计师重新解构了墙、表皮与屋顶的关系,创造不同层次的丰富光影的同时,也给空间的使用带来了很多可能。
基于自然和海南黎族文化语境下的实体搭建,将全新的设计灵感落地到极具本土民族特色的海岛村落,这与我曾经在北欧所探访过的诸多结合自然的装置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因此令我倍感亲切。当我在村落中观察自发使用装置的游客时,偶然闯入的小朋友满怀好奇心去攀爬、触碰、躺卧在装置之中的场景,也为项目拍摄增色不少。
这是我接触过空间最为集约的学校之一 ——江南小学,位于江门的旧城区,隔河相对的便是电视剧《狂飙》的取景地之一,蓬江历史文化街区。在被高地围合的狭小地块中,设计团队实现了新老建筑无缝融合,将高密度学校的空间最大化地合理利用,创造出功能复合的新校园。此外,大胆的亮色表皮设计也让学校成为航拍视角下江门水道立面边最亮眼的存在。
拍摄当天恰逢夏至,一年中日落最晚的一天,让夜景的拍摄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同时因为教学楼走廊空间有限,课间拍摄时总会有一群群低年级小朋友,非常热情地围在镜头前,比出表情姿势不一的胜利手势。这份对拍摄的好奇和热情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行走中的建筑学 平时拍照的工作习惯是怎样的?
卓泓铎 对于一般项目来说,拍摄时长会根据项目规模在1—3天之间浮动。也会有一些需要长期记录的项目,从前期场地踏勘到施工和落地全过程记录。每次拍摄之前,我会与设计师对接项目情况,依据项目文本或模型等材料初步了解设计理念和整体情况。了解完设计师的拍摄诉求之后,我会对拍摄角度进行第一版梳理,并采用摄影类应用程序来模拟不同时间段、不同机位的拍摄效果。
抵达每个场地后,我会围绕项目进行踩场。尤其是当去到一些新城市,我会分外关注当地的乡土人文及项目周边的公共空间界面。这有助于重新建立自己对项目所在地的联系和理解,我习惯称之为对项目的第一“眼缘”。对当地文化了解越深,拍摄也会更具本土气息。完成上述工作后,后续现场拍摄将变得轻松许多。剩下的事情更多是需要一些好运气,例如一闪而过的取景灵感、不期而遇的路人等等。
行走中的建筑学 平时常用的器材有哪些?
卓泓铎 我常用的拍摄器材一般为两机加四枚镜头左右。包括索尼的a7r系列全画幅微单和大疆无人机。镜头搭配为17mm或24mm移轴镜头、标准变焦镜头和长焦镜头。而其中24和35的焦段,因为透视更加接近人眼的视角,画面的透视不过于夸张更显得亲切和舒服,逐渐成为我的首选。
习惯了背负大量摄影器材和无人机进行拍摄后,我深刻体会到轻便性对日常拍摄的重要性。因此在平时踩点或扫街时,我会携带便携的索尼黑卡进行一些较为轻松的拍摄。尤其是在一些特定环境下,使用紧凑的相机和小巧的镜头,可以减少相机对于被摄者的侵略性,得到一些人物神情更为自然的画面。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认为摄影师的最终归宿是一台卡片机的原因。此外, Contax G1+G28/G45这台在一众黑色胶片机器中难得的银色旁轴机器,则是我胶片扫街的心头好。
行走中的建筑学 认为自己擅长拍摄哪一类作品?
卓泓铎 一些在自然环抱之中的公共和文化类项目,更能激发我的拍摄灵感,会让我有重回风光摄影的感觉。可能因为之前的行摄经历让我积累了大量对于自然与人文内容捕捉的敏感度,使我可以更加游刃有余地放大地理环境背景下,作品所蕴含的地域特质和人文属性,从而更真实完整地表达建筑师在项目中的设计叙事。
建筑摄影不是一个完全的命题作文,我并不清楚下一个新的拍摄项目会是什么类型,自己会身处何地,面对怎样的城市环境和天气条件。这种不确定性给予了我每次拍摄前的兴奋感。同时我也在进行许多不同题材的拍摄,如室内拍摄和商业类拍摄。如同曾经追逐最极致的星辰大海一样,不断探寻不同地域语境下的设计表达,并对影像创作持续地满怀好奇与热忱,一直是我秉持的心态。
行走中的建筑学 如何处理画面里建筑与人的关系?
卓泓铎 图像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其本身,还在于它所引发的观者的联想和解读。正如布列松所言,摄影的本质在于捕捉决定性瞬间,这些瞬间往往是自然流露的,而非刻意为之。我理想画面中的人物是自发的,随性的,在某些特定的时间所形成的建筑与人之间的比例、位置关系及人物的行为与建筑产生的一系列互动,可以真实地还原设计师的构想。这样的关系才能真正为画面带来丰富的联想和思考,构成自然却富有表现力和艺术性的作品。美国建筑摄影师埃兹拉·斯托勒(Ezra Stoller)在拍摄埃罗·沙里宁(Eero Saarinen)经典作品TWA航站楼时,在强调建筑细节的同时也展示了航站楼内的使用情况。人们的存在,使建筑中每一条曲线、每一处空间都更加有生命力。
平时拍摄时,我会注重上述人物与建筑之间的关系,有时在现场也需要经过足够耐心的等待,才能捕捉到合适的人物。通过人的尺度对比,突出建筑的规模;将人物作为前景或中景,增强画面的构图;让人物的动态与建筑的静态形成对比,彰显建筑的场所使用氛围等等。尤其是一些富有地域特色的人物,更能为建筑所处的环境增色。这种关系不仅能够体现建筑作为生活背景的一部分,还能突出画面中的情感性和故事性。使得摄影作品不仅仅是二维的记录,更是引发观众思考和共鸣的媒介。
行走中的建筑学 如何处理气象和建筑的关系?
卓泓铎 不同的气象条件,比如温度、湿度、云量、光比,会显著影响建筑的视觉表达效果。我曾生活过的北欧,无论是奥斯陆还是哥本哈根,气候特征都非常两极分化。漫长的秋冬季节,每天平均日照时间只有4—5个小时,薄雾、阴天和风雪是最常见的天气。在这种环境下拍摄,我会更多地思考如何通过山间的薄雾来烘托宁静的氛围。薄雾和漫射光可以给建筑渲染出柔和的气质,纯白的雪景则能强调建筑的轮廓和线条。
回到国内后,许多建筑师更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在光线充足的条件下表现,因此多数情况下我会选择在晴朗的日子里进行拍摄,并利用清晨或傍晚低光比的光线条件,为建筑增添一定的质感。
在当前气候日益极端的情况下,例如广东几个月前经历了史上最长的梅雨季,导致当时很多项目都只能延缓拍摄。能否在一些特殊气候条件如微光、大雨、大雪的天气中去展示一些特定建筑的气质、美学和韧性,也是如今我很好奇并想尝试的一个方向。
行走中的建筑学 如何看待客观表达建筑师的作品与摄影师的再创作?
卓泓铎 摄影师的职责之一是准确地呈现建筑师的设计意图和作品的真实面貌。这不仅仅是简单地记录建筑物的外观,更是以经过斟酌的视角,赋予建筑新的故事和情感。这本身便是一个再创作的过程。
摄影不是建筑的复刻,而是建筑在不同光线、角度和环境下的独特转译,同时赋予其更广泛的传播价值。
我认为,在这个过程里也应该加入更多个人思考,让自身保持一个独特的艺术视角风格,不拘泥于传统的记录。比如,可以通过一些特殊天气或非常规的角度,寻找建筑与周边环境的对景关系;或者从建筑的细节出发,形成带有个人风格的创作。从而避免自己的作品跟他人或是一些网红机位产物过度同质化。摄影最重要还是镜头后面的心与头脑。
行走中的建筑学 你认为好的建筑摄影作品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特质?目前满意的自己的作品有哪些?
卓泓铎 建筑摄影不仅仅是记录建筑本身,好的摄影作品还应展现出其所在的地域、气候和社会时代属性。兼备这些要素的照片,可以在故事性上让观众得到与摄影师一样的情绪共鸣,并放大照片的情感价值和传播能量。
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做到足够的叙事性,这也是我评判摄影作品的一个标准。好的摄影作品,是默不作声但又意味深长的。
这是一张误打误撞的照片。我记得是在奥斯陆文化日去探访美术馆的路上,我误入一个社区教堂的后花园,爬满藤蔓的教堂山墙、草地花台和玫瑰花窗吸引了我的注意,它与旁边的居民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时,一个突然闯入镜头的小孩,带着一脸好奇的表情定格在了我的画面之中。
沙尘暴过后的夕阳,柔和地洒在银色的大球表面,反射出略带金色的光辉。此时,天空、远山、沙漠和大球浑然一色。球下的人群,周围的彩车,以及远处不断奔赴而来的人们,共同期待着又一场黑石城的日落音乐会。
途径安特卫普港口时,恰好路过这片闲置的仓库。阳光下仓库立面的线条,蓝色和银白色的搭配,与背景港口大楼钻石般的造型,以及渐变色玻璃形成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而地上积水中略带波光的倒影,也为这份默契增添了一个层次。
人民公园这两棵巨大的榕树,在取景框中恰好框住市府大楼,原本对称的庄重秩序在此时多了一分宁静与和谐。而在市府大楼前晨练的市民们,则透露出了属于广府城市的包容和亲和感。
在深圳网红——虹桥公园开放前收到委托进行拍摄。行至公园中段一个上坡时,远处的桥体犹如游龙一般向远处的光明中心蜿蜒,红色的桥体在漫山遍野的绿叶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
行走中的建筑学 聊聊你最喜欢的建筑摄影师吧,你从他(她)的作品中学到了什么?
卓泓铎 2018年,我随BIG团队参与了在美国黑石城举办的火人节。期间我参与了火人节营地的搭建,并作为媒体协助摄影师Laurian Ghinitoiu拍摄关于BIG装置The Orb的纪录短片。在14天的时间中,我不仅了解了Ghinitoiu的工作方式,亦深刻领会到他对于建筑摄影的独到见解。他很擅长展现建筑与自然景观或城市环境的互动,会选择特定的时间段,并巧妙地运用构图和光影效果,去增强照片的视觉感染力。画面不失抽象性与叙事性,同时具有故事性和情感深度。Ghinitoiu认为拍摄是一个新闻过程,相机只是用来记录和分析建筑环境的工具。他希望自己作为证人,讲述有关空间、背景及人们对建筑环境反应的故事。
内华达沙漠中,风沙裹挟下,光线洒在The Orb表面,温和却有带着巨物的神秘质感。
夕阳下,Twist博物馆如同林梢上的薄雾一样洁白、轻盈,扭转着,漂浮着。原本雕塑般的建筑与柔和的自然相呼应,画面给人一种于奥斯陆郊外田园诗般林地的整体沉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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