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是建筑中最崇高、最重要的议题 | 2021普利兹克奖得主领奖辞

9月14日，普利兹克建筑奖发布了颁奖典礼特别视频。今年的普奖得主安妮·拉卡顿（Anne Lacaton）与让-菲利普·瓦萨尔（Jean-Philippe Vassal）发表了领奖辞。

两位普奖得主以10个小标题，将关于“居住”这一议题的思考娓娓道来。让-菲利普·瓦萨尔说道：“建筑作为居住品质的承载者，要为每一个人而设计。”“现状是唯一的资源。”安妮·拉卡顿则谈到，“拆除是一种短期行为，一个简单粗暴的决定。”“居住是建筑中最崇高、最重要的议题。”

除获奖者致辞外，视频中还包括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凯悦基金会主席汤姆士·普利兹克等人士的发言，以及部分往届普奖得主的祝贺。下为2021普利兹克奖得主领奖辞全文中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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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奖辞全文

01

作为项目的“当下”

The Present as a Project

抬头，透过透明的屋顶看天空，看云朵和飞鸟经过。再往西，是敦刻尔克港口的起重机，往东是马洛雷斯班斯的沙滩与大海。两个人坐在长凳上，面朝大海。

在格拉纳达的阿尔罕布拉宫花园、里斯本寒冷的温室和许多其他地方，有一些关于新鲜感的记忆。

在城市的10楼的家中，坐在客厅里，起身，去冬季花园，看看植物们是否安好。在阳台上俯瞰街道与城市，看远处的天空，再从阳台回到卧室。

在你的公寓里四处走动。在公共空间里，看看这个人看看那个人，或者某样东西……

这些简单的场景启发我们思考它们的品质，及其所激发的自由感。它们承载着居住的基本理想，或在一个与功能无关的空间中对于自由的感受。

居住关乎我们每一个人。大家对住所的强度和空间丰富性，同样都怀着关注和渴望。

建筑作为居住品质的承载者，要为每一个人而设计。居住是我们所有项目的起点，无论是功能还是用途。

从这些基本的场景中体现出的轻盈与简洁，穿越了时间，展现于建筑的演变与其历史之中。

建筑和建筑师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灵感。我们对其中许多人都很感兴趣，尽管他们的工作方式非常不同：雅克·洪德拉特、密斯·凡·德·罗、弗雷·奥托、篠原一男、塞德里克·普赖斯、勒妮·加尤斯特、让·勒诺迪、汉斯·沙龙、丽娜·博·巴蒂、保罗·门德斯·达·洛查、尤纳·弗莱德曼、贾恩卡洛·德·卡洛、建筑电讯派等等。

他们的建筑给我们一种建造、环境和居住在那里的人之间的完美平衡感。

这种平衡适用于所有的社会，并与我们对居住的理解相匹配：有舒适的感受，完全由空间、空间中发生的事情以及空间之间的连接方式承载，无拘无束。

02

我们今天处在什么位置？

Where do we stand today?

建筑的历史长河流淌到今天，居住问题已经成为一个首要课题。我们的解决方案是通过空间来构建实现自由的条件，并与气候达成积极和开放的关系；而且要从现状着手，不拆除任何东西。这是我们工作的精髓。

在这方面，现代性的遗产和一系列为所有人提供自由的平面、丰富的空间、透明性与光的实验，提供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现代主义者把居住作为建筑的核心课题。然而他们当时面临着太多的困难，比如过度的工业化和“白板法”的错误。这些做法在今天看来更没有意义。

如今，我们可以在城市中延续（好的）建筑原则，不再是通过替换，而是通过添加、叠合，关注现状，并信任居民。

03

应该做些什么?

What should be done?

对组成部分的理解、重组和重构，可以营造新的空间、创造新的发现。

我们可以通过“无为”来做到这一点。

我们这里所说的“无为”是非常精细、微妙和精确的。它非常了不起，可以改变一切。

这种“无为”是基于对城市现状的深刻关注和海量观察，而且不带有任何先入为主的见解或判断。

这是一种对既往视角的根本性颠覆。这里是发明的沃土，也是生态与经济的起源。

04

从尼日尔获得的经验

Lessons from Niger

我们在尼日尔度过了职业生涯的头五年，并获得了非常重要的经验。在那里，我们培养了对基于现存物展开工作的强烈好奇心，并理解了它所提供的附加价值和丰富内涵。

正是在非洲，我们明白了现状是如此重要的资源。它是直接的、自由的、有生命的、活跃的，无论是用于建造一个庇护所、定位一个取水点、划分一块土地、利用阳光或阴影，还是组织一群人。

我们也认识到尽可能近距离地、精确地观察事物的重要性。

我们也理解了，可以不依赖于材料来营造一个空间，而是通过态度、使用方式、运动，以及它与当下周遭的关系来营造。人们来来往往，聚在一处，选择一个地方停留、交谈、工作、休憩，从而创造了空间。或者简单地组装三个枝杈，展开一块织物，铺上一块地毯。然后，一个人就可以开始即兴表演，迎接不期而遇的事件，并运用自己的适应能力。因为这一框架是灵活、敞亮并且开放的。

我们在尼日尔度过的岁月拓宽了我们的视野，让我们明白了“存在就是现状”的道理。现状是由一些不断变化的情境、愉悦的情绪以及对物品的使用所组成的。

现状是唯一的资源，唯一存在的东西。我们懂得必须把握现状，并且设身处地去思考。因为它将承载一个项目。

现状每天都在更新，需要不断观察，高度关注于它的变化，并一直去适应它。这是一种看待事物的哲学思想，它将我们的思绪带回到现实和生活空间的容纳能力上来。

05

将现存的视作当下的材料

The existing as a present material

尼日尔的经验是一种普遍适用的、持续性的反思。我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住房、东京的街道、农业温室和植物园观察到的丰富性，也讲述了同样的道理。

现状空间或气候，都是我们居住之所的当下的材料。

将现存的视为当下的材料，深刻地改变了我们对城市的构想方式。人们总是从前瞻或保守的角度来看待城市，却从来没有从现状出发。然而，未来恰恰正是现在。

将现存的视为当下的材料，使我们能够在不戴着有色眼镜、不采用取景框的情况下，睁大眼睛，积极而精确地考虑每种情境。

我们由此得以接近一切，关注日常生活，关注居民所创造的东西，从这些可以感知的变化中进行发明创造，并且保持“无为”。

06

不要拆除

Never demolish

不幸的是，在法国乃至于世界各地，拆除行为在城市中大行其道，并未被视作一种问题或禁忌。拆除是一种短期行为，一个简单粗暴的决定，是城市换代的模式之一，甚至是一种回收利用的手段。

但是拆除是不可逆的，任何拆除都会破坏大量的信息、知识、层次、材料和记忆等。生活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建立和发展。这段成长、占用、栖居的时光极为珍贵。它无法重构。

要立刻停止拆除、淘汰、删减和砍伐，从城市原原本本的面貌出发，用我们目前现有的一切去进行设计和发明。任何建筑都能够加以改造和再利用。任何树木都应该得到精心养护。任何制约都可以转化为积极因素。

07

因地制宜，做得更多、更好

Make-do, to do more and better

因地制宜，采用延续、延伸、扩大的方法，而不是拆除和重建，这样才更加生态、经济、温和、乐观，当然也更有创意。

经济是一个关键点。经济首先是对已经存在的东西进行严格、精确和敏锐的审视，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创造出条件，去做、去实现。它是自由、效率和可持续性的载体。

这意味着去运用所有已经存在的价值，没有例外，也不做武断的选择。对空间与场所物尽其用，永远不要违背它们的本性，永远不丢弃任何东西。这需要我们去观察和理解它们的品质，去爱它们。

08

现状生态

Ecology of the existing

出于对城市生态的考量，最重要的是要考虑为所有人提供一种不受约束的良好生活方式，一种与气候的自由变化与丰富性相关联的生活方式。气候是现状环境的一部分，是一种当下的状态，我们应与之建立良好的关系。

09

神奇的材料

Fantastic material

对于每个项目，我们都会问自己，如何才能营造一个不强加任何东西的空间，一个纯粹自由的空间。有些人愿意把握住自由，而有些人则不会。但无论如何，自由都得在那里。

我们使用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类材料：空、空气、光线。人们在这些材料中生活、移动、工作、学习、歌唱、亲吻。这类材料极其重要，却不用花一分钱。它提供了自由，并激发人们的梦想、行动和占有的欲望。这是一种超脱。从这个角度来看，这类建筑材料是充满诗意和神奇的。

10

一种方法的价值

The value of an approach

普利兹克奖意味着对一种不容易实现的建筑方法的认可。对我们而言，这带来了一种巨大的满足感。这也是一个极大的惊喜，令我们惊讶的是，这种方法在如此多的国家、建筑师和民众中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反响。

也许是因为，这种方法触及了相当普遍的愿望：直接地顺应所在地的气候、创造自己的生活方式来生活。人们可以无拘无束地、有足够的空间来实现想要的功能。

居住是建筑中最崇高、最重要的议题。

我们的意图和目标一直都是创造提供自由的地方，摆脱标准化，但不脱离正常的生产系统和正常的经济。不会去规避规则，但也会去质疑它们。

我们的工作方法是密切地将无形的事物、每个人的注意力和能力紧密关联起来，这远非独树一帜。是普利兹克奖让这种方法彰显于世人。所有因为采用了相同方法而有可能感到孤立的同行们，现在应该也很高兴，并且感到自身变得更加强大。

11

致谢

Acknowledgements

获得2021年普利兹克建筑奖，我们深感荣幸，也很荣幸能加入之前获得该奖项的著名建筑师的行列。

我们衷心感谢汤姆·普利兹克和玛戈特·普利兹克以及普利兹克家族的成员。

我们感谢评审团对我们工作的奖励，感谢他们对我们方法的理解和重视。

我们也感谢我们的团队。所有现在或以前和我们一起工作的人，所有长期以来为项目的实现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人，还有所有以自己的方式参与项目的实习生。

我们感谢弗雷德里克·德鲁沃，我们长期以来关注共同的“现状”话题，并一起完成了卓越的改造项目。

我们友好地感谢我们可靠的工程师和朋友。我们从实践之初就开始了合作。他们一直以来帮助我们以简洁的方式解决了复杂的技术问题，并确保技术总是帮助发现解决方案，从不限制项目的推进。

我们感谢客户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一起完成了精彩的项目。

我们感谢在教学工作坊遇到的学生。他们促使我们提出质疑，以不同的方式看待事物。他们使我们对未来抱有更为乐观的态度。

我们感谢所有从世界各地向我们发来友好信息的人，我们深受感动。

最后，我们所建造的建筑和空间的居民和使用者，在使用空间方面的创造力和才能不断地让我们感到惊讶，他们向我们证明了在设计空间时给予自由是正确的。

1992年，我们为在巴黎的第一次展览写了一篇短文，题为“明天会很好”。它的结论在今天仍然表达了我们的心境：

“建筑将是直接的、有用的、精确的、节俭的、开放的、诗意的、自由的和国际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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