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再读210 | 慕尼黑老绘画陈列馆：历史建筑的“批判性修复”

编辑：李菁琳 | 2024.01.09 09:57

慕尼黑老绘画陈列馆

Alte Pinakothek

建筑设计：利奥·冯·克伦泽；汉斯·多尔加斯特（重建）

建设时间：1836年；1957年（重建）

项目地点：慕尼黑，德国

慕尼黑的老绘画陈列馆建于1826—1836年，是世界最古老的美术馆之一，收藏了从中世纪到18世纪中叶的大师作品。

无论在世界艺术史还是世界建筑史，老绘画陈列馆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它的建筑师是在德国建筑史上和卡尔·弗里德里希 · 申克尔（Karl Friedrich Schinkel）齐名的利奥·冯·克伦泽（Leo von Klenze，1784—1864），后者在他的时代几乎凭一己之力设计并主持建造了慕尼黑乃至巴伐利亚所有重要的工程项目。

建筑全长137米，在建成时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利奥·冯·克伦泽给老绘画陈列馆做的空间设计也堪称博物馆设计教科书级别的经典之作：它将起源于欧洲传统宫廷建筑中的一个典型空间类型——Enfilade，作为博物馆的主要空间结构。

Enfilade是一种将一系列大小不一的房间，沿着一个固定的轴线串联，且在轴线设置门或者通口来实现空间视觉纵深的空间布置方法。利奥·冯·克伦泽把它首次运用到了博物馆设计当中，不仅完美地契合了博物馆的流线组织，又展现了一种恢弘的气势，同时巧妙地化解了原本属于宫廷建筑的这种空间类型的弊端。

在老绘画陈列馆里的这种做法后来也被诸多现代和当代建筑师学习并巧妙运用到了现当代的项目之中，比如拉斐尔·莫内欧（Rafael Moneo）在西班牙设计的国家罗马艺术博物馆，也是典型的Enfilade的空间。

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后不久，为了避免损失，老绘画陈列馆里珍贵的藏品被转移。但建筑在战争中遭到严重破坏，特别是建筑物的中间部分。在陈列馆的南边还有一个巨大的弹坑。

1952年，确定由同为巴伐利亚出身的建筑师汉斯·多尔加斯特（Hans Döllgast，1891—1974）负责对老绘画陈列馆进行重建和改造。他首提“批判性重建”（Kritischen Rekonstruktion）的概念，开创了一条历史建筑重建和修复的新的方法论，深刻影响了后来的很多建筑师和他们的重要项目，比如戴卫·奇普菲尔德（David Chipperfield）和他的柏林新博物馆重建项目等。

汉斯·多尔加斯特较晚才被国际现代建筑界认识，但随后一直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他最重要的成就是“二战”后对慕尼黑建筑所进行的创造性修复，包括老绘画陈列馆、圣博尼费斯大教堂和该市的一些主要市政公墓。（慕尼黑在“二战”中几乎被炸毁，但在重建与修复的过程中，逐渐建立起自身独有的建筑与文化标记。）

老绘画陈列馆被视为战后重建的杰作，尤其以对战争伤疤的诗意处理而闻名。

多尔加斯特于1974年去世前不久首次出版了他的自传素描和格言集Journal Retour，其中有一幅奇怪的素描，上面写着：“Hohof先生是对的，我们应该保护废墟，但仅此而已。”这幅素描，描绘了一把伞下的博物馆建筑，伞柄扭曲成建筑师用作签名的字母组合。对于那些知道多尔加斯特受到批评的程度，以及他在这座建筑上的工作一次又一次被定性为充其量是暂时的程度的读者来说，对草图的反应是一种同情。事实上，他的成就在他去世后才得到广泛的认可。

老绘画陈列馆在历史及建筑的层面上来说，承载了两个时间段的德国：一部分是19世纪的德国，一部分是战后的德国。得益于两位建筑师不同时期的工作，建筑如今充满独特的魅力。

“二战”结束后，建筑师们在重建被战争摧毁的城市时在思考——如何在修复的建筑中表达“过去”，过去既包括古典的历史，也包括刚刚过去的那段战争的历史。汉斯·多尔加斯特为老绘画陈列馆给出的答案是：将发生在建筑身上所有阶段的历史全部呈现。即便当时许多人呼吁拆除废墟，代之以新楼，企图“修复历史”。

多尔加斯特采用了一种更细致入微的方法，试图让建筑的历史变得清晰可见。他用一种剥离的建筑形式填补了废墟中的空白，保持了原始建筑的比例，但缺失的部分没有被重新仿造，而是用战争废墟里留下的碎砖块填补。一方面，这些老巴伐利亚大小的砖是多尔加斯特非常喜欢的材料；另一方面，它们的起源，作为炸弹袭击的遗留物，为建筑增加了一种特殊的象征价值。

最引人注目的是，新建筑直接置入旧建筑之中，没有玻璃连接或间隙将它们分开。修复后的区域通过采用不同的颜色和减少的细节与历史建筑形成对比，“故意”描绘了正面的战争创伤。立面修复的结构直接参考了克伦泽的原始建筑，修长的钢柱则被理解为对现代的承诺。

历史的织物、战争的伤痕和节俭的20世纪50年代的作品，被捆绑在一起，形成一个新的建筑，却让人感觉很完整，涵括了建筑身上发生过的历史的所有元素。

多尔加斯特还改变了这栋建筑的空间组织。原建筑本来在东翼设有入口和楼梯，在南立面后面有一个很长的凉廊。多尔加斯特将入口移到建筑北立面的中心，创造了一个巨大的中央大厅；然后利用凉廊的空隙打造出一处充满纪念性的大阶梯，与室内朴素的砌砖一起，创造了一个古老而近乎神圣的空间。

中央大厅引导人们前往纪念性的大阶梯，接着再向上通往各层画廊。

天花板是粉刷的混凝土，砖墙是用一种看起来像泥浆的材料完成的，这种材料模糊了砖和砂浆的区别，使墙壁感觉更均匀。

多尔加斯特对老绘画陈列馆的干预曾经备受争议，建筑师去世之后才终于被认可是处理历史建筑的“创造性修复”杰作。

值得注意的是，老绘画陈列馆在改造技术方面从未被明示过，似乎承认改造的技术范围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破坏这座建筑更著名的品质。根据保存在慕尼黑工大建筑博物馆档案里未编目的技术图纸——从结构计算和混凝土制造商的车间图纸，到室内案例工作细节，再到供暖和通风的改造图纸，都表明这座建筑不仅仅是轻微的改动。实际上，多尔加斯特是在老绘画陈列馆的废墟中，建造了一个全新的博物馆。

从战争废墟中打捞出来的砖块与老馆的砌筑形式相匹配，因此，这种无缝的效果仅靠工艺就得到了认可。但单靠工艺并不能解释砖墙中混凝土钢筋的建筑编排。像承重结构要求一样，适合20世纪博物馆的气候也必须适应在克伦泽建筑的外壳中。地下室平面图显示了热水/蒸汽混合供暖系统所需的所有管道的路线；剖面图描绘了位于老建筑檐口线下方、新混凝土梁的位置，以及用于通风的各种孔。内墙是砖饰面外壳内的混凝土框架：表面看起来坚固的墙壁实则被重建为空心的，地下室有沟槽和缝隙，以调节空气在建筑中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