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河谷：伊瓜拉达墓园

△ 伊瓜拉达墓园 ©张弛

伊瓜拉达墓园

Parque Cementerio de Igualada

建筑师：恩里克·米拉莱斯，皮诺斯·米拉莱斯

地点：伊瓜拉达，西班牙

建造时间：1985-1994

拍摄时间：2022年 春

2000年，才华横溢的巴塞罗那建筑师恩里克·米拉莱斯因脑癌逝于壮年。如斯卡帕与阿斯普朗德，他也长眠于自己设计的墓园中。这个位于巴塞罗那西北约60公里处伊瓜拉达市（Igualada）的墓园，是他最为人称道的作品之一，也是他的首批作品之一。

在一切规划开始之前，这座新墓园就承载着市政府超乎寻常的期许：它不仅应作为日益饱和的旧墓园的必要补充，还应以全新的形式为该市增添一个旅游亮点。1984年，刚刚组建事务所的米拉莱斯与妻子皮诺斯以独特的提案在市政府举办的竞赛中拔得头筹，开始了近十年的设计和建造。

场地位于一座古老的采石场上，复杂的地貌本身就提供了一个引人入胜的背景。建筑师对地形进行了较少的干预，并在长时间的思考和缓慢的施工中始终保持场地的内在特质，只对最初的地形设计做有意识的构造提升，而不是将新的形式强加给它。

在城市边缘一段公路的尽头，耐候钢筋编织成看起来不太正式的大门。穿过大门，站在平坦的椭圆形前广场上，可以看到正前方三组由钢柱交叉构成的构筑物，从地平线下方探出头来，象征着各各他山（耶稣受难的地方）上的十字架，充当主墓区形式上的大门，预示着亡者之境的起点。向左看去，是一片装饰墙，代表生者之境。

由预制混凝土板装饰的墙壁后，是一道波浪形的玻璃砖墙，它与屋顶时而相接时而分离，定义了一个走廊空间。顶部以玻璃覆盖，使这个走廊看起来更像一个室外空间。各处构造都简单而直接，建筑师故意采用这种低技的建造方式，使保温甚至防水性能让位于造型。玻璃砖墙后是嵌入山体的解剖室，与山体相接的墙则形成更大的波浪形。

解剖室一侧的门洞连接一个露天走廊，三片镂空混凝土板在粗大的梁之间倾斜着垂下，像是古代废墟残破的屋顶。走廊左侧，两片墙壁夹角间的空间被定义为礼拜堂。原规划的两扇巨大的门未及实现，因此教堂没有明确的边界。交叉的梁形成巨大的十字形，由几根包裹混凝土的钢柱支撑，其中一根尚未包上混凝土，裸露着。地面同样裸露着，与其他室外空间一样，覆盖着碎石。混凝土天花板上的十字形凹槽中伸出电线，应该是为灯具预留的，但已经荒废了，仅凭几道条形天窗以及角落的几个开口为这个昏暗的空间带来些许光亮。很明显，这座礼拜堂并没有建完，这是因为建造教堂时正值米拉莱斯与皮诺斯婚姻破裂，米拉莱斯选择让礼拜堂停留在未完成的状态。现在看来，这种状态恰好契合墓园的气质。

教堂一侧，屋顶的圆形开口提醒人们看向一部通往顶部的楼梯，楼梯分为两段，一段宽而缓，另一段窄而陡，使人们通过顶部的开口仅能看到天空，就好像这部楼梯通向另一个未知世界。

露天走廊尽头处的右侧地面翘起一片混凝土板，像绽开的伤口，一段楼梯切入地面，通向中层。中层的墓龛排成笔直的一排，只因适应坡度而上下错动。混凝土预制件构成的墓龛提供统一的框架，向后倾斜，顶部是向上弯曲的混凝土挑檐，令人想到桂尔公园的柱廊。

墓龛的尽端，与之相接的石笼墙围成巨大的圆弧，几个家族墓地稀疏地嵌入墙中，其中就有米拉莱斯自己的墓。步道临着下层同样被石笼墙围成的椭圆广场，临空处没有栏板，主墓区尽收眼底：从那三组交叉的钢架开始，一个长长的缓坡切入山体，以椭圆广场结尾。嵌入地面的枕木无序排列着，仿佛沿河谷漂流而下的朽木，最终在椭圆广场盘旋、凝滞。广场边缘杂乱地排列着一些混凝土板，有的平铺在地面上，有的则倾斜着悬空，它们可以被视为雕塑或装置，没有实际功用。它们后面是石笼墙，石笼墙后是山体。这似乎在描述躁动的生命漂流而下，成为静止的坟墓，又渐渐退入自然的过程。

回到楼梯的位置，通过另一段与之对应的楼梯，可以到达位于下层的主墓区。楼梯较低的几级台阶是空心的，最后一级则是一片长长的混凝土板倾斜着挑出，接近主墓区地面却不与之接触。走在上面可以感受到它的弹性，像悬在水上的跳板，提醒人们即将踏入亡者的河谷。

河谷一侧，墓龛如中层一样笔直排列，均向后倾斜，像河岸的堤坝。另一侧，墓龛则剧烈错动，有的前倾，有的后仰，并以类似舰首的形式结尾，指向椭圆广场，如果二期工程能够实施，这个显要的位置将成为两个墓区之间的转折。

河谷中，矗立着许多纤细的树木，它们嫩绿的树冠可以稍稍遮蔽加泰罗尼亚强烈的阳光。它们脚下有些混凝土三角凸出地面，大概是在模拟木头沉入水中的过程。这些木头将加入河谷中朽木的行列，从代表生者的树木脚边静静流过。正如老子说的，“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建筑师以这种超然的隐喻，启发人们在缅怀逝者之余进行对生命和死亡的思考。

乍一看，伊瓜拉达墓园似乎是由支离破碎的空间片段组成的。步行其间，空间与时间凝为一体，时间中的不同瞬间被缝合起来，米拉莱斯称之为“时间建筑”。在他的理论中，时间建筑由体验时间层（layers of time）的各种不同方式组成。当一个人穿梭在时间和空间中时，会收集并储存时间层，因此在建筑中的旅程是体验中最重要的部分。于是他创造了一个能够驾驭并收集时间实际发生的建筑，将建筑变成一个时间机器。整个墓园被组织为一个旅程；在这个旅程中，来访者穿过建筑结构，收集时间层和空间体验，就像由这个旅程形成了建筑。

参考文章：

archeyes.com/the-igualada-cemetery-by-miralles-pinos-eternal-echoes

arquitecturaviva.com/works/cementerio-igualada

www.transfer-arch.com/materiality/igualada-cemetery

现场图片采用135数码相机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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