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晶：龙南佳苑忏悔录

龙南佳苑完整介绍 视频制作：CreatAR + APCR Studio

龙南佳苑造好后，我并不是在沾沾自喜于这个“另类”或者说“不合时宜”的项目的建成及其带来的荣誉，相反地，我有一些不安。当年支持我的领导这样发信息安慰我，“这种项目造起来就是胜利，更何况，还不错”。

我是那种看到自己的房子有点火了，就反倒想要退却的人。因为名气越大，责任越大，尤其是在网络上看到一些反对声音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慌的。在这个快速传播的时代，建筑师跟许多其他行业的从业者一样，只在网络上为了虚拟的精彩提供剧情，尽管这输出端的剧情与输入端的真实世界无关。

我不希望输出端的一些负面的东西湮没了输入端里一些正面的东西，也不希望输出端的一些正面元素粉饰了输入端一些负面的部分。

为什么会有这种悲观的意识？因为我自己清晰地知道，在一个大时代的逆流中，当你与全世界为敌、想把一个十几万平方米的拥有超过2000套小户型的住宅设计在五年时间内掌控得无懈可击，这几乎没有可能。

我罗列了设计中的若干失误，以冲淡那些不该有的庆幸：

1. 商业的部分没有商业策划，全凭了我们团队多年房地产经验的直觉。现在看，平面和立面在应对多业态可变性上存在明显不足。室外钢平台排水设计没有充分留足余量。

2. 1234号楼由于产品不算创新，所以结果尚可，但底层和二层的架空空间里的活动用房设计得模棱两可。花槽设计也是个败笔。

3. 5号楼是这次的核心创新单体，虽然极尽努力，仍然存在不少问题。例如因为过度要求利用率而设计了100mm的分户墙（消防与隔音满足规范），和强行SI大框架填充钢结构的理想主义，在我们这个施工体系下被蹂躏得体无完肤；管线无法暗埋以及投入使用后有些厕所漏水，都是在当前建造体系内没有增加容错率造成的职业失误。此外，5号楼的外廊没有1234号楼的挡雨立板设计，走廊偶尔积水。

4. 7号楼是这次的严重失误。由于没有和施工图单位配合好，过程中他们提高了空调外机位置的高度，结果相应地顺带提高了窗台和阳台高度，导致室内感受极差，以及开窗要爬上凸窗窗台。至于各层公共空间中出现的问题，虽然也受到了公租房导则中一些规定的限制，但回头来看，设计层面系统考量的缺乏依然难辞其咎——这栋楼在造好之后我一直不想进去。

5. 在人行入口的设置上，当年没有坚持在北面商业的底层做入口大堂也是一个问题，导致现在人车混进或者人需要绕路进入小区。

6. 项目交付之后，我的甲方——某区公租房公司就注销合并，并将以后的工作交给了运营公司，公租房时代只经历了六七年辰光似乎就一去不复返了。上海的保障住宅战略迅速地从公租房阶段转向了租赁住宅阶段，速度快得就像当年从经济适用房时代迅速转向公租房时代一样。我不会再像当年一样好运地恰好用“青年保障住宅研究”切中了国家的公租房战略、从而拿到项目，也没有机会创造可以更好的公租房2.0版本，我们只能随着时代的“进步”而揣摩上意。在经历了六年的斗争和坚持之后，我一直在反省，这种自上而下、运动式的与使用者脱节的公租房供给方式是否真的合理？而我所做的努力又是否反而助长了这个恶性循环？

在“网红建筑师”的影响力甚嚣尘上的时候，我很庆幸自己慢慢地摘掉了这个帽子。不是网红建筑师不好，而是传播的方式和结果是否遵从了你做建筑师的深层价值取向——你到底是想做一个输出端的生产者，还是输入端的探索者？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没有好坏对错，就看你的乐趣来源是什么。

正如我在视频里所说的：“我们并不是想说这种范式比那种范式好；而是这种范式，也可以！”

在2012年我刚开始设计龙南佳苑的时候，在一个饭桌上意外地认识了位刚好申请到一个公租房名额的小姑娘，还是个建筑媒体的编辑。在跟她探讨了她所居住的公租房中诸多不合理之处后，我忽然问了一句：“当你面对这些不满，你会诅咒开发商还是会诅咒建筑师？”

她说：“当然诅咒建筑师！”

龙南佳苑完整介绍 视频制作：CreatAR + APCR Stu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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