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的印象里,瑞士建筑应是最古板的理工男套路:强调本质、执着于构造、“若非必要,勿用复数”、“严拒矫揉造作,无须大动干戈”……而只要实地看过了瑞士建筑的人,会清楚地发现,瑞士建筑确实以无数“只给上帝看的细部”印证了它留给人们的印象:真诚会导致美。
本文为有方“具体精神:瑞士现当代建筑·第3期”旅行现场,由有方编辑李菁琳提问,出行领队原源撰写。
Q:瑞士一行的最大亮点是什么?为何选择去这条线路?
A:在有方工作+习惯于脑补画面,就慢慢会觉得有方的每条线路都有自己的气质。去过的巴拉甘线是中南美一杯多色的烈酒,美东是现代现代再现代的杂糅,而印象里瑞士建筑应是最古板的理工男套路:强调本质、执着于构造、“若非必要,勿用复数”、“严拒矫揉造作,无须大动干戈”。
这个印象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去年完成的旭可建筑与王骏阳老师的对谈视频。比如瑞士建筑对“表里一致”、正确城市关系等的重视。于是觉得如果要跟建筑文化打交道,就总归该去瑞士看看。而抵达后,瑞士建筑确实以无数“只给上帝看的细部”印证了这此前的印象:真诚会导致美。
瑞士回来,另一个记在心里的是建筑从材料到氛围的过程,或谓辩证。瑞士建筑重视材料的真实感、表现力、潜能。如布雷根茨美术馆室内的无缝水磨石,也如瓦尔斯温泉浴场内以扁长片麻岩堆叠而成的岩石宫殿。但这种重视并未将材料本身推为建筑的聚焦点,在极致的如布雷根茨的情况下,结构、材料、光线、功能、场所显得难以割裂——材料仿似消失,留下的是强大氛围。
如此行学术领队朱竞翔所言,“瑞士建筑师都有‘做盒子’的默契,但穿行在各种盒子里,却常能有非常不同的感受。这种区别的一个重要原因即在于不同的“materiality”(材料性),在于建筑师如何使用、强化或弱化材料,并一步步帮助用户理解自己的意图”。
Q:初见卒姆托的房子,第一印象怎样?
A:优雅,温和。
印象很深的是第一眼看到哈登施坦因村中,卒姆托新工作室时的场景。我们在村子里边走边看,没有紧张“直奔主题”的寻找意味,不少团员之前可能也并未见过它的照片;但是当终于来到它面前,那一瞬间心里还是能有一种“肯定”,就是它了。
这是卒姆托在哈登施坦因村里的第三个工作室/家。与前两者沿街立面的封闭不同,这间最新建的工作室有着对外开放的温和。使用的虽是玻璃、木材、瓦楞板等极简单的材料,却营造出优雅通透的气韵。我们抵达的时候,顶部两层的遮阳帘垂下,为立面再添一层变化与秩序。
和此行所见瓦尔斯浴场、布雷根茨博物馆等相比,新工作室可能只算得一份清粥小菜。然而构造关系的优雅,材料使用的生动,却是一以贯之。就如同行的建筑师陶磊在门檐下抬头时笑言,“这可能是我见过最高贵的瓦楞片了”。
Q:瓦尔斯浴场体验如何?
A:仅瓦尔斯一个项目,便足以成为再回瑞士的理由。人有五感,形、声、闻、味、触,在瓦尔斯温泉浴场中,被调动、打通的它们,难以分别。
浴场前台领好浴袍,左转进入长而暗的甬道,水声人声渐起,眼眶皮肤也慢慢能感到湿气。甬道中依序走过右侧混凝土墙上几股自黄铜管中流出的泉水,及其晕染扩散开的水迹沉淀,像是对水作为物质之存在的郑重宣告。
而当光线渐亮,户外浴池的室内入口出现在眼前,再向左看便得见向下的坡道和最为公共的中心浴场。夜间幽蓝天光下细密的水汽,浴客轻微走动时窸窣的声响和四散的回声,粼粼的波光及其在高耸石壁上的映射……瓦尔斯这一卒姆托“封神之作”的第一幕定格,是立体的。
当最初的震撼稍淡,在瓦尔斯的所有时间,便都留给了对种种变化的探索与体验。Fire bath、Cold bath间水温的变化,户外浴池的玻璃门洞内外露天的清冷星夜与室内的氤氲温热,开敞公共的中心浴池与石穴般私密、经由水中甬道方可进入的音浴池……在瓦尔斯晚餐前、午夜、次日清晨的三场游浴,是此行最纯粹难忘的感官记忆。
Q:维特拉设计园区好玩么?
A:不是很好玩。或者说,这不是一个适合用“好玩与否”进行判断的项目。
维特拉设计园区是一个符号式的地点,一个某种意义上将建筑作为“收藏品”的场所,以assamblage为其美学。园区坐落于德国西南边陲小镇魏尔Weil am Rhine,自1981年邀请到英国建筑师格里姆肖设计工厂以来,至今已集齐六届、八位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盖里、西扎、安藤忠雄、扎哈、SANAA、赫尔佐格和德梅隆的设计,堪称建筑界近30年来的奇闻。
而其中,消防站(1993)是扎哈的第一个建成作品,维特拉设计博物馆(1989)是盖里设计的第一个欧洲项目,会议中心(1993)是安藤在日本之外完成的第一个房子……这些建筑,均非建筑师职业生涯中无足轻重的一笔。
在这样的设计集群中,单体之间的关系就格外值得留意。印象最深是西扎设计厂房时的“绅士风度”:为照顾扎哈的消防站,将建筑后退五米;并且将雨蓬处理为升降式,在无需使用的时候升起,以此保证园区看向消防站的视线不受阻碍。
Q:除卒姆托的作品外,给你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哪一个项目?
A:此行一个真切体认,是瑞士建筑师对于构造的执念。其中一个难忘的例子是克里斯蒂安·克雷兹(Christian Kerez)设计的洛伊申巴赫学校五楼的一个室内。那是个某种意义上“没有建造元素”的空间,置身其中只能感到近乎“漂浮”的楼板和地板,承重都被隐藏起来。这个概念或许并不复杂,但建造却非常困难。每块落地玻璃均有约1.5吨重,建造时每放下一块,另一边就会上翘两厘米。学校从设计到建造完工耗时7年,过程中必须是一个工种的人做完了,另一个工种才进入。如此行领队学者朱竞翔所言,克雷兹尝试的是一条更艰险的路径:“如何从单纯的结构(承重)中创造出单纯(迷人)的空间。”
洛伊申巴赫学校忠实地实现了克雷兹的设计理念,也为其带来了很高的国际声望。建成后的项目确然展示出结构的力量及令人难忘的透明性,但其过程也充分显示了平衡规范和设计概念的难度,以及创新可能带来的各方面风险。这种执着是否是必要的?负责学校设计的其中一位建筑师在为我们导览时笑言,这并非一场“明知故犯”的冒险,只是在设计起初,“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低估了这个项目的复杂性”;而最终,所有参与了这个项目的工程师,都得到了教职。“学校的建设成本大大超出了原来的预算,但竞赛的时候也没说超造价了,就不要这个胜出方案(笑)。当预算超过2000万瑞士法郎,就由公投决定是否继续,而大部分公众仍希望这个建筑能够完成。”
Q:日本建筑事务所SANAA设计的洛桑联邦理工大学劳力士学习中心,现场观感如何?
A:行车驶入洛桑联邦理工大学(EPFL)校园,就不难感受到瑞士法语区建筑时尚的一面。如朱竞翔师所言,“瑞士法语区与其说是瑞士的部分,不如说是以巴黎为中心的法兰西平原与山地高原接壤的国际地带……有权力的地方往往也能吸附时尚,具有讲求异域情调与动感的另一面”。而在EPFL校园中,劳力士学习中心是我们停留最久的一处。
或许是因为这是此行的最后一个项目,学习中心予我最深的感受是自由。这个一层的长方形平面建筑有着上下起伏的底面,在“把建筑作为公园”的概念下,抬升的部分留出独特的活动、休憩空间。匍匐于地面的造型使其能够谦和地与周边环境相融。建筑内自由散布13个大小形状不同的庭院,室内没有传统的用于分隔的墙体楼板,取而代之的是“山丘”与“山谷”。
Q:布雷根茨美术馆、库尔州立艺术博物馆、新巴塞尔美术馆、丁格利博物馆、勒·柯布西耶中心……此行众多博物馆/美术馆里,你最喜欢哪一个?
A:布雷根茨的好,在抵达前已有充分预期;而新巴塞尔艺术博物馆则让人着实惊喜——外观典雅,而当进入其内,就像误入了一块完整的大理石。
在2009年与扎哈事务所、安藤忠雄事务所等国际知名团队的竞赛中,于ETH任教的两位建筑师Christ & Gantenbein最终赢得了这一项目。新博物馆于2016年建成,与旧馆保持水平、隔街相望。外立面砖墙以凸出凹进交替铺设的方式强调了立面的水平,以颜色深浅的微妙变化暗示了古典建筑的三段式法则。进入室内,纪念性极强的中央楼梯、灰色混凝土承重墙的细腻质感、施工的高品质以及不同材质之间的精湛衔接,均让人印象深刻。
优雅通常得自所有细节的和谐,然而“和谐”并非新巴塞尔艺术博物馆的唯一准则。无论是美术馆室内门板及窗框等处对于镀锌钢材的使用,亦或展厅内橡木地板被处理为近似瓷砖形制的决定,都让人想起朱竞翔师对于瑞士建筑中“反向词语”的阐述:“瑞士常能找到这样的例子:反向词语——诚实与反常——能以奇妙的方式汇合到一起。诚实指的是忠实于建筑材料本身的可能表达,而反常则强调发掘日常材料,赋予它们通常不会使用的方式和目的。”
在逐一现场细读建筑的过程中,难以回避的思考,是“瑞士建筑”背后的成因。无可否认的,是瑞士建筑师背后巨大的科学以及社会共识土壤;而此外,探索(exploration)与再现(representation)的区别,也起着重要作用。以在瑞士本土事务所Burckhardt+Partner设计的MFO公园中的感受为例,当传统意义上的地面公园“生长为”一个三维的绿色公共空间,人在茂盛绿植中上下穿行、聚会或歇息,就像是一个童话世界的实现。
在这样的场所出现前,可能很少有人这样想象;然而当它建造完成,我们又会觉得是这样自然。领队学者朱竞翔这样总结:“瑞士建筑的突出,得益于两个能力:研究,探索。做项目不应只是投射已存在的东西——人求美,就只能得已知的美;但若能用推理,就可能得未知的美。人们可能还是倾向于去看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问题,但真正的资源是两个品质:远见,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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