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再读83 | 加歇别墅：一栋住宅，一座宫殿

加歇别墅

Villa Stein-de-Monzie

建筑设计：勒·柯布西耶

建成时间：1928年

项目地点：加歇，沃克雷松，法国

建于1926—1928年的加歇别墅（亦名：斯坦因-德蒙奇别墅），是勒·柯布西耶在1920年代最具纪念性、最豪华的住宅。他将其描述为“一栋住宅，一座宫殿”，而它也确实是一座乡村别墅，—个陶冶身心的宫殿：远离城市的种种限制以获得田园乡村的宁静，却又不那么远以便可以继续沉迷于城市的乐趣。

1925年“巴黎装饰艺术展”成功举办后，勒·柯布西耶在巴黎精英阶层中变得炙手可热。他受委托在巴黎西郊的加歇，为格特鲁德·斯坦因的弟弟迈克尔和他的现代油画收藏家妻子莎拉以及他们的朋友加布里埃尔·德蒙齐建造一处大型住宅。加布里埃尔的前夫是公务部长，曾襄助完成了展览中的新精神馆的建设。拉罗歇-让纳雷住宅设计建造受制于既有城区规划的前车之鉴，使得柯布在设计斯坦因-德蒙奇别墅时，在房屋边界上留出较大富余：地块仍保有乡村的景观风格，而住宅则在此地块的远端。

别墅由纤细的混凝土柱柱网支撑，柱子总的截面面积仅为1.1米×0.8米。由于底层存在独立的柱网框架，建筑得以实现自由的平面与立面设计。每一层的平面布局依据功能安排各不相同，包括有弧形元素，打破了立方体的印象；平屋顶上建有屋顶花园。

立面设计体现了加歇别墅的最大特点：门洞、带形长窗、室外楼梯与平台等各部分的边线都严格地遵守控制线，甚至精确到厘米，从而得到了和谐的比例和韵律。数学在这个项目中成为了追求建筑美学的有力依据。[1]

正如蒂姆·本顿所描述的，柯布使得双拼式住宅不再只停留在空想阶段，第一次真正地将此形式住宅设计并建造出来。事实上，加歇别墅的确需要在一座建筑中结合两种生活方式，就像拉罗歇住宅，这座房子也需要展示一批珍藏的现代绘画和雕塑，其所在的场所本身也要成为最优秀的现代建筑的典范。

此形式住宅可供两户家庭和谐同住，只有卧室及其附属建筑分开，设计为单独的套房，然后再基于一个完全反过来的方案，从三维角度安排房屋的整体布局：住宅入口位于一排树的尽头，左边开放，形成游廊；右边3层户外楼梯可使人悠闲怡然地登上露天的屋顶花园。在项目的此阶段，房屋内部和外部之间的关系是设计者需要关心的首要问题。

柯布致力于完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实现功能器官的集合”[2]，上述空间在精心设计下与景观产生了联系——这是张力的展现——但目前为止对于这种隐喻的学术解释一直处于留白状态，特别是柯林·罗及罗伯特·斯拉茨基的作品。他们的作品着重介绍设计图的比例方格以及纯粹主义绘画回声，提出了“现象透明性”的概念。

最终的设计结合了由黄金分割控制的一个纯净体量的对称性和正式性，中间组织了漫步式非对称空间。结构的网格被安排成2 : 1 : 2 : 1 : 2的韵律，并考虑到了端部的墙体，狭窄的开间因拥有两个主入口及拥有楼梯而获得了运动感。

在加歇别墅中，“新建筑五点”的参与是与仅出现在内部的支柱的另一种组合。自由平面上的曲线分隔像是人体的象形文字，包括木桶、浴盆、化妆间、门廊和旋转楼梯，与网格和外立面的抽象数学关系相对比。这种在矩形轮廓之内的曲线构成，让人想起了柯布1920年代中期的绘画，例如《多件物品的静物画》中，艺术家成功地超越了早期纯粹主义作品的僵化刻板，而达到一种更复杂的语汇，包括重叠的色彩、颠倒的曲线以及模糊的透明性。

1920年代，加歇别墅的场地仍旧处在城市和乡村范围之间。柯布敏感地意识到这块基地处于人工环境和自然环境之间的过渡状况，于是回应以规则和不规则住宅与花园要素的混合。

柯布在立面的“控制线”上运用了黄金分割，同样的比例系统也被应用至底层平面。前面花园的大部分用作果园，整齐地种植着果树，与笔直的碎石车道相平行。在后花园中，景观的设计规范从“规则式”转换为“如画式”，蜿蜒的小路实际上是将自由平面的迂回路径延伸到外部。在加歇别墅中，柯布安排建筑漫步从前门处汽车道开始，随后上升并穿过内部成为一条人行路径，接着蜿蜒到后面的丛林果园处终结。

到1927年春天，施工图正在进行中。在从图纸转变为物质建筑的过程中，许多其他人也参与其中。结构由乔治·祖默解决，他运用了混凝土制成的架空柱、平板与横梁。墙和隔断用粗砖块由水泥粘结而成，涂以灰泥和绘画以适当赋予其“机器时代”的平滑。圣戈班玻璃公司生产的窗户将由木匠拉斐尔·路易斯将其嵌入橡木框中。暖气片是标准化的，但许多其他的机器细部不得不单独定制，以便看起来像大批量生产的。例如入口门房旁滑动轨道和钢制的门。说现代建筑完全拒绝装饰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它对其进行了再诠释。加歇别墅的细部设计非常强调形式的主要特征，并且强调了图像和相互之间的关联，以表达“住宅是居住的机器”的概念。

勒 · 柯布西耶在1912年的法夫雷-雅科住宅中曾经用过这样的想法，一队汽车到达宏伟的立面，紧接着是一系列通向后面平台和花园的弧形与矩形的空间，这种想法在加歇别墅住宅中被再次使用。早期的照片制造了许多汽车和这个住宅的双关视觉图像，并且很明显，主立面分别有佣人入口和主入口的等级划分、轴线的轻微移动，以及对平面的巧妙压缩，它们这样设计首先是从汽车进入的角度出发考虑。它的主立面具有纪念性却又无重量感，包含着微妙的映射和视觉的模糊性：顶部的阳台，标志出了主轴线并形成一个祈祷的敞廊；主入口上方的雨篷，将吊桥和带支柱的飞机式侧翼组合起来；长条窗带从一角延伸至另一角，使立面像鼓面一样紧绷；在较低层面上的工厂式玻璃暗示了一种相对于乡村生活的20世纪的等价物。这些构件具有严格的比例、前进或后退的矩形视觉错觉，以及严谨的外轮廓。古典与机器、平面与深度、对称与非对称、在一种高度张力的状态下共存。

将加歇别墅的形式呈现在轴测图上，可以很快抓住每一层之间的区别，以及了解真实和错觉的平面是如何与弧形物体压缩在一起，形成一个类似于纯粹主义静物的住宅。

路径是另一个控制性要素，从汽车到门口到门廊，到楼梯，向上到主要楼层，在这里自由平面和斜向的视野扩展了朝向花园和平台的空间。门廊似乎重述了帕拉第奥的四柱式入口的思想；架空柱在截面上呈椭圆形，具有航空意象。柱子直线排列，将人引入建筑，接着将人引导至右侧上楼梯。在主要的生活楼层上，弧形的隔断也引导了路线，引导参观者将视线从一件雕塑品转向下一个物品。当对称的时候，这些弧形暗示了次要的轴线，例如位于一层的用餐空间，或者是二层上的两个相对的凹形隔断定义了整个建筑的轴线，就像塑造了一种洛可可式的门厅。自由平面中的曲线包括楼梯和隐蔽性的私人空间，比如浴室，但是在屋顶上，这种弧形穿越凸出形成一种完全闭合的体量，就像是轮船的烟囱，最初还包含了女主人莎拉的工作室。

从这艘宏伟的轮船甲板上，可以看到车道、小路和树木是怎样被整合到一种单一规则的景观思想中的：一边是庄重的汽车入口，汽车沿着直线行驶进入，另一边则是漫步的小路，从屋后平台延伸至花园中。接着通过有意设置的观景窗，可以看到巴黎天际线的景观。

建成后不久，这座建筑受到了国际建筑界的广泛评论，传统主义者将它描绘为一种僵硬的奇怪事物，现代主义者则将其抬高到范式的高度。美国建筑史学家亨利 · 拉塞尔 · 希区柯克将它称为“国际式”的杰作，并于1932年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展出了它的照片，同时展出的还有其他一些现代建筑的重要作品，例如格罗皮乌斯1926年设计的位于德绍的包豪斯校舍，以及密斯1929年设计的巴塞罗那世博会德国馆。

加歇别墅同样推崇现代主义的思想，它重申了柯布所追求的历史传统中的永恒。1930年代，柯布告诉一位南非建筑师雷克斯·迪斯汀·马坦森，他曾试图在1920年代的住宅中重新创造一种“帕拉第奥精神”；1947年，柯林·罗注意到加歇别墅和福斯卡里别墅（Foscari）在比例系统之间的一致性，柯林 · 罗认为柯布和他16世纪的伟大前辈帕拉第奥都在研究“理想别墅的柏拉图式原型” 。勒·柯布西耶有着丰富的旅行速写，有着最早的古典主义经验，以及与佩雷、贝伦斯以及加尼耶共事的经历，更不用说《走向新建筑》中的理论和一些图像。显然勒他的思想储备来自很多不同时期的经验。既徜徉在古典传统中以寻找深层结构、基本原则，也关注周期性的样式和不断变化的习俗。不管是古希腊还是加布里埃尔（Gabriel，小特里亚农宫设计师），庞贝还是帕拉第奥，贝伦斯甚至巴黎美术学院，其目的都是相同的：就是找到抽象原则，可以转换成他自己建筑语言中的要素、法则和层次等级。

勒·柯布西耶从一个又一个的背景文脉中不断转换模式，发现新的联系，并将思想和形式融合成新的结合物。他的住宅、工作室和别墅的设计草图揭示了他的努力，他试图让古典对称性和自由平面的离散性相和谐，让前立面和混乱的内部事物相调和，使“住宅是居住的机器”和庞贝建筑原型相融合。他强调了帕拉第奥的精神而不是他的风格，因为，正如帕拉第奥，柯布认为现代性只有根植于古代智慧之上才会有价值，而传统也只有通过不断的转译才可保持生机。[3]

参考资料：

[1]《大人物柯布》，有方，2015

[2]“现代住宅规划”，勒·柯布西耶，选自《精确性：建筑与城市规划状态报告》，施雷柏·奥杰姆编译，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1991年

[3]《勒·柯布西耶：理念与形式》，[英] 威廉·J·R·柯蒂斯 著，钱锋 沈君承 倪佳仪 译，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20年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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