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的格拉夫顿事务所(Grafton Architects),在赢下2020年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金奖后,时隔半年又斩获普利茨克建筑奖。另一家爱尔兰建筑事务所“奥唐纳与特梅”(O’Donnell and Tuomey),2015年就获得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金奖,有力地证明人口不足500万的海岛小国,文化实力何其深厚。除了王尔德、乔伊斯和叶芝的笔,除了Sinéad O’Connor、the Cranberries、U2的歌喉,爱尔兰还有水准很高的当代建筑。
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金奖(Royal Institute of British Architects Gold Medal)创立于1848年。作为历史最悠久的建筑奖,皇家建筑师协会金奖每年颁发给一个杰出的建筑师、事务所或建筑理论家,即便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也从未中断。以往的获奖者远如赖特、勒·柯布西耶、阿尔托和路易·康,近有贝聿铭、安藤忠雄与卒姆托等。2015年的皇家建筑师协会金奖,授予爱尔兰的建筑事务所“奥唐纳与特梅”。这家位于爱尔兰首都都柏林的事务所,由希拉·奥唐纳与约翰·特梅夫妇共同创立。
爱尔兰的历史充满了复杂性与矛盾性。在这个美丽的岛国,人类文明可以上溯至公元前两三千年的青铜时代;另一方面,爱尔兰共和国于1922年才摆脱英国的殖民统治而独立,目前的全国人口也不过近500万。二十世纪的爱尔兰现代建筑,受到了来自英国、北欧与欧洲大陆的多方面影响。可贵的是,它并未简单模仿所谓的主流,而是在典型的现代建筑语汇中加入了浓郁的地域特征。
爱尔兰文化是古代凯尔特(Celtic)文化的主要继承者之一,它保留着凯尔特文化崇拜自然、崇尚多样的鲜明特征。勒·柯布西耶与包豪斯学派追求宏大与纯粹的倾向,可以在十七世纪欧洲的理性主义哲学里找到源头;爱尔兰现代建筑体现的一份轻松活泼,则是凯尔特传统文化深刻影响的结果。崇拜巨石和大树,是古代凯尔特文化的重要元素。现代爱尔兰共和国的国徽是一架竖琴,显示着它整体的文化气质。
△ 爱尔兰共和国国徽
在建筑方面,后现代与解构主义的阵风、结构主义与现象学的潮水,都没有在叶芝、王尔德与萧伯纳的故乡掀起较大的波澜。爱尔兰的现代建筑始终保持着温和典雅的气质,正因如此,也就难以吸引评论家们的目光。爱尔兰建筑师迈克尔·斯科特(Michael Scott,1905—1989)和结构工程师彼得·赖斯(Peter Rice,1935—1992),分别于1975年和1992年获得皇家建筑师协会金奖,但是总体而言,爱尔兰的现代建筑成就并未获得应有的重视。威廉· 柯蒂斯的《1900年之后的现代建筑》(Modern Architecture since 1900)与肯尼斯·弗兰普顿的《现代建筑—— 一部批判的历史》(Modern Architecture: A Critical History),这两部现代建筑史的权威著作都没有提及任何爱尔兰建筑师的作品。
上世纪末的经济腾飞,除了使爱尔兰的国家整体实力显著提升,也为众多本土建筑师提供了理想的舞台,涌现出奥唐纳与特梅、格拉夫顿、索尔厄斯(Solearth Architecture)等一批卓有成就的建筑事务所。
希拉·奥唐纳(Sheila O’Donnell,1953—)与约翰·特梅(John Tuomey,1954—),都是土生土长的爱尔兰人。他们是都柏林大学学院(University College Dublin)建筑系的同学,毕业于1976年。在各自事业的初期,他们都曾在英国建筑师斯特林(James Stirling,1926—1992)的事务所工作过。后来两人成为生活上的伴侣,返回爱尔兰,于1988年共同创建了自己的事务所,并长期在母校任教。
事务所成立之后的三十多年来,奥唐纳与特梅扎实地立足于本土。目前,除了新近落成于伦敦的两座建筑,他们的建成作品全都位于爱尔兰和尚属英国的北爱尔兰地区。近年来,随着数次入围“斯特林奖”(Stirling Prize)和“密斯奖”(Mies van der Rohe Award),他们的作品开始在欧洲建筑界逐步产生影响。
如果仅用一个关键词来概括“奥唐纳与特梅”的作品风格,那就是“微妙”。
奥唐纳与特梅的设计主旨,既不是夸张的纯净,也不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丰富。在体型方面,他们多采用常规的几何体,以小尺度的体块组合成温和而不失灵气的造型;在材料方面,他们擅长在同一建筑中并置多种廉价的普通材料,像多种乐器一样配合演奏。
格鲁克斯曼画廊(Glucksman Gallery)位于爱尔兰南部城市科克,2004年建成,面积约2300平方米。它坐落在大学校园里,毗邻河畔的一片树林,结合画廊与餐厅功能于一体。建筑的各层体块巧妙地旋转与叠合,入口处的台阶上方架空,朝向河岸的一侧退台可供露天就餐,再加上适量点缀的圆弧,这一系列手法共同塑造出别致的空间构架。木板、灰色石材、混凝土、透明玻璃与U形磨砂玻璃,多种材料的组合,使建筑与周边的树林、河岸不露声色地融为一体。
爱尔兰语言文化中心(Irish Language Cultural Centre),位于北爱尔兰城市德里(Derry),2009年建成。建筑面积约2000平方米,是一个包括小剧场、书店与咖啡厅的文化综合体。它地处高密度的城市环境中,被周边已有的建筑紧紧包围,仅有一个宽度约15米的沿街立面,几乎没有造型可言。
在这个与城市交汇的狭小界面上,建筑师利用适度的体块加减,配以混凝土、玻璃、橙色窗栅与浅蓝色墙板的组合,既不显得突兀,又足以表现自身的个性。洒满自然光的中庭里,深红色的钢构件与浅蓝色墙面衬托着清水混凝土的主体。菱形和三角形结合,使各层空间既有统一的母题,又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松散灵活。
2003年,奥唐纳与特梅事务所在50多家事务所参与的公开竞赛中脱颖而出,赢得贝尔法斯特的“抒情剧院”(Lyric Theatre)项目。它包含将近400座和150座的两个小剧场,2011年落成投入使用。夹在河岸与红砖坡顶的旧城环境之间的坡地上,从红砖、木材等材料到切削转折的体型,都是现代建筑常见的“模块”,但是经过建筑师的适度组合,最终的成果非常得体。或许是这家事务所的现有作品中,最温和同时也最优雅的一个。
2014年落成的伦敦经济学院学生中心(LSE Saw Swee Hock Student Centre),建筑规模约6000平方米。建筑的整体空间布局与造型,紧密地呼应不规则的用地形状与周边交错的街道。建筑的主体切削成简洁的多面体,墙面的局部以镂空的红砖作为含蓄的装饰。从不同角度望去,都有趣味各异的感受。建筑入口处的红砖墙面、木格栅与一组V字形的深红色钢管,三种暖色的材料共同构成了丰富细腻的空间层次。在室内的学生休息区,深红色的圆形钢柱上伸出树枝状的灯杆,白色的圆形反光吊顶打破了直线的几何母题。
位于布达佩斯的中欧大学(Central European University)新教学楼(2016年),显示出奥唐纳与特梅擅长的“外科手术”:在新古典风格的欧洲老城里,填补老建筑之间非常局促的夹缝,同时显露出后来者应有的朝气。用简洁现代的造型手法处理天然石材这种传统材料,局部很有节制的图案装饰,这些“混杂”手法所需要的耐心和才华,远远超出很多明星建筑师的纯粹表皮和纯粹造型。
奥唐纳在获得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金奖之后的访谈中讲到,他们的设计哲学始终围绕着“一个场所首要的文脉”(Contextual Imperative of A Place)。对于奥唐纳与特梅,每一个项目的出发点,都是耐心细致地“阅读”所处的场所。在他们眼中,无论是街巷交错的城市环境,还是草木繁盛的自然环境,绝大多数建筑项目的周边基地,都充满丰富多样的形体与材料变化。“文脉”在物质方面的体现,正是这些“微妙”的变化。而建筑自身微妙的变化,仅仅是阶梯而已,最终目的在于使建筑与微妙的环境和谐共生。
同为1950年代出生的爱尔兰建筑师,与格拉夫顿事务所相比,奥唐纳与特梅的风格更柔和含蓄一些。或者说,更具有凯尔特文化的秀美。但是以赫尔佐格与德梅隆、扎哈·哈迪德等同行为参照,这几位爱尔兰建筑师显然具有更接近的建筑价值观。
业界公认权威的建筑大奖,其意义并不限于总结某个事务所的成就。它应当具有一定的前瞻性,向世界各地的同行们指引新的发展方向。奥唐纳与特梅、格拉夫顿获得这些颇具份量的荣誉,是否预示着汹涌一时的具象造型、表皮与连体巨构将要退潮?是否预示着评价建筑的首要标准,将回归它与环境之间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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