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再读177 | 英国国家剧院：“这是一小片段城市”

英国国家剧院

National Theatre

建筑设计：丹尼斯·拉斯顿

建成时间：1976年

项目地点：伦敦，英国

“这不是一栋大建筑。

这是一小片段城市。”[1]

——丹尼斯·拉斯顿

尽管曾经饱受批评，人们花了13年时间才意识到：丹尼斯·拉斯顿（Denys Lasdun）设计的国家剧院可能是英国最受喜爱的粗野主义建筑了。这得益于其慷慨的公共空间、深思熟虑的体量，以及对周围城市环境的尊重。

1976年完工时，国家剧院实际上容纳了三个独立的剧院：一个“开放式剧院”，一个传统的舞台剧院和一个实验工作室剧院。建筑主要是混凝土结构，包括三个剧院共2400个座位、两个餐厅、8个酒吧、49个空调更衣室、舞台布景和衣柜、办公室、工作坊和400个车位的停车场，以及门厅、画廊和河畔露台。

当拉斯顿在1963年被雇用时，计划还要求建造一座歌剧院，将所有四个场馆结合在泰晤士河畔的一个单一的综合体中，就是现在的爵百莉花园所在的地方。然而在1966年，新的议会取消了歌剧院部分资金，并在1967年将整个项目转移到泰晤士河下游的一个新地点。位置的变化对最终建筑形式的形成至关重要——在新场地上，拉斯顿从附近的滑铁卢桥、河对岸的萨默塞特宫和远处的圣保罗大教堂汲取了不少灵感。

拉斯顿在现代运动的巅峰时期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他受到的影响更多来自赖特和阿尔托，而不是柯布和密斯。正如威廉·柯蒂斯（William Curtis）所描述的那样，“他远离‘新粗野主义’（当时被广泛讨论）的争论，与‘无名功能主义’（被一些人视为英国现代主义可真正实现的方式）分道扬镳。”[2]拉斯顿将建筑描述为“城市景观”，他研究了将现代建筑插入传统城市的方法，同时充分考虑到地方的精神，而不是诉诸于历史的仿造。

拉斯顿通过将公共空间设想为一种“第四剧院”来实现国家剧院的设计，公众可以在这里表演/展现他们的日常生活：

“在设计这个项目时，拉斯顿在他的墙上挂着一张威尼斯圣马可广场的照片，照片上一圈人围在露天表演的周围。他称之为‘建筑之前的建筑’，并用它来提醒自己，人们通过聚集在公共场所观看戏剧表演来创造自己的剧院。”[2]

——威廉·柯蒂斯

通过拆分成不同的体量来减弱整个综合体的体积感，国家剧院实现了建筑作为城市景观的概念。建筑的外部形态主要由开放式剧院和舞台剧院的飞塔所定义。这两个垂直的特征通过横向的户外露台连接起来，这些露台延伸至整个场地的宽度，拉斯顿将其称作“地层”（strata）。每一层深凹的玻璃立面所产生的阴影进一步加强了建筑的水平感。“地层”只被两组较小的双塔打断，它们作为垂直交通，同时也是主入口的标志。

开放式剧院的多面飞塔是其中较高的一个，与其余结构的正交网格呈45度角，与西边的滑铁卢大桥和北边河对面的萨默塞特宫形成对话关系。拉斯顿还小心翼翼地保留了从广阔的露台上看向圣保罗大教堂的视野。

较小的双塔，标志着建筑的入口和穿过开放式剧院的轴线，参考了英国巴洛克式建筑的传统——双塔通常被用来指示指向焦点的轴线（圣保罗也是这种形式的一个例子）。[4]甚至混凝土本身也反映了建筑在伦敦的位置，其颜色选择与滑铁卢大桥和萨默塞特宫的石头相呼应。此外，木模板的选择传达了一种“古老”的感觉。[2]

作为英国现代主义的开创性作品之一，国家剧院像许多伟大的建筑一样，被定义为具有挑衅的美学和大胆的复杂性，但其更基本的品质是城市敏感性（可能不会立即显现出来）——建筑被巧妙地置于城市中。虽然占地面积相当大，但它的规模被故意分解，水平的“地层”也模糊了建筑的边缘，打破了它的质量，并在建筑的尽头和城市的起点上相连。从门厅可以俯瞰泰晤士河，从停车场、街道和露台的共享入口可进入建筑。

从建筑前的公共区域到主门厅，有一个清晰的空间序列，丰富而具有戏剧性。从宽敞的室外进入剧院，在水平和垂直方向的门厅出来之前，入口处有一种压缩感。结构元素的安排，暗示了大空间中非正式的子空间。内部和外部空间都拥有的远景，可以瞥见城市的“表演者”。在形式上或物质上，戏剧的主题都在空间中发展，所有都浸没在矛盾中——沉重的混凝土元素；相反的重叠几何；封闭的空间，但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黑暗，面对着光明。所有这些都创造了一种丰富的张力，不断增加戏剧空间节奏。

柯蒂斯将这与拉斯顿对音乐的兴趣联系在一起，将建筑比作“一首交响乐，主题发展、扩展、后退、重复和反转，但始终在一个更大的表达结构的约束顺序内”。虽然门厅的大部分区域都与面向外部的通高窗户并排，但也有其他部分感觉像洞穴一样。令人惊叹的细长混凝土桥墩上的水平板，似乎是在沉积层中形成的，增强了空间的抽象和地质感。

建筑空间发展的高潮是奥利弗剧院，它相对于建筑主体量旋转了45度。这是一个巨大、丰富、戏剧性拉满的房间，由充满触感的混凝土构成，保持了材料的和谐，将整个剧院构图结合在一起。

国家剧院内的三个独立剧院，从象征意义和实际意义上来看，都与西方戏剧史上三个最伟大时期的剧院设计相关联。两个较大的剧院——1160座的奥利弗剧院（Olivier Theatre）致敬了古希腊的开放式剧院，890座的利特尔顿剧院（Lyttelton Theatre）是过去几个世纪最常见的前厅拱门剧院。

较小的科茨洛剧院（Cottesloe Theatre，2010年更名为Dorfman Theatre）模仿了都铎王朝的小酒馆，设计为可容纳400人，在建筑的东侧另有一个独立的入口。

两个主剧院的设计相辅相成，共同提供了最广泛的戏剧表演可能性。每个剧院都有相当数量的机械设备、后台空间和排练设施，以便更有效和经济地表演各种剧目。形式语言延伸到室内，露台变成剧院楼座，甚至木纹混凝土也延伸到剧院内部——在那里，纹理被夸大以隔绝声音。

剧院空间内部形式的发展，推动了建筑的大部分设计过程。项目一开始就召集了一系列由专家组成的“建筑委员会”，成员包括当时的国家剧院院长劳伦斯·奥利弗（Laurence Olivier）。拉斯顿花了三年时间与委员会合作，以尽量缩短表演者和观众之间的距离，并确保不会有两名观众穿过舞台与对方产生直视等参数为指导，确定了开放式剧院（奥利弗剧院）的理想形式。[2] 最终的结果是一个五面的半伸展式舞台，观众座位安排在其中三面。

正如外部形式延伸到内部，内部体验也影响了外部形式。露台上的混凝土胸墙很低，以保留从建筑看向河流的视野，而更高的金属栏杆保障了安全。[2]

这座建筑并没有得到普遍的赞扬。许多评论家认为它是过去的反映，无论是在风格上（项目发起于20世纪60年代），还是在其社会象征意义上。在国家和经济不稳定的时期建成，一些评论家认为国家剧院是精英艺术追求的过时神庙。在更实际的方面，评论家还指出了入口序列的一些混乱，以及背对河流的不受欢迎的空白立面。但也有人称赞了这里宏大而私密的空间，以及一览无余的城市景观。正如柯蒂斯所描述的，“国家剧院庞大又不失人性，宏伟却不压抑，正式但不失欢乐。”[2]

见多了伦敦历史悠久剧院里典型的狭窄空间，戏剧爱好者们特别喜欢国家剧院宽敞的露台和大厅。有传言说，不喜欢看戏的人都甚至会停下来喝一杯，享受大厅的空间、观看往来的人流。[2]

其间的岁月并不总是对国家剧院有利。柯蒂斯在他20世纪90年代出版的关于拉斯顿的书中报告了剧院明显缺乏维护的情况。一项改造将一些室内空间扩展到露台的边缘，有效地消除了原本的深阴影。[3] 尽管面临着这些挑战，英格兰历史建筑和古迹委员会还是在1994年将国家剧院列入了二级遗产名录，当时它才建成18年。[4]

已经完成的更新工作，将有助于将建筑带入21世纪，同时保持其功能用途。国家剧院的露台和地下空间里挤满了滑板爱好者，这些场所曾被视为建筑失败的标志，但最近一场拯救南岸滑板公园的运动已经承认它是伦敦最伟大的公共空间之一。[4]

从2007年开始，国家剧院与飞利浦照明合作，用变色LED取代了所有的外部照明，以帮助在夜间激活建筑。Haworth Tompkins于2015年初完成了一项工程，翻新了原有的工作室剧院，重振了大堂空间，并增加了一种补充而不是复制原有建筑的新结构，允许国家剧院继续扩大其工作。

拉斯顿在1977年被授予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金奖，很大程度上可能是由于国家剧院的成功。[5]但也许最值得称赞的是，国家剧院仍然是伦敦城市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振兴南岸的活动和发展中心，它能够适应不断变化的时代和不断变化的需求，却不会失去自身的个性。

彼时，诗人兼作家约翰·贝杰曼（John Betjeman）在出租车上经过看到这座仍在建造中的建筑后，忍不住写信给拉斯顿，描述他看到这座建筑时是如何“高兴得喘不过气来”……“从很多角度看，这座剧院都很漂亮……它具有伟大作品必然和已经实现的外观。”

国家剧院有一种令人愉快的两面性，在城市体量和建筑表达之间：在体量和规模上它充满张力和纪念性，但又与亲密、人性化的空间一起构成了一个真正美妙的公共领域。

这种矛盾是拉斯顿大部分作品的核心，在国家剧院中体现得尤其明显。建筑与城市建立了一种谨慎的对话（在人和城市尺度上），并安排了一系列微妙的时刻：在这些地方，人们可以停下来欣赏周围的环境——仿佛是一篇关于城市景观和场所营造的戏剧文章，非常适合建筑的功能。一位无知的评论家给国家剧院贴上了“核电站式建筑”的标签，却忽略了这一点——尽管建筑语言具有挑衅性和挑战性，但它传达的信息却是深刻的人道主义。[6]

注释：

[1]Architectural History of the National Theatre - part two, artsandculture.google.com/story/VwWhA0PNKAUA8A

[2] Curtis, William J.R.Denys Lasdun: Architecture, City, Landscape. London: Phaidon, 1994.

[3] Thomas, Helen, ed.20th Century World Architecture. London: Phaidon, 2012. p235.

[4] Mull, Olivia. “Brutalist buildings: National Theatre,London by Denys Lasdun” 6 October 2014. Dezeen.2015. www.dezeen.com/2014/10/06/brutalist-buildings-national-theatre-london-denys-lasdun/

[5] “News in Brief,” Architectural Record, April 1977.p36.

[6]www.dynamicstasis.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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