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项目我们来一系列院落……’‘这里环绕庭院螺旋上升……’‘那块儿的院廊应该交替一下……’ ,从上个世纪1993年开始,来来回回就是院子这点事儿,这家事务所不但是90后,还是顽固的非主流。”
这是非常建筑两年前的一段“自画像”,而坐落在宁波东钱湖畔、紧邻西扎新作华茂艺术教育博物馆的四栋“大师工作室”,则是非常建筑院宅构想的最新实践。其中,一、二、三号+宅的设计,植根于张永和1990年代初期的构思;而四号V宅,则是这个“顽固团队”一次“不做院子”的自我突破。
11月20日,张永和于大师工作室现场接受有方采访。接近完工的项目实景与建筑师的介绍回顾,通过视频一睹为快 ▽
△ 项目及专访视频 ©有方
对大师工作室中一些空间形态的最初构思,应该是在1990、1991年。当时我在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教书,没有人找我盖房子,可我就是自己想画,同时会想象几件事情。
一是空间结构,又因为我在北京出生长大,当时最熟悉、最了解的就是四合院了;其次,我想象的是一边生活居住,一边工作的场景。于是,在这两者的基础上,我画了一系列院宅——也没有想到会盖起来,但这些想法一直保留着。其实它们的一个变形,反而是比这原型盖得更早,就是长城脚下的公社中的二分宅,于2002年建成。
工作室坐落于的这个园区,位于东钱湖半岛;一开始盖了很多大型别墅,又因为业主华茂集团对教育、办学特别关心,就把整个项目叫做“东钱湖教育论坛”。未来,很多学者、艺术家、设计师到这来,可能不仅是参加会议,还要在这工作一段时间,这跟我想象的“居住+工作”的场景正好就搭上了。项目最初有三个地块,鲁力佳就建议把我们以前一直感兴趣的院宅在这里实现出来,我们就商量,把脑海中三个最成熟的设计盖在这。后来项目情况不断变化,新增了第四块地,我就想着要突破自己、做一个没有院子的房子,这就是四号V宅。
受华茂集团委托,我们重新做了东钱湖教育论坛的规划;而这四栋大师工作室,某种程度上是对郊区式别墅的质疑,以及对已被破坏了的山地基地的考虑。在这个小巧的半岛中,原来盖出的房子已创造出几个平台,再加上还要继续修建独立住宅,我们就给每一栋都规定了有特定标高的平台,并统一了房子的朝向;半岛中仅有的跳脱于这个系统的,就是西扎老先生的博物馆和我们这四个小房子。
四栋房子设想的体验,当然都不一样,就详细谈谈我们现在所处的一号宅和它的院落。当时有一段时间,我老想着一个十字的几何形,所以这个十字元素在1990年代初构想的三个老房子里都有。当然,我跟马列维奇画画不一样,不是单纯的对几何形的审美,而是对这个特定的几何形十字能提供什么样的空间的审美。
市场经济的发展,让大家不知不觉中把景观当成了资源:有景观的房子要多花钱去买,所以人们特别不愿意少看了景观。这种感受我很理解,如果是我自己买房子,恐怕也是这样;但实际上建筑要做的事情,恰恰是建立起人和景观之间一种特定的关系。很多年前看蔡志忠的漫画,有个让我印象很深的故事:一个和尚,每天清晨从僧寮到佛堂去念经,一天结束后,又从佛堂走回僧寮;僧寮和佛堂被一个院子围起来,外面有特别好的风景,而通过墙上一个竖向缺口,僧人也能看见,所以他早晨去佛堂时看一眼,回来时候又看一眼。有人问他,为何不将你的房子直接向风景敞开呢?也老有人问我这个问题(笑)。但我觉得,虽然打开的、尽情的看也挺好,但这也可能是一种“无度的看”——这种“绝对开放的看”是不需要建筑的,在建筑中,重要的应是一种“特定的看”。
就像在一号宅里,你每天从住的这一侧下来,到对面的书房去工作,经过院子时,能看到两边的“一线天”,以及当时没想到的西扎的博物馆。工作空间里有三个窗:一是天窗,空间里的自然光其实挺好;二是可以水平看出去的窗,前面有个桌子,但并不是完全封闭;第三个,则可以让人回头看见自己刚才所在的水对岸的那一侧。一号宅就是这么一个单纯的体验,人在其中,可以来回走动。
如果是两个人在这生活和工作,就还有一个场景:当你身处建筑两个内向门廊的其中一个里,摆一张躺椅,喝着茶看着书,也许对面就有一位在坐着听着音乐——未必需要对话,但就是在这么一个共同的空间中。所以实际上,这个十字形的院落是要把这分开的两个“半个房子”,重新咬合回来。
在一、二、三号+宅中反复出现的十字元素,是我的一个情结,它产生得可能比1991年还早。因为我自己有审美、想象力上的局限性(笑),所以从前的设计中一直没有复杂的几何形房子,大多是很简单的矩形,现在才开始盖些有曲线的房子。
我对十字没有什么宗教性认识,一号宅的十字像一把锁,把院落和两边的房子锁在一起;在二号宅中它就是一个空间四分的产物;三号宅内的十字梁有其功能性,从楼梯上来后,你可以横穿或纵穿这个建筑,我想象的是一个视觉艺术家,在完成了很大的画作或雕塑后,可以站在十字梁上向下看,这是十字与其中工作场景的关系。
这个项目采用了最传统的木模板混凝土技术,来表达建筑的质感和重量感。我开始盖房子是在1993年,最初有一段学习基本实践操作的时间;2005年去麻省理工教书,接触到很多新材料,就觉得随着科技的发展,一个新时期似乎要开始了,不能继续把自己局限于旧材料中。但是做了一段时间后就发现,如果要和今天的社会实践发生关系,还是要通过最常用、最成熟的技术——在中国,就是混凝土了。
在过去这些年里,我们正好赶上一个虚拟空间愈加发达的时代。作为一名建筑师,我经常被问及:“虚拟的建筑是否终将取代现实中的建筑?”这个问题我总是不能很好地回答,因为我的设计工作好像也没有因为虚拟空间的发达而减少。后来我发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事情:疫情期间,网络对工作和生活的介入日益增加,但不管网络空间多好用,那种“建筑”从来没有打动过我、可能也没打动过任何人;可是现实中的建筑,在实用性之外,它还有动人的一面:建筑的视觉形式,重量感,温度,质感,甚至是其上的灰尘……
我们今天看到的这房子还太新,再过一段时间,它的立面会更像木头、显得更为温暖。我们在上海建造的垂直玻璃宅,就不止一次被人问过“是不是木头房子”,这也是个挺有意思的误导。
可能因为这个项目相对简单,所以没有太多的意外,完成后在其中行走的体验,跟一直想象的真差不多。建筑中有一个特难把握的事——我自己错过很多次,也常常看别人犯——就是最基本的尺度的问题。因为比如在工业设计中,你可以做1:1的模型;但是房子不行,无论在图纸还是计算机屏幕上,始终是缩小的,你认不清它的尺度。这四栋房子也面对过这个困难,但最终效果还是挺满意,因为能感觉到它的亲切。对我来说,所有房子都是一种“住”,可现在一些特别巨大的建筑就没有这个感觉了;而小一点的房子,会予人亲切感,让人觉得像家。
一个意外是二号宅二层四个小玻璃房子的效果,现在还没有完全完工、还有些脏,可是已能看出一种类似镜面相互反射的效果。这是一个出乎预料的收获,因为透明玻璃又透、又反射、又折射的复杂性完全画不出来,所以从没在图纸上见过;而图纸上没见过的东西就是没想到的东西,到了现实中,就觉得这太有意思了。
采访 / 原源 视频制作 / 郭嘉
摄影摄像 / 李菁琳、郭嘉、姚雨何
视觉 / 李茜雅 校对 / 崔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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