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建筑师,在某种程度上我是建筑意义、记忆和遗产的守护者。”
——戴卫·奇普菲尔德[1]
△ 2023普利兹克奖视频
3月7日晚,2023年度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公布,戴卫·奇普菲尔德成为本届获奖者。他是一位多产的建筑师,设计风格微妙而有力,低调而优雅,以“惜墨如金”的笔触表达对历史和文化的敬畏、对现存建筑和自然环境的尊重。评委会主席、2016年普利兹克奖得主亚历杭德罗·阿拉维纳如此评价道:
“当前,许多建筑师都将客户委托视为扩展其自身作品集的机会,而他却用精心挑选的技能、精准的工艺来应对每一个项目。有时需要一种张扬而具有纪念意义的手法,有时又需要他不能留下自己的痕迹。但是,他的建筑将始终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因为他的终极目标是为造福更多人,不追随潮流反而让他的作品得以永存。”
9月22日,首届RAMA外滩建筑节开幕,由戴卫·奇普菲尔德及其团队负责的上海洛克·外滩源城市更新项目也正式呈现在公众面前,邀请我们走近他的作品中。
这里位于黄浦江与苏州河的交汇处,作为上海外滩的源起,历史遗产卓然而踞。奇普菲尔德团队自2003年起,便开启了这项长达17年的持续工作,包括修缮、更新和改造洛克·外滩源的11栋历史保护建筑,以及众安·美丰大楼整体建筑设计和整个街区广场内巷的景观设计。
▽ 由奇普菲尔德担任艺术总监,
首届RAMA建筑节@洛克·外滩源正在进行中
纵观其所有作品,他有相当一部分的重心都放在了历史建筑的保护与修复,着眼于城市记忆和文化遗产的延续。他在设计中不以自我为中心,而是始终进行着对“本地特色”的严肃思考,并展现出对建筑历史与当地文化的了解与尊重。在与时间和地点的对话中进行设计和介入,他的策略不局限于还原历史建筑最原始的风貌,而是让新与旧以恰当的方式并存。
从16世纪文艺复兴时期建筑到20世纪现代主义遗产,奇普菲尔德的设计为何能屡屡获得业主的青睐?他对不同的历史建筑有何在地的考量?让我们从他的8个作品中,寻找答案。
德国柏林新博物馆
——
在历史与现在间
建立起珍贵的“连续性”
面对这个虽已残破,但骨架尚存,废墟和残留并存的建筑,
以何种策略和态度去着手重建,是建筑师首先需要回答的问题。
新博物馆(Neues Museum)是构成博物馆岛五座宏伟建筑之一,原建筑由弗里德里希·奥古斯特·施蒂勒(Friedrich August Stüler)于1855年完成,收藏了大量的埃及珍贵艺术。不幸的是,由于战火侵袭,博物馆建筑几近废墟,但结构尚存。
当奇普菲尔德被邀请参加1993年柏林博物馆岛修复与重建竞赛时,他还是一个来自伦敦的相对不知名的年轻建筑师。而在1997/98年的决定性评估程序中,他在乔治·格拉西、弗兰克·盖里等一众团队面前展示出了自己的实力,赢下了这个重建项目竞赛。
在奇普菲尔德的设计中,新与旧的结合谨慎且充满敬意。
设计着重修复原始体量,尊重历史结构,强调旧建筑空间特征。新的部分则通过借鉴,重现旧建筑的特点和品质,更加让废墟重生,重新鲜活。两者互文见义,从而在历史与现在间建立起一种强烈的“连续性”。这种“连续性”不仅仅在于这种从历史样式中的形体抽取,更加在于通过这种新与旧并置而形成的一种对话。
在博物馆中庭,气势雄伟的混凝土台阶将博物馆三个不同标高的展览层连在一起。奇普菲尔德在这里,谦虚地用混凝土材料和非常抽象的语汇,重现了当年施蒂勒设计的楼梯。形式上几乎毫无变化,却又不是盲目低劣的抄袭,而是用新材料来投射一种古典主义的光彩,向几百年前的巨人致敬。
跟历史照片比较后不难发现,除去那些历史式样的扶手栏杆,我们可以看到,奇普菲尔德几乎用混凝土原样1:1复制了弗里德里希·奥古斯特·施蒂勒的台阶。
詹姆斯·西蒙美术馆
——
集场地古典作品众家之长
构筑建筑新语汇
“设计的挑战在于如何在这个极其敏感的场地,
创造出既符合其环境背景,又符合我们时代的东西。”
当博物馆岛所有五座博物馆的修复陆续完成后,它们将通过一条地下走道连接起来,这条走道从一座新的接待大楼出发,同样由奇普菲尔德建造。
由于新博物馆的成功,奇普菲尔德于2007年因为公众反对而搁置的詹姆斯·西蒙美术馆项目(James Simon Galerie)有了继续的可能。美术馆位于邻近运河的狭长地块,原先基地上由普鲁士建筑师辛克尔(Karl Friedrich Schinkel)设计的建筑于1938年拆除。
建筑合适的尺度保证了来访者从博物馆岛外部看到到岛上建筑的视觉通廊,高高抬起的基座加强了运河的河岸意向。
设计从周边古典建筑语言中找寻线索的同时也脱离了具体的柱式做法,白色整齐的柱廊从基座上升起,细长的柱子成为建筑的重要特点,与邻近的佩加蒙博物馆和旧博物馆的古典柱廊立面形成了呼应关系;其与新博物馆也由小柱廊相连。
奇普菲尔德认为,传统的博物馆是一个封闭的盒子,以静态展陈为主要特点;而此处需要建造一个新的、更具活力的建筑。即使不依靠周围博物馆的名望,该美术馆也应是一座自洽的建筑。与展出有伊什塔尔城门、娜芙蒂蒂胸像等永久藏品的岛上其他“必看”博物馆不同,这里的展览可以更灵活多变。
柏林新国家美术馆
——
使“金玉其外”的建筑
最终亦能“锦绣其中”
在这里,思考的重点在于维护密斯的建筑特征,
以及让这个密斯代表作发挥当代的功能性,而不是如何展现自我。
博物馆岛项目极大地扩展了奇普菲尔德的工作范围,他也在柏林再次获得了极其重要的项目委托:2015年,柏林政府委托其对密斯经典之作,柏林新国家美术馆,进行翻新改造。
柏林新国家美术馆是密斯·凡·德·罗生前的最后一作,也是他毕生实践集大成之作。现代的材料与技术,结合古典的比例与秩序,使其有“20世纪的帕特农神庙”之称。
新国家美术馆重建,是因为在使用近50年后,出现了实际的问题。其设计的难度在于,需在满足当今美术馆的需求和美术馆作为保护建筑的重要性之间寻求适当的平衡。
奇普菲尔德谈到这个改建项目曾谦卑地说过,“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犯错”。在2021年的一份报道中他也表示:“只有当我完全隐身时,才能在这里成为一名建筑师。我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重现密斯·凡·德·罗。”
原有的建筑架构经过翻新升级,以达到当今的技术标准,同时在视觉上对建筑的原始外观做出最小的影响。在功能与技术方面,包括空调,人工照明,如衣帽间、咖啡厅、博物馆商店等安保及游客服务设施,以及残疾人坡道和艺术品处理等方面均做出了改进,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原建筑使用上的障碍。
虽然基本的干预措施仍取决于原有的建筑设计,但它们作为当代元素仍然清晰可辨。对项目的翻新并不代表一种全新的诠释,而是对这座具有国际式风格建筑的标志性案例的一种尊重式的修复。
威尼斯旧行政官邸大楼
——
尊重建筑历史特征,
同时满足用户未来发展
这座历史建筑被重新置入新的城市生活,为威尼斯提供一个新的社会活动场所。
修复后的建筑除了提供办公空间外,还将对公众开放,举办展览和活动。
旧行政官邸大楼(Procuratie Vecchie),一座建于16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是极具价值的历史建筑之一。它坐落于被誉为“欧洲最美客厅”的圣马可广场(St. Mark's Square)北侧,这里一直是威尼斯重要的公共活动中心。
受Generali委托,戴卫奇普菲尔德建筑事务所对该历史建筑进行了大规模翻新。这也意味着,这座有着500年历史的建筑的大部分区域,将作为展览和活动空间,首次向公众开放。
项目不是根据某一个概念或是形式来进行修复,而是通过一系列的干预,去处理历史建筑的复杂性。设计保留了建筑原有元素的特征,而室内空间被重新整合,使用当地的材料和工匠的方法,使整体形象统一。
对于一、二层的修复,设计通过添加新的楼梯来重新组织建筑内部的交通流线。在三层,设计修复了其中央入口,可通往庭院。室内则设有向公众开放的展览和活动空间,以及工作空间和礼堂。
顶层则是一个全新的空间,与室内的中性色调不同,设计使用了一种由破碎陶土砖组成的材料。屋顶的橙红色,与周边房屋的瓦片屋顶和圣马可广场标志性的钟楼完美融合。
皇家艺术研究院总体规划
——
赋予旧建筑新功能,
使其有机成为整体的一部分
为了促进两栋二级保护建筑的翻新,总体规划依托现有的建筑结构,开放了以前封闭的区域,
同时引入一系列精准的的干预措施,修复老建筑并置入现代的元素。
英国皇家艺术研究院成立于1768年,是英国最古老的艺术机构。自1868年以来,它一直坐落于伦敦市中心皮卡迪利大街的伯灵顿大厦。1998年,RA收购了紧邻着的一栋意大利风格建筑——伯灵顿花园6号(6 Burlington Gardens)。这栋建筑建于19世纪60年代,最初作为伦敦大学的参议院,此后经历过多次改建。
总体规划包括在物理与意识形态上连接伯灵顿大厦和伯灵顿花园6号,为后者开发新的项目,以及赋予整个建筑群连贯性。同时伯灵顿花园6号被赋予了新的功能,使其有机成为整个综合体的一部分。
奇普菲尔德与Julian Harrap建筑事务所合作进行修复,保留了建筑物的历史完整性。同时对其进行了现代化的干预,用桥梁连接了两栋建筑,从象征意义和实际意义上实现了统一。
这座混凝土桥建立了一种新的城市形象,可俯瞰新的雕塑花园,并将原本独立的两个入口串联起来,为皮卡迪利大街和伯灵顿花园街之间提供了新的公共路线。主楼仅略微进行了翻新,而伯灵顿花园6号楼则被赋予一系列新功能,以适应使用者日益增长的需求,比如新增了一个建筑空间以扩大教学规模;剧院经重新修复,内部改为弧形下沉地面;原本的议事厅现在用作自助餐厅;实验室则转化为画廊。
洛克·外滩源
——
尽可能多地保留原有结构,
重现历史建筑的尊严与风格
修缮的概念致力于是以充满尊严和风貌的方式展示这些历经岁月考验的建筑。
在历史进程中,这些建筑经历了各种改建和搭建;它们都被拆除,将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洛克·外滩源位于上海市外滩北端,由一系列欧洲租界时期建造的历史建筑组成。这些建筑沿着圆明园路东侧形成了连续的街面,欧洲建筑风格与亚洲元素相结合,体现了这一时期殖民建筑的多样性。
一个由国际建筑师组成的团队规划了这一地区的复兴,其中,戴卫奇普菲尔德建筑事务所受委托修缮、更新和改造了洛克·外滩源的11栋历史保护建筑,以及众安·美丰大楼整体建筑设计和整个街区广场内巷的景观设计。
众安·美丰大楼位于上海外滩历史街区的交叉口,原建筑大楼由通和洋行设计,建筑总体形式集中表现为英国维多利亚时期且带有折衷主义倾向的英式建筑。老建筑的外墙材料使用红砖,同时在窗楣正上方有浅灰色砖雕,建筑的细部精美,三层屋面檐口有三处巴洛克风格的山花装饰。
改造将残留历史建筑外墙与新建筑融合,以技术手段将有保留价值的历史建筑外墙脱离原结构体,再与新建筑相结合成为其外围护墙的一部分的建造模式进行改建;过程也被称作“结构换胆”。原通和洋行保留了三层沿街带有花饰的清水砖墙,在其围合的空间范围内贴邻建造60米高且带两层地下室的高层建筑,这种创新的处理手法在上海尚属首例。
雅典国家考古博物馆改扩建
获胜方案
——
延续历史,
为历史地标建筑提供新环境
“设计的目的不在于和原有的新古典主义建筑相抗衡,
而是通过借鉴原始设计来改善这个历史地标。”
国家考古博物馆(National Archaeological Museum)位于雅典的伊格塞基亚区(Exarcheia),拥有世界上最重要的史前和古代艺术藏品之一。它是现代希腊人与其遗产之间的有力纽带,它的重生也体现了希腊对国际游客提供的文化服务质量的提升。
建筑最初由路德维希·朗格和恩斯特·齐勒设计,建于1866年至1874年,随着时间的推移新增了一些附加建筑。通过翻新扩建,该博物馆旨在实现现代化,以满足现在对品质、开放性和可持续性的需求。
在尊重建筑历史价值的基础上,扩建部分不打算与现有建筑相抗衡,而是形成一个和谐的空间整体,在新旧之间找到平衡。
博物馆屋顶公园创造了一个绿色的天堂,位于繁忙城市之上的绿洲。它呼应了古希腊公民对于公共聚集空间的理想,19世纪的公园设计语言中关键元素被重新审视,包括开放的草坪空间,路径系统的有机布局和大型树木和灌木群的集群。
进入博物馆后,游客穿过两层连续流动的展览空间,将他们引向现有的建筑。纯净清晰的体量、对角线视野和夯土墙的精致建筑语言,与历史空间形成对比;结合光影,这形成了一个地下洞穴的环境氛围,用于展示藏品中的工艺品和雕塑。
加拿大议会区“2号街区”
获胜方案
——
通过最小干预措施,
最大保留历史建筑
整个街区的历史建筑与低碳、高效的新建筑交织在一起,
创造了一个多元、独具特色且连续的整体。
奇普菲尔德事务所联合Zeidler建筑事务所,赢得了加拿大渥太华议会区“2号街区”设计竞赛。项目位于渥太华市中心的国会山南部一个著名街区,对面是加拿大的主要议会大楼。基地包括11个不同规模和等级的遗产保护建筑。
项目旨在重新开发该街区,为参议院和下议院提供办公空间,并将考虑未来整合议会其他空间,例如议会图书馆的需求。作为一个具有国家重要性的地点,该项目不仅要服务于政府和城市基础设施,它还代表了一个国家的价值观,以及对可持续性和包容性未来的愿景。
对土地和资源的管理根植于土著文化中,是良好治理、可持续发展和遗产保护的宗旨,也是该项目实现最小干预和最大保留的设计基础。
设计最大程度地避免了场地建筑的拆除,在立面使用回收材料例如再生铜,使用的新材料也能拆卸和未来再利用。该项目将通过木制框架、高度绝缘的外墙和现场可再生能源发电,来实现净零碳排放,
注释:
[1] https://www.pritzkerprize.com/cn/%E5%B1%8A%E8%8E%B7%E5%A5%96%E8%80%85/daiweiailunqipufeierdejueshich#laureate-page-2506
参考资料:
https://www.pritzkerprize.com/cn/%E5%B1%8A%E8%8E%B7%E5%A5%96%E8%80%85/daiweiailunqipufeierdejueshich#laureate-page-2511
https://davidchipperfield.com/bibliography/essays/the-ecology-of-protection-memory-reuse
https://davidchipperfield.com/project/royal_academy_of_arts_masterplan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3/feb/16/athens-museum-unveils-design-for-major-renovation
https://blog.smb.museum/umgang-mit-denkmaelern-das-berliner-buero-von-david-chipperfield-architects/
https://www.theguardian.com/artanddesign/2009/mar/16/neues-museum-berlin
https://www.archiposition.com/items/20190822104439
https://www.archiposition.com/items/20190704044341
https://www.archiposition.com/items/9fd2c0262e
https://www.archiposition.com/items/20210106034045
https://www.archiposition.com/items/df50d2d785
https://www.archiposition.com/items/24e860d90f
https://www.archiposition.com/items/2022041205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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