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游纪实04｜美国威斯康辛风翼宅 / 江嘉玮

编辑：原源 | 2022.10.23 19:51

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设计的风翼宅，是其早二十年在威斯康辛州一带的草原住宅系列的延伸及升级版本。赖特人生的数次浮沉让他在1929年经济大萧条后重获的项目充满戏剧化。风翼宅见证了他在设计出1935年流水别墅之后，向自己早年草原住宅系列的一次回归。

风翼宅坐落于美国威斯康辛州的拉辛郡的风点村（Wind Point Village, Racine County, Wisconsin）。其英文名称相当诗意，叫“Wingspread”，直译就是“伸展的翅膀”，该词常被生物学界用来指鸟类的翼展。这座建筑匍匐于大地，迎着从密歇根湖吹来的风，译名“风翼宅”直观地彰显了它的形态与大地的关系，同时呼应村子的名字。

△ 赖特画的风翼宅效果图

△ 空中鸟瞰

△ 建筑外观

在赖特的草原住宅系列与风翼宅之间，横亘了现代主义思潮在欧洲大陆最活跃的15年，即1918到1933年。赖特的设计思维不由得受到了这些思潮的冲击，比如：平面的四翼风车形态极有可能受到了荷兰风格派以及密斯·凡·德·罗的流动空间的影响；风翼宅中心隆起体量的外观造型颇似舰船，与现代主义建筑师对邮轮及流线形态的热衷不无干系。

然而，风翼宅身上的压倒性元素依旧是赖特的草原住宅特征：水平向的大挑檐、外墙横砖纹、水平高窗、高耸的烟囱。这些特征令风翼宅与欧洲大陆的现代主义保持了距离。它吸引全世界建筑友人的关注，而赖特本人也声称将它视为自己的“最后一座草原住宅”，并留下多幅与风翼宅模型合照的相片。

△ 建筑外观

△ 赖特与风翼宅模型合照

△ 约1938年赖特与风翼宅模型合照

驾车驶过拉辛郡整齐划一的路网，然后驶入道路蜿蜒的风点村，最后停在风翼宅的西北侧。风翼宅的四翼并非正南正北，而是与蜿蜒道路、地形、植被、狭长型水面构成一种有机关系。立于风翼宅前，左侧前往主人家的主入口，右侧前往佣人区域。主入口朝北，出人意料地低调。

△ 现场与导览图互相定位

△ 建筑外观

但客人只要一经过前厅（vestibule）踏入客厅，便会震撼于赖特欲扬先抑而制造出的室内感受：近7米高的烟囱体量立于客厅，成为整个空间的主宰，引导人抬眼往上；在抬眼过程中，客人目光被三层环绕式水平长向窗引入的光线所吸引。环绕着客厅中心烟囱体量慢慢地走，这个被赖特称呼为“大厅”（Great Hall）地方的四周生活模式被缓缓地展开。

让我们从前厅开始逆时针地数：餐区，在赖特的原设计里，有两张可组合的长桌；图书区，用长凳形成围合；往下走三级台阶，到达音乐区，摆有一架钢琴；接下来是一个小休息区，被二楼的天花板压低了层高，提升私密感；最后是大休息区，通高空间，与前厅相连。

△ 烟囱体量

△ 大厅

△ 大厅屋顶天窗

△ 图书区

△ 小休息区

△ 办公角落

△ 台阶细部

主导整个大厅平面的是烟囱体量，它沿两个方向轴对称：两个外凸半圆形的壁炉分别给餐区与小休息区供暖，另有两个内凹半圆形壁炉分别给图书区和大休息区供暖。从环境调控的角度来看，这个将四个壁炉合为一体的烟囱体量，是整座建筑的供能中心。这种大型独立式壁炉的想法，得到了业主约翰逊的支持和赞许，让环绕它的空间成为了各具特色的社交区域。烟囱突出屋顶形成如同舰船塔台的形态，同时，一道从二楼向上的螺旋钢楼梯提供了一处屋顶瞭望台（cupola），让客人可环顾领略四周景观。

△ 指向餐区的壁炉

△ 指向小休息区的壁炉

△ 图书区与中央壁炉

△ 二楼壁炉与钢楼梯

△ 钢楼梯与屋顶瞭望台

从中心往外，风翼宅的四翼分别布置如下功能。向东北伸出的一翼为主人房，设有两层，尽端在二楼向外挑出一个可眺望北侧树林与池塘的窗台。这一翼是房间最多且最复杂的，也是唯一有二层的区域。向东南伸出的一翼是儿童房，每个小孩的房间均设独立卫浴，在这一翼的尽端布置一间娱乐室，放置桌球、飞镖等娱乐设施，走出室外即是游泳池。向西南伸出的一翼是厨房与佣人房间。向西北伸出的一翼是两间独立的客房以及含5个车位的停车库（carport）。

△ 通往主人房一翼的双跑楼梯

△ 主人房

△ 主人房窗台

△ 主人房一翼的二楼

△ 走往儿童房一翼的通道

△ 儿童房一翼尽端的娱乐室

△ 从娱乐室望向外面的游泳池

△ 娱乐室天花板细节

△ 厨房与佣人房间一翼

四翼的平面与中心矩形构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风车形，从高空鸟瞰，这种形态甚至让人感觉它能在大地上逆时针转动起来。这是在本质上有别于赖特自己二十年前草原住宅系列的一种新型平面形式套路（poché）。此外，从项目委托的过程来看，要做四翼住宅的想法其实是业主约翰逊提出来的，但这个想法唯有经由赖特的建筑师素养，方可被深化为一个自由、转动、有机且与景观联动的建成方案。

△ 平面图出自Jonathan Lipman所著Frank Lloyd Wright and the Johnson Wax Building, Rozzoli Publications, 1986, p. 174

风翼宅从建造到材料和构造细节都很精致。主体结构为砖砌，这有别于1938年完工的流水别墅以及赖特为业主约翰逊的制蜡公司设计的总部大楼等两个方案里都采取的钢筋混凝土结构。草原住宅的特征让风翼宅无须用到钢筋混凝土结构。室内的小木作和家具都显示出精湛的木工，同时也采用了赖特设计的家具。

△ 中央大厅砖墙

△ 赖特为约翰逊制蜡公司设计的办公桌椅

△ 主人房一翼的家具

△ 家具

风翼宅的室内如今仍布置着约翰逊家族当年收藏并捐赠出来的很多小雕塑，有美国本土雕塑家米尔顿·赫巴德（Milton Hebald）创作的“行走的年轻乔伊斯”（The Young Joyce Walking）、威廉·迪基·金（William Dickey King）创作的“母亲”（Mother）等作品。

△ 雕塑

在风车形平面的正交网格之外，赖特还引入了一套正六边形体系，因此形成了许多30度、60度、120度角，它们出现在：从中央大厅通往主人房一翼，双跑楼梯的下半段为水磨石，楼梯平台呈正六边形，与上半段均以木板铺设；小休息厅的木质沙发，以及六角形的小桌子与木质矮椅；中央大厅的屋顶因为要顺应这套正六边形体系，在四个角部分别倒角出30度和60度。

△ 从中央大厅通往主人房一翼的双跑楼梯

△ 通往主人房一翼双跑楼梯的六边形平台

△ 室内细部角度

赖特与约翰逊家族的合作是持久的。从约翰逊制蜡公司总部的设计方案，到为该家族设计风翼宅这座住宅，赖特与美国本土的工业巨头及企业家的合作，直接促使他发展出超越了建筑设计而与社会蓝图产生紧密关系的理念。1932年出现雏形的“广亩城市”（Broadacre City）理论与他随后发明的“美国风”（Usonian）概念不谋而合，显示了赖特希望将建筑设计结合于社会改良的抱负。风翼宅，以其精湛的设计以及背后精诚合作的建筑师-业主关系，成为了威斯康辛大地上见证这种社会抱负的一件杰作。

*文内实景照片摄影：江嘉玮

关于作者

江嘉玮，2019年获同济大学博士学位，研究领域为西方建筑历史理论、中西方建筑文化交流。目前在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任助理教授，同时担任英文期刊Architecture China（《建筑中国》）执行编辑。目前在《建筑学报》《时代建筑》《建筑师》等期刊上以第一作者发表15篇文章。

从2013年起，曾在法国、瑞士、奥地利、德国、韩国等国家开展过若干次长时段、跨地域的历史建筑考察。2015年获得深圳市有方建筑文化促进中心的旅行奖学金，以“法兰西中世纪建筑考察”为主题，到现场深入研究过法国中部的哥特建筑与罗曼建筑。从2016年到2018年获得中国国家留学基金委（CSC）的资助，在美国耶鲁大学进行连续24个月的联合培养。博士论文为《现代建筑的造物美学研究（1907-1925）》，研究现代建筑历史和理论里的“物”（object）文化与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