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造实录：竹莲之家儿童公益书院 / 上海华都建筑规划设计有限公司

编辑：王曲荷（实习生）；校对：胡康榆 | 2018.11.15 18:01

上海华都建筑规划设计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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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地点 江西省万安县夏木塘村

设计单位 上海华都建筑规划设计有限公司

设计时间 2018年5月—2018年9月

建筑面积 50平方米

前言

这是一个地处江西省万安县夏木塘村的儿童乡村书院，旨在用低技术低成本的建筑解决乡村留守儿童的活动看书问题。其面临诸多挑战：项目资金限制很大，工期只有紧张的20多天，乡村施工条件艰苦，当地居民施工技术匮乏等。本文通过主创建筑师张海翱与驻场建筑师徐航对谈的方式，回忆了乡村手工的建造方式与全过程，试图还原一个真实的建房日记。

场地

夏木塘位于江西万安县，紧靠井冈山，既是一个革命老区，也是一个典型的中国乡村。夏木塘取自“夏日林木，汇水为塘”之意。经过前一轮的美丽乡村的改造，也算干净，但是整体村落却失去了原有江西古村落古朴的质感，民居被相同的黄色涂料包裹，与周边自然的乡村景色很不协调。

场地是村子中心祠堂侧边的一块大空地。设计的第一步，就是对场所进行理解，用感官去全面的体验场地，让自己完全沉浸在场地的环围中。场地位于一块高台上，方正平坦，但是独具特色。向南可以俯瞰村子中心水塘，西面被一大片竹林遮挡，透过竹子隐约可以看到广阔的田野，东面则由祠堂的厚重的老墙体限定。与城市的空间特性不同，乡村的空间属性更加自由松散，很难单纯通过建筑物的围合形成空间秩序感，需要地形和植物共同作用。

和许多中国的乡村类似，夏木塘也面临着空心化的风险，年轻人大多选择了在外务工，把家里的事情交给老人和小孩。我们通过田野调研，走访了近20位当地村民。从60多岁的奶奶到10岁的小朋友，我们从不同的个体中看到了完全不同的的夏木塘。目前全村一共有20个留守儿童。我们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句诉求是：“我们想和外面村的小朋友一起玩！”这句话也为我们后面的一系列设计埋下了伏笔。

得益于田野调查，我们决定与公益组织“两个盒子”合作，设计一个为留守儿童提供看书空间的祠堂书院。“两个盒子”项目致力于解决留守和流动儿童的情感孤独和教育资源匮乏问题，通过网络连接一个“城市盒子”与一个“乡村盒子”，希望以此为孩子们提供以模块化建筑为载体的陪伴成长体系，搭建互助成长型社区。这次他们希望把乡村盒子放在夏木塘的公益祠堂书院，开展儿童剪纸读书等互动活动，需要50平方米的室内空间。

好事多磨的设计

被否决的方案

现状祠堂保留得非常好，同时需要举办各种活动，为整个村子服务，新的功能必须通过广场上的新建筑解决，所以我们采用的策略是微更新+新建的双重策略。老祠堂内部主要以更新与梳理为主，以实现对原有建筑的最小影响。场地上的新建筑则采用尽量小的体量，以谦虚的姿态融入场地。

首先我们希望预留大量的公共空间，并在有限的造价限制下，设计一个小小的房子。这个以小朋友露营帐篷为原型的建筑，轻轻地依靠在祠堂的老墙上，结构主体为钢结构，屋面为青瓦铺设。但由于建造的难度较大，尤其是钢结构的施工问题，这个方案被否决了。

重新思考：穿过性与渗透性

这个场地紧邻老祠堂，同时也是村民上山的必经之路，其通过性是必须要实现的，也就是说在建筑方案中需要预留出未来人流的通过通道。其次在场地与田野之间是一大片的竹林，风从中穿过，透过斑驳的竹子，隐约还可以看到远方的稻田。这些感受给我们了灵感：人造一片大竹林，既可以限定空间又可以保持通过性，同时也与乡村的机理协调。场地的特质提出了穿过性与渗透性合二为一的特点。这是此建筑在此时此地的特殊使命。

当一根根竹竿立起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觉得这个感觉对了。竹竿没有钢铁那样冰冷的感觉，触觉温润，表面有粗糙的美。同时隔壁竹林的风穿过场地，自由的在场地上通过。空气中是木屑的味道。到了傍晚，夕阳若隐若现，远处的农田传来蟾蜍的叫声，几只不知名的鸟停留在竹竿枝头。

屡败屡战的施工

（以下内容以张海翱与驻场设计师徐航对话的形式展开）

竹子比想象的复杂得多

徐航在乡村建设中，建造的制约条件是最重要的。由于是手工建造，要求材料要便宜，方便加工，可以在地切割和改造，同时也要有一定的标准度。我以竹材为出发点重新设计了2套方案，最终选择了难度较大的六边形方案。因为夏木堂有个荷花池，想做个荷花的造型，比喻“出淤泥而不染”。但没想到后续的一系列的问题都来自于这个六边形的设计。

张海翱 竹子不同于钢材，原竹有温暖的触感和相对简单的加工方法，非常适合这种低技术的环境。曾伟人老师作为竹建筑专家，成为了最重要的现场指导者。

从零开始的乡村施工队

徐航首先遇到的困难是竹结构技术人员问题，当地没有一个会竹子结构的工人，意味着所有的技术需要从头教学。

张海翱 曾老师说不派工人过来，要培养当地的村民做竹结构，这虽然是一件好事，可以留下手艺给当地的村民，也算干点实事，可是对于紧张的工期来说这就是个不利的消息。

徐航另外一方面的问题来自当地施工队。当地根本没有专业的施工队，也没有所谓的技术员，人员的技术水平与工具都及其有限。每天早上7点，村里的泥工，瓦工，木工，电工和篾匠在大广场上集合，需要几个工人都需要我亲自去召集。不仅要现场临时调整设计，同时还要帮助工人放线，定位，绑扎钢筋等。之前在城市里施工的经验和绘制的节点大样完全排不上用场。

徐航首先是放线定位，由于乡村现状情况不完善，现场许多要素在图纸上未标示，因此需要及时调整设计（下水系统）。接着开挖地基，深度500毫米，挖至粘土层，再与结构工程师讨论地基钢筋配筋，计算钢筋用量，购买钢筋。由于所有施工的人员均为当地业余的村民，我们需要一边绑扎钢筋，一边教学。

徐航在当地篾匠师傅招募完毕后，曾老师入场指导。第一版方案采用弯的竹子，采用煤气枪火烤工艺，主要工具为：喷火枪、梯子、毛巾、冷水桶、重物（平衡用）。工人师傅模板上放线后用火烤弯。同时场地上木工师傅已经开始为我们的地基制作模板。但是连续5根竹子在火烤后爆裂，曾老师决定临时调整竹子构建方案，以前所有的图纸都没有用了，我们只能从零开始，在废木工板上完成的新方案的1:1放样设计。当地工人的技艺水平远低于我们的预期，情况非常堪忧，同时工地已经停工等待我们的竹子结构入场。

张海翱 原定的弧形结构不行，竹子需要火烤弯，时间上根本来不及，而且对手艺的要求太高了。

手工制作效率的“指数增长”

张海翱 我连夜跟曾老师和徐航商量对策，改变弧形的结构，做成斗拱状的结构形态，单一三角形受力不行，需要通过两个三角形的咬合受力。

徐航我们马上临时调整方案，采用直的短竹子螺杆搭接工艺，更加简单可行。主要工具为：螺杆、垫片、螺母、电钻枪、砂轮。重新制作了模板放线后，我们花了2天时间完成了新方案的第一个样品，但我们一共需要228个模块，按这个速度完成要花费1年时间！

徐航张老师和我都非常焦虑，以往的工业制品的经验使得我不断线性计算工期和时间。但是曾老师说，手工业就是这样，是一种指数级别的提升。工人的熟练度和思考能力决定了工期的速度。由于竹子结构特性，无法像钢结构那样焊接，必须利用圆筒交叉形成固定点。因此必须有2个不同高度的模块A+B，交错拼装为一个伞。工人和我们一起研究，共同制作了可以批量生产的拼装模块，这是一种传统手工业特殊的批量制作方法伞的结构由长短不一的2种模块组成，一共6片模块，以每2个之间相隔60度排列组成，在柱中与柱底用螺杆两两连接，通过螺母调整6个竹子整体组成的柱子截面大小。

徐航 38个竹伞，用3天时间完成了第一个的研发。第二批模板开始实施，进入了批量生产阶段。我们分出4组篾匠做单元模块，2组篾匠做伞，最后完成的成品数量远超我的想象。

徐航由于竹竿的高度大小不一，插入地基后需要确定高度一致，因此利用水平仪激光打点确定檐口高度，再用锯子拒掉底部多出的长度。但是这时出现了大问题，由6个竹竿组成的柱子比我们预留的基础方口要大，模块塞不进去。

张海翱 建造过程就是由这样大大小小的难题组成的。但首先竹竿是有韧性的，是可以通过调整螺母之间的距离，调整了柱子截面的尺寸，从而插入预制的方口中。在浇入水泥之前，记得要用木工板定位支撑每个竹子结构杆件。

材料选择

徐航在城市里，我们总是可以随时可以到建材市场采购。但是在乡村，手工业对下料的限制很大，需要因地制宜。原有的设计采用圆竹竿作为装饰构件，但在实际施工中废材又废工，必须调整制作方案。

张海翱 我们必须在已有的竹材中进行选择。我让徐航用已有的竹子做成一些实验，做出室外部分屋顶花格的几种可用的造型，最终在妥协用料和用工的同时，确定了屋面花格的制作方案，进行批量生产。

徐航在室内部分的屋顶中，我们采用阳光板作为主要材料，节省造价，简易施工，以6片相同的阳光板拼接而成，同时顶部连接一个六边形小盖板挡雨。

徐航接下来在现浇地面之前要仔细设置电线位置，确保预留。回填土地面，混凝土地面找平，室内地面放线。由于不锈钢门窗采用无框设计，讨论后决定将下部框料预埋进混凝土150毫米，在找平层先将框料用膨胀螺栓固定住，同时外部支木模板，准备一体现浇室内地坪。在等待混凝土凝固的时候，开始在室外地面找平层上铺设方木，上方铺设防腐木地板。

一边建造一边修改方案

徐航由于手工业的特点，构造节点的误差超乎想象，伞立起来后不对缝。

张海翱 我看到现场照片很是崩溃，所有的伞立起来后产生了多达10厘米的误差。只能在现场临时调整建造方案，利用空隙安装了导水槽，室内则在空隙处用小竹片订成一排。

徐航在施工的关键节点，又出现了大状况。所有玻璃及阳光板的尺寸都比设计少了10厘米。导致片与片之间产生了空隙。但无论是经济预算还是时间都不允许我们去重新下料购买新的玻璃与阳光板了。在现场紧急判断决策后，我们在空隙处预埋了3根半竹片作为遮挡，同时也变成了一个偷窥的缝隙。事实证明这个空隙不仅帮助室内空气的穿过，同时使好奇的家长可以在外观察他们孩子的行为。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成为了一个设计细节。

徐航更大的改变是从封闭空间变成开放空间。基于构造的原因，原本打算是做个闭合教室，但是圆竹结构的特殊性使封闭空间异常困难。最终我们决定将围合结构与竹子主结构脱开，这样不仅解决了交接困难，也让空气可以自然穿过，体现了空间的渗透性。

徐航景观我们尽量利用原有的特色元素：老砖墙，老砖地面等。靠近竹林及老砖墙的部分，我们采用了透明的钢化玻璃，而靠近广场的一侧，则采用了半透明的阳光板，让使用者把目光聚焦到我们希望的景色上。

张海翱 据说巴瓦曾拄着拐杖，在地上勾勒草图，现场指导斯里兰卡的工人施工作业，在极低技术水平的条件下实现了令人惊叹的作品。失去了传统大型专业施工队的支持，建筑师在工地的只能更加如同一个传统的工匠老师。建筑师虽然在千百年间不断分化：结构工程师，设备工程师，方案设计和施工图等不同的职能，但是在这里终于回到了本源：工匠。

家具与祠堂微改造

徐航室内家具采用了环保的欧松板，由废弃的木碎屑用胶合材料连接而成，一般用于外包装，但是由于这种材料独特的机理感，很受设计师的喜爱，算是变废为宝，不仅价格便宜，而且方便现场切割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