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师在应对行业现状的过程中,越来越多地把目光投向了中国乡村,一时间,“乡建”似乎成为一股潮流。比起这股看似无奈的潮流本身,我们更加关注行业一线的建筑师们如何看待“乡建”,又是如何进行乡土实践的。
▲ 张雷施工现场与村民施工队交流
1.我倾向以当代社会技术条件为基本手段——魏浩波(西线工作室主持建筑师,贵阳建筑勘察设计有限公司设计总监)
当下,乡村建设的成规模开展,出现了一种标榜真实建构性特征的、以大量使用原生地材料为主要建造用材、以恢复传统结构技术为方向的乡土实践。这样的东西作为小范围的孤芳自赏并无大碍,但作为一种潮流就危险了。今天的乡土建造大多数情况下是成规模短时间的建造,已不同于过去仅仅限于一家人合力的漫长建造了,规模建造耗材大、周期短,若大量地使用原生材料,势必对当地生态环境破坏严重。
同时,老建筑赖以生存的社会技术体系早已是大江东去水,在当下的背景中强行去做,豆腐盘成肉价钱,也不吻合经济规律,这种“伪”乡土建筑现象的逆生态与逆时间方式潜伏的危害是令人担忧的。对一个聚落有纪念意义与存在渊源的老房子只要不是危房,当然采用修缮与保护方式,但重建与新建,我还是倾向以当代社会技术条件为基本手段。乡土绝不只是用于瞻仰的化石,它更是鲜活的生命体,它有发展的权利。西线工作室的“通用建造技术背景下的乡土工作方式的摸索”正是针对这种现实的努力。
▲贵阳花溪摆陇苗寨民俗综合体南侧外景
2.不必刻意创造新奇的形式——钟文凯(在场建筑合伙人)
我的一位朋友,也是甲方和设计合作者,Jim Spear(萨洋)。他来自美国,在中国生活了近30年,没有受过正规的建筑训练,50岁后才开始设计和建造房子。近10年来,他在慕田峪长城附近的村庄里改造了不下30处大大小小的院子,包括一所弃用的小学改成的餐厅和一个琉璃瓦厂改成的酒店,主要是通过长期租赁的方式,把闲置的村舍改成对游客出租的度假屋或城里人的周末住宅。萨洋舍不得拆老房子,总是通过改造来提高它们的安全舒适性。加建的形式因地制宜,都保持合宜的尺度,采用当地材料和工艺,与老房子之间发生各种各样的关系。放在一起来看,这一系列院子对北方乡村民居类型的更新进行了非常有意义的探索,而每个院子又都是独一无二的。
很难想象,大部分项目是在只有少量草图的条件下完成的。萨洋长期住在村里,天天和村里的施工队打交道,在建造过程中不断修改设计。他给我的启发还在于,他没有刻意想去创造新奇的形式,而是把使用者的体验放在第一位,可能是早晨的一缕阳光,可能是从淋浴间看出去的视线,这样的考虑往往带来了不寻常的解决方案。
▲2014年5月开业的碧山书局成为碧山村不可或缺的公共空间
从碧山计划到太阳公社,这些最近出现的农村实践值得关注,从乡村建设的角度,从环境生态的角度,从建筑设计的角度。
3.在新建筑脚下营造历史的痕迹——陈浩如(山上建筑事务所主持设计师,中国美术学院建筑学院副教授)
越来越发现乡村有着不可替代的文化魅力。在宁波的一个大型项目中,我们对原址所在的村落做了3周调研,记录了每一处瓦片墙、青石板院子、石磨、水缸,以及当地植被。在古建筑和文保专家缺席的情况下,建筑师凭借对城市人文的理解做了现场记录,并向甲方提交了保护建议和方案。但古村落最后还是被拆除了,现场没有留下一块石刻或是一个水缸,在现代化和城市化的无情浪潮中,留下的只有建筑师做的现场调研和测绘资料。建筑主体完成后,我们又按照村落留下的资料,通过景观复原这个村的遗迹,遗迹和新的植被会在新建筑脚下形成历史的痕迹。这些植被要在数年后才能被看到,它们可以帮助新建筑“锚固”与现场的关系,而非呈现一种“飞来的异态”。
▲临安农场·猪舍夜景
4.长期的近距离观察是前提——韩涛(上海同济大学建筑学学士,现任教于中央美院建筑学院)
最近,我在继续完成中国油画院项目,一个已经持续十年的城乡结合地改造实践。自2005年起,我长期以近距离的方式(项目分很多期,时间的长度可以使我记录已经完成的部分在真实社会空间中是如何运作的),观察着一个特定群体(中国写实画派)与城市变迁之间的矛盾性与复杂性关系。矛盾性在于这个群体艺术语言本身的非当代性与介入中国真实乡村空间过程的当代性;复杂性体现于这是不同主体、国家政策、民间资本、自下而上与自上而下等多种因素相结合的产物,并真实的改变了高碑店村(古大运河终点站,同时也是离北京天安门最近的一个乡村)的城镇化进程:从农业景观、半工业乡村景观、到后工业乡村景观——这是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多样性路径的一种图景。
▲中国油画院教学楼顶楼,一个抬升至五环高度的乡村肌理
上图是中国油画院教学楼顶楼,一个抬升至五环高度的乡村肌理,18个教学工作坊形成了一个新的集体空间。封闭的意象是对真实乡村环境的反应:今天,开放与封闭的问题变的比以往复杂很多,封闭的实体空间一样可以有开放的社会内容(program),而开放的实体空间也可以被控制成为私人的领地。封闭是孕育事物起点的机会,而开放是事物成熟阶段的自然产物。
集体土地而非城市土地的制度前提使得油画院在高碑店的建造一直是一种未注册的建造。未注册的建造未必不合建筑法规的诸多规范,只是社会生产方式在特定条件的现实回应,是先于文本注册的实践。未注册的建造往往发生在城乡结合地及未来的城镇化进程中,一个社会空间的模糊地带,充满着社会条件的不确定性,或者说,未注册的建造本身就是不确定性美学。
5.做土地的奴仆,尊重已有的秩序——白洋(清华大学建筑学硕士,地点设计工作室负责人)
4年前,当我初次踏上朝阳山这块土地,我就发现自己正逐渐变得谦卑,这与之前做设计因为要面对甲方而满满的内心是不同的,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做好这块土地的奴仆。这里不是纯粹的自然环境,是农田、一小片湿地和受保护的小片山林的交界带(城市已经扩张到附近的村了,谁知道这里会保留多久)。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活得很好。这里有着因为共同的信仰而自愿驻留的数量不定的劳动者(他们本身也都是种地的农民),在这里过着清苦、自律和勤恳的集体生活。他们是这里白天开阔地带的主人,主要耕种小片农田里的蔬菜或采摘野菜,天黑下来时就都回驻地休息了。受保护的林带植物密集,里面是鸟类、小型动物的天下。
我的水厂长在这里但几乎没有改变这里的秩序,它也很自然地被编织进原有的秩序中。它在自己的角落里浅吟低唱,不见得比虫鸣鸟叫更高调。它回避任何刻意的美感,它也应如同活在这里的其它生命一样自律的成长,与其它事物谨慎相处。它们是被自然的秩序教化过的砖头石块,也正因为这样的教化让它们更像这里的生命。我觉得这里的土地、动植物们被保护不是人们的恩赐,而是这里的人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来与自然的一切长久相处,这在今天简直是童话。
▲沈阳朝阳山矿泉水厂
离开朝阳山,我好像不再急于获得项目了(带孩子看起来像个借口),除非我能再碰到这样的自然之地,再次触摸它们的秩序,我甘愿成为它们的奴仆。
栏目预告
“建筑师做什么”第100期发布之后的一个月内,有方将陆续发布栏目100期回顾特辑,届时,我们将公布100期中阅读量排名前10位的建筑师,并对其中前5名建筑师进行延伸采访。同时,有方还将整合发布一系列专题回顾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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