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间:2014年5月
闲时爱听昆曲的张应鹏,最近在做孙武和文征明的墓地,打算做成一个充满阳光的墓地公园;同时他还在给一个电厂“穿衣带帽”。但他最近最烦的却是“眼高手低”,在这种状态中,既折磨着自己,又折腾着别人,并为此常常充满了歉意。
有方:最近在做的最有趣的设计项目是什么?
张应鹏:最近在做的最有趣的项目要数孙武墓、文征明墓及周围场地公共环境的设计了。
首先,这两个人本身就非常有意思:一个是“武圣人”,世界兵学史上的泰斗,一个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吴门画派的掌门人;一个是雄才大略的政治家与军事家,一个是仕途坎坷十次不第的民间文人;一个严谨,一个浪漫;两人的墓地相距不到50米,位于苏州相城区阳澄湖西路南侧,一文一武,相映成趣。
其次,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做跟墓地有关的项目。之前,我设计过幼儿园及从小学到中学、大学的项目,也设计过办公、研发、会所、酒店、商业等以成人为主的项目,还设计了几个养老院。这次的墓地项目从设计上完成了我对人生的整体思考。但从根本上讲,这好像又不能算是一个墓地的设计。孙武已经去逝了2500年,文征明也去逝了近500年,死亡的悲情在远逝的时间中早已淡去,而成就的辉煌已赋予了他们另一种更加鲜活的生命。他们已经死了,但是他们又还活着,活得很健康,活得灿烂,活成了永恒。
在这个项目的设计中,设计同时面对了生的有限与死的永恒,文的浪漫与武的严谨,仪式的纪念性与生活的日常性等不同命题。
这是一组墓地!是一个公园!这是一个公园中充满阳光的墓地!
▲孙武及文征明墓地公园
有方:最近在做有趣的项目的同时,是否也出于某种原因,做另一些无趣的项目?
张应鹏:其实没有无趣的项目,只有无趣的设计!
最近在“设计”一个华能集团在苏州的发电厂,我自然不能做电厂的设计,这个项目是江苏省电力设计院设计的,这是他们的专长。但因为项目距离主城区很近,规划部门认为电厂原来的样子不好看,60米高的烟囱的“标志性”形象还容易引起周边居民关于污染排放的误解(说是误解,是因为这个发电厂烧的不再是煤,而是天然气,基本是零排放),希望能通过“穿衣戴帽”改变其固有的形象。简单地讲,就是要“打扮”成不是发电厂的模样。
这本是一个蛮无趣的项目,但我是那种很想让任何事情都能有趣一点的人,这是我的个性,也是我工作的动力。
我采用了两种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首先是在原电力设计院设计的基础上根据建筑的体型、尺度和功能将建筑立面重新进行一次设计,还是以发电厂这种工业建筑的本源为前提,而不是其他。我还是希望不要违背功能本身的形式逻辑。其次是在保持原有空间布局的基础上,深入研究了一下天然气发电厂的发电原理和工艺流程。在充分考虑到生产安全性与合理性的同时,在其中植入了一条可供参观的公共系统。这种设计从根本上绕开了形式上的局限性,拓展了空间与功能上多种新的可能。一方面将原本发电厂自我封闭性的生产系统转换成了开放性的城市公共空间;另一方面,通过景观与生态的设计手段将零污染的生产工艺在空间与院落中以视觉的方式直接呈现;同时,新植入的空间与原有空间在叠合的构成中穿插交织互成对景,机器与设备转换为陈列中的展品,生产与工艺转换成行走中的体验。这已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生产性的发电厂,而是一个可供参观、可供学习、可供交流、可供示范的双重能源中心!
▲华能苏福路热电厂
有方:最近在自己的业务上你觉得最烦的事是什么?
张应鹏:最近最烦的是“眼高手低”!早年曾经有段时间觉得自己很牛,那时候其实刚刚开始自学建筑学,好像没有觉得谁是了不起的。多年以后,当我回想起那时的状态,才终于理解了什么叫无知者无畏。后来又有一段时间觉得自己很无能,什么都做不好。现在想想,这两种状态都不能算最烦,牛气冲天的时候是根本不知道指北针朝哪儿的,第二种状态其实也挺好,就不用再瞎折腾了嘛,老老实实过日子呗。现在好像真正感觉到有点烦,似乎隐隐看到了眼前的空气中飘浮着什么,但却又总是够不着;有时是明显地就在那儿,可一伸手却又不见了。在这种状态中,既折磨着自己,又折腾着别人。为此,我常常是充满了歉意。
有方:最近在集中琢磨什么问题?
张应鹏:表达!主要指空间的表达!表达是一种自我呈现的方式。如果说过去这些年的生活和阅历(包括阅读与思考)让我对生活已有所感悟和理解,那么现在最主要的是如何用空间的方式表达出这种对生活的理解与思考,并与人分享。建筑设计是我的存在方式,并以此承担着社会的责任。
有方:最近读的最有趣的一本书是什么?
张应鹏:奥尔罕·帕慕克的《白色城堡》。这本书中的两个主人公,主人霍加是土耳其人,奴隶是抓来的威尼斯人,两个人长的一模一样,在共同的生活中互相给对方讲自己过去的故事,以至于最后很难确认“我”和“他”到底谁是自己。在通篇小说中,房间里总是有一面镜子,镜中的“我”也总是以一个他者的角色旁观着自己。这其实隐含了一个关于“自我”的哲学命题。我们常常理解的“自我”是“我”与“自我”的同体,这样我们对“我”的评判一定是有失公允,所以“我”应该站在“我”的旁边。这可能有些不好理解。作为建筑师,可以把“我”分解成“我”和“我所设计的建筑”,则相对比较容易理解一些。前提是要求“我”和“我所设计的建筑”本是一体的,而我又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审视。
▲《白色城堡》(网络图片)
有方:最近一次旅行去了哪里?
张应鹏:日本。这是第二次去,再次看一看日本的现代建筑。我们有着某些共同的文化与传统。如果说过去在这些建筑中我看到更多的是他们关于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相互承接与转换的手法与技法,这次似乎有些异样,不再是手法与技法,越过了这些,更远了一些,但我还是不能很准确地说出来……
有方:最近有没有新发现某位很有趣的建筑师,对你特别有启发?
张应鹏:文征明算不算?他没有学习过建筑,但他设计了拙政园。帕慕克算不算?他毕业于伊斯坦布尔科技大学建筑系,但他没有做过设计,他写小说获得了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我喜欢建筑中的文学空间,也喜欢文学中的建筑空间。
有方:最近哪个建筑议题最让你关注?
张应鹏:“跨界”。我本就是跨界过来的,喜欢的方向也很杂,经常有一种内疚感和负罪感。“跨界”的热议与价值肯定某种程度上让我少了一些原有的纠结。
有方:最近哪件社会议题最让你关注?
张应鹏:“公平”。建筑空间,尤其是城市空间,都有其社会公共属性。在一个权力与资本至上的社会环境中,作为一个建筑师如何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在我们设计的空间中,为社会最基层的人们创造尽可能公平的生活空间。我们可以将表现高高扛在肩上,但腋下私藏温暖!
有方:最近除了设计外,花最多精力的活动是什么(除睡觉外)?
张应鹏:听昆曲。
建筑师简介
张应鹏
男,汉族,1964年12月生,安徽宣城人。博士研究生。现任九城都市(上海•苏州)建筑设计有限公司董事长,总建筑师、研究员级高级工程。1987年合肥工业大学本科毕业,1995年东南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2000年浙江大学博士研究生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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