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方对肃木丁的最初关注,源自其创立以来类型、规格都近乎彪悍的竞赛成绩。而在逾一年的跟踪报道之后,我们发现在竞赛光环之外,更值得被梳理呈现的,是支撑这个团队“解题”能力、出品品质与高效运转的设计方法和工作思维。
4月13日,肃木丁创始合伙人、主创设计师 纪啸林、丁樯 造访有方,并带来讲座“肃木丁:轻巧与硬核”。在这场观众人气近3万的线上讲座中,纪啸林结合6个重要设计,系统呈现了肃木丁对于“方法轻巧、落地硬核”的理解;其对“职业建筑师”身份的高度尊重,对建构逻辑与结构系统的严格把控,对轻巧地解决复杂问题的执着,令人印象深刻。
某种程度上,肃木丁的路径,是一个非常“深圳”的故事——上升的机会通道仍然存在,但需要更为充足的准备、时刻的危机意识、坚定的理想主义。如果你错过了这场讲座,以下视频回顾与讲座全文分享予你,推荐收藏,也希望有所启发。
今天的讲座,尝试把肃木丁“如何想、怎么做、做什么”做一个总结。2016年11月,我跟丁樯一起成立了肃木丁,在深圳作为建筑师来创业。很幸运度过了创业初期,坚持到现在。
△ 肃木丁历年“吉祥物” ©肃木丁
△ 肃木丁创始合伙人:纪啸林、丁樯 摄影:有方
这张照片是2021年7月拍的,当时有方在给肃木丁做一个小纪录片。纪录片里谈到,我们过去5年做了非常多的竞赛,一是因为起步的时候没有其他办法,看到竞赛就索性先做着,没想到一陷进去出不来了。另一方面,还是因为“有机会”——每次竞赛其实都非常难得,我们尝试得多了,才能偶尔得到机会。过去我们做的大多是深圳的竞赛,但近两年在成都、南京、环太湖等地的项目也逐渐多起来。
我跟丁樯比较认同的一个身份,是“职业建筑师”,虽然我俩都不是“一注”(笑)。但我们认为,重要的是有一套职业建筑师思考的方法,或者说对职业建筑师出品的理解。在我们的理解中,职业建筑师的本职就是解决问题,尤其是跟技术有关的问题。要解决的问题包括方向性的问题,比如业主有项目、但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走。再有就是落地的问题,虽然我们近期才开始有落地的机会,但事实上落地性一直是我们的核心考量。同时还有空间、时间、费用的效率问题,做城市设计时要考虑的宏观维度的问题,当然也包括“看起来”的问题:好不好看,看起来新不新潮。此外,对于肃木丁团队,我们还要解决大量“看不见的问题”,很多隐藏在背后的工作也是我们出品的重要组成。
过去5年多的一个小感悟是,很多问题的解决办法都不只有一种。之于建筑师,办法越多,相应地机会、惊喜也就越多。以竞赛为例,如果我们尝试解决更多的问题,可能就会得到下一次解决问题的机会;而我们能有的每一次机会,都是基于过去一系列的积累。口碑的积累是靠漫长的一步步,但它的崩塌是瞬间的。所以我们到现在还是每天都非常紧张,生怕有些问题解决不好,这是作为职业建筑师的焦虑。
△ 纪啸林,俯瞰深超总基地 摄影:有方
在这里也展示一下我们过去5年的成绩单,对于一个本科生来说,5年就毕业了,所以今天也相当于是一个毕业典礼。
大家对我们的了解可能主要在高层建筑和城市设计,但事实上我们对高铁站、机场航站楼、商业综合体、实验室、会议中心、博物馆甚至景观建筑,也都有涉猎。肃木丁确实是一个“杂食动物”,四个最重要且不停在尝试的业务类型是:综合体与超高层,核心片区城市设计,大基建与综合枢纽,城市公共建筑。其中,大基建与综合枢纽领域我们暂时还没有较好的中标或落地项目,其他三个领域里都有了。
必须提及的是,对于高铁站和航站楼这种高难度项目,以及其他在技术上需要跨专业合作、对技术成熟度有要求的作品,单靠我们一个团队未必能做成。所以我们有非常多的合作方,过去5年非常幸运的一点是,我们逐渐争取到越来越多宝贵的技术资源,愿意跟我们一起来挑战。在这儿非常想谈到的是奥意,深圳一家很有知名度和口碑的本土大院,是他们第一次给了我们联合的机会,近期我们也在TCL深超总塔楼里联合中标了。此外还有西南院、中规院、深规院、华东院等等,就不一一介绍,但真的感谢大家对肃木丁的支持。
△ 深圳机场T4片区规划及T4航站楼入围方案
作为一个技术团队,我们一直在反复地跟比例打交道。1比10是节点的比例;1比100要应对的就是空间、结构相关的设定;1比1000就去到城市的范畴,此时中观的交通就非常重要;去到1比1万、甚至10万的比例,就到了区域战略的层面上。
比例和尺度的跨越,是我们每天都要经历的。肃木丁的同事应该比较有体会,我跟丁樯的日常讨论会微观到节点、幕墙的做法,但可能下一分钟就要去探讨一个城市设计的宏观战略,到底几个枢纽、要不要分开、交通怎么连。下图把我们比较有印象的项目做了简单的比例罗列,尺度的跨越非常大;但若把比例翻转过来,其实小尺度项目可探讨的未必就少。
小尺度项目中最重要的一个,是深圳龙岗的万科时代广场屋顶构筑物,这是肃木丁参加的第一个竞赛。虽然已过去5年多,但它对肃木丁而言依然是个灯塔一样的项目,“轻巧”与“硬核”的辩证关系可以从这个项目说起。
△ ©肃木丁
这个方案有个很可爱的名字,是丁樯起的,叫“Bubble, Go!”。它是在龙岗区政府正对的广场轴线的端头,在一个即将封顶的商业综合体中庭上覆盖5个屋顶构筑物。肃木丁给出的策略是充了氦气就能飞起来的大泡泡,它的逻辑非常简单,但重点是当它收回来的时候,堵在洞口就可以遮阳、挡雨,满足功能性需求。无风雨时,飞起在空中的它们仿似巨大的当代艺术品;在不同的节日,结合声光电的效果,还可以变成有商业标识性的地标。
△ ©肃木丁
这里可以看到肃木丁对“轻巧”的理解:在这个项目里,“轻巧”一是指结构和状态的轻巧,它是一个可以“起飞”的超轻结构;二是指解决问题的办法的轻巧,我们没有把它上升到很复杂的建筑学理论的层面,它就是为解决问题的直接应对。
“轻巧”想法的本源,是我受丁樯的影响,这是他思考问题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路径。这个方案应该是我用丁樯的思路做的,面对这个设计要求,他会思考在结构封顶的屋顶如果要加建一个雨棚,最核心的问题是什么?答案非常简单,就是可以遮阳挡雨的超轻结构,一定是越轻的结构越好。在这样一个逻辑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没有冗余的超轻结构性思维”展露出来。
这是我们接下来的另一个话题:结构性思维。它是我从丁樯——我的导师级伙伴——身上学到的非常重要的思维方式:透过现象看本质,抓到问题的关键,然后给出一个结构性的思维解决策略。我俩探讨方案时经常问对方的一个问题是:让某个目标达成的最必要的那部分是什么?搞清楚这件事,再尝试去找解题的思路。
△ 纪啸林、丁樯于讲座现场 摄影:有方
比如说,要解决城市割裂的问题,最必要的部分是什么?建一座桥或者挖一条隧道。所以桥和隧道也是我们常用的策略。
例如在做西丽枢纽的时候,我们要面对西丽枢纽以及科技城北片区跨过一系列高速路和城市主干道的连接问题,那我就修一座桥。所以这个高铁站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特色,就是它用一座斜拉索桥拉起了一个人行步道,并让它在站体里穿过、变成了站体的一部分。人行步道把科技城北片区与西丽云城片区建立了无缝衔接,空间里熙熙攘攘,是每天承载10万人流的一个大站。
除了把桥的结构或空间呈现在建筑里,我们也做真正的桥。比如我们中标的深圳北站红山社区跨铁路连桥项目,一座在高速铁路线上的转体桥。
△ 西丽枢纽 ©肃木丁
△ 深圳北站红山社区跨铁路连桥 ©肃木丁
再举个有关结构性思维的例子:很多城市梦想成为“超级城市”,或者说某个片区想撬动自己的母城成为“超级城市”,达成这一目标的最必要部分是什么?我们认为四个字就能概括:连接,交互。所以肃木丁一直在尝试做连接和交互,而尤其是在当下的高密度城市,连接与交互的最恰当载体,往往是枢纽。
比如深圳机场东枢纽,它对肃木丁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项目,“交互”于此已跨越了常规的道路或轨道的交互,去到了天空和地面的维度。机场东非常有特色的一点是,它的航站楼和高铁站是直接垂直跨越的,这构成了陆空的垂直交互。在这个非常重要的国际竞赛中,最终我们是备选的第一名、差一点入围。但如果去看这次竞赛的入围团队名单,应该说对肃木丁而言已然是非常不错的成绩。
下图是西丽枢纽,其实对于枢纽等要解决交互和连接问题的项目,形体真的只是它们解决了若干问题之后,呈现的一个自然而然的状态。对肃木丁来说,设计能解决多少问题、问题解决得好不好,才最为重要。我们关注的永远是,如何在建构复杂性系统的过程中轻巧地解决问题。又比如深汕枢纽的南北连接其实也是垂直交互,以及北站枢纽呈现的快速连接,这些连接和交互是让一个城市能变得“超级”、能跻身国际大都会的重要原因,因为效率在当下的城市里,无疑是一个核心目标。
△ 西丽枢纽剖透视图 ©肃木丁
△ 深汕枢纽剖透视图 ©肃木丁
△ 深圳北站第二枢纽剖透视图 ©肃木丁
△ 深圳五和枢纽剖透视图 ©肃木丁
再举个例子,要达成美好空间,最必要的部分是什么?我们觉得有三个关键词:安全可靠、环境好、效率高。肃木丁会主观地把它们附着在我们认为比较重要的三个事物上:安全可靠对应结构系统,无论之于城市还是建筑,结构的安全都是最重要的问题;环境好对应公园化,房间里摆满绿植也是微缩的公园化景观;效率高对应基础设施化,就是用基础设施的渠化逻辑来提升效率。这三点是肃木丁经常用到的策略。
关于“美好空间”,有一张对我非常重要的小图,叫“Origin”(原初)。它呈现的状态就是我们对美好空间的理解:安全可靠,风调雨顺,人们可以衣食无忧。我们的大量设计都可以归纳到这个原型里,它最早是为香港西九龙提交的一个竞赛作品,没有入围就被淘汰了。但我和丁樯都很喜欢这个设计,因为它用一个非常小的东西包含了我们对理想城市、美好空间、技术、系统观、未来性等很多问题的理解和价值观,所以我们称之为“原初”。它也是刚才介绍的“泡泡飞”的原型,但在这里,这个大泡泡有更多的隐含寓意,某种意义上,我们把它当成一朵风调雨顺的云,雨水可以通过它的表面和立杆收集到像山坡一样的基底里,然后做净化,上升后变成一座小泉眼。我们通过这种方式来模拟我们理解的美好空间,直到今天,在思考城市问题、空间问题时,我们还是会经常使用这个原型,因为终极目标肯定是美好的。
△ ©肃木丁
对结构系统、公园化、基础设施化的考虑,在我们的很多设计中都能看到。比如目前正在建设的深圳金融文化中心,它与地铁直接连接,让自己变成基础设施的一部分;而近人尺度的大量悬挑及灰空间,又让整个公建近似一个城市公园。目前在建的另一个项目,深超总TCL先进半导体显示产业总部,也是一样的道理。基盘解决连接和基础设施的效率问题,地面层还原成公园的状态,建筑则以架空的方式立于基盘和公园之上、是一个悬浮的美好空间。这些都是“Origin”的不同延展。
△ 深圳金融文化中心 ©肃木丁
△ 深超总TCL先进半导体显示产业总部 ©肃木丁
以上是关于“轻巧”的一些思考和实践。接下来是一个对我来说更重要的问题:想法轻巧也好,不轻巧也罢,我们设想的建筑状态能实现吗?在这还是借“大泡泡”谈一下实现的问题——虽然这个项目最终没有落地,但对它到底能不能飞起来这件事,我们做过大量的考证。
比如如何塑形,塑形后的体积在氦气的作用下能获得多少浮力,对于自重的测算,材料的选择与结构的实现等等。最后我们能确证,在这样一种塑形的情况下,氦气的浮力能大于它的重力,当然,也需要使用碳纤维的拉杆、非常轻的金属环箍等大量先进材料。我们还对ETFE膜材做了大量研究,最后整个系统会落在一个标准化的断面里,有一个能清晰解决技术层面问题的图形。
△ ©肃木丁
这就是结构性思维和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的交互:工程技术。建筑师之所以是建筑师,不仅是因为我们可以描绘相对美好的场景,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找到支撑这些场景实现的工程技术,这是肃木丁非常重要的价值观。工程技术就是今天讲座的另外一个关键词,“硬核”,而“轻巧”的是办法——再轻巧的办法都要去到硬核工程技术层面,才有可能被落地。
过去40分钟,是把肃木丁对“轻巧与硬核”的主观理解介绍完了。其实这两个词在某种层面上也代表了我跟丁樯的性格和分工。简单来说,轻巧的是“木丁”,也就是丁樯,硬核的是“肃木”,也就是啸林,我可能会更工科男或者更技术导向。对于肃木丁,“职业建筑师”基本就意味着以上的要求。我希望我们的同事都能足够硬核,毕竟我们吃的是技术饭,所以希望团队在解决技术问题的层面上是非常硬核的。
△ 丁樯、纪啸林工作讨论 摄影:有方
接下来我简单过一下对肃木丁非常重要的作品。第一个是我们成立第一年入围的一个重要国际竞赛,坂雪岗艺术中心。它是用桥的办法解决一系列技术问题,因其基地背靠一个小山体,不大但植被非常茂盛、是一个有人气的小公园,与此同时,它周边被一系列城市主干道和快速路分割。所以我们认为,作为一个城市公共建筑,它要解决更大片区的效率和辐射问题,跨越割裂就是一个核心考虑。所以我们首先尝试用若干座桥来把周边的城市与山体建立一个好的连接,我跟丁樯认为正确的那套设计方法,在这个项目里走的相对较远。
我们希望建立一个类似桥的无缝衔接的公共状态,但同时要植入业主及市民需要的功能。这个项目的功能非常复杂,有音乐厅、报告厅、科技馆、艺术家聚落,所有功能都是在缝隙中被植入进结构系统,这就是结构性思维在落地层面的呈现。
△ ©肃木丁
在解决行人跨越的问题之外,这座“桥”的腔体也变成了各项功能所要求的基础设施的载体,比如音乐厅中大量舞台的吊装设备,服务功能配套及机电用房,甚至逃生疏散路径。所有功能都被集成在这个像手指又像桥的结构系统里。
△ ©肃木丁
红山弧是我们2020年中标的一座真正的桥。这个国际竞赛要解决的问题,是在运行的深圳北站高铁线路上造一座桥,把一侧的城市和另一侧被高铁线路割裂的公园连接起来。而要在运行的高铁线上绝对安全地实现它的建造,它就必须是转体桥。
这个桥与高铁线之间有非常多的技术问题要解决,距离、安全跨度有多少,结构落点位置在哪,等等。如果是一座普通的非转体桥,它依然是一个接近150米的很大的跨度,会是个大工程。首先我们也是基于它的结构力学进行相应测算,假定它是一座不需要转体、在没有高铁的情况下就已被建成的桥,这种情况下,它的受力状态指向的是一个三跨的连续桥,而适度的拱起可以提高它的结构效率,所以这是我们认为比较好的解读这个结构性工程的思路,也是我们非常好的一位朋友、奥雅纳结构工程师林海帮我们解读的。
△ ©肃木丁
接下来要做的是,如果是三跨连续桥而且适度拱起,理论上形态应该顺应力学,进而把没必要的冗余抠除掉。抠除的过程有建筑师的美学诉求和结构工程师在经验上的调配,最后构成了这样一个桥形。转体桥一开始应是独立的自平衡,转体后又构成一个新的平衡,合拢之后是成立的。整座桥的艺术或者说力学表现,应该呈现下图这种状态,我脑海里会有这个画面,甚至还想过让同事表演一下,最后花了很多时间找到这样一张图,能非常好地概括这座桥在转体之前已经是的平衡状态。
△ ©肃木丁
上图中央像鲨鱼鱼鳍翻起的部分,是非常重要的结构构件,一个反梁。我们在其基础上顺势做了一个观景平台,于此可以看到远处的北站以及右侧有一大片花海的公园,而左侧是深圳未来一个很重要的核心片区,龙华的红山社区。这座桥整体推演的技术逻辑大量地依靠了奥雅纳林海先生的努力,他逐渐让我们更有信心,知道这个设计在硬核的技术层面上是可以实现的。下图是整座转体桥的工程模拟,两边的桥体先是各自施工,施工结束后桥体可借助其基座的绞盘做转体,合拢之后配重(下图中黄色的小方块)就可以卸掉了,是一个非常振奋人心的过程。合拢的过程应该会非常有仪式感,整个过程里高铁可以一直在下面正常运行,不受影响。
△ 工程模拟 ©肃木丁
△ ©肃木丁
蒲江新城市民中心是我们2021年底的一个项目,没有中标但成绩还不错,跟MVRDV、Henning Larsen三家同列为优胜。蒲江是成都平原边缘的一个县级市,农业非常发达,雀舌茶、丑柑、红心猕猴桃都是他们非常有名的农作物。而且蒲江三面被幺妹峰和四姑娘山几座大雪山包围,因此打造一个“雪山下的零碳森林城市”,是蒲江新城在城市设计阶段的大命题。
在切入时,我们首先抓到了两个相对好驾驭的技术点。第一是,无人驾驶的普及是一定的,而且它实现的速度正在指数级地加快;由此会导致停车空间需求的锐减,我们今天很看重的地下车库在不远的未来很可能大量闲置。以“未来零碳城市”为目标的新城,必须关注这一点,因此我们预设的前提就是无人驾驶,不为停车开挖地下室,减少迟早会不需要的工程投入。第二,我们尝试降低温控的能耗,利用四川平原浅丘地热等本地的资源优势,与很传统的土办法来减少空调制热、制冷的能耗。因为成都平原周边夏热冬冷,每年用于温控的电量占比是极大的,这套系统能用不大的投入实现可观的节能效果。
△ ©肃木丁
在这两个策略下,还没考虑清楚这个建筑要长成什么样的时候,我们首先想到了一个重要的功能策略:先铸台,在地平基础上做一个台地。台地将是结构基础,也是地源热泵、地埋新风恒温室和其他综合管廊的“容器”,与此同时它的深覆土还是种植大树的“容器”。整个铸台的过程可以看到,它是一系列跟地基工程有关的策略,这个策略去到建筑的时候,再把结构、管线这些“空间的骨头和血管”集成在一起,以此构成这个建筑的核心概念。
可以看到,这个概念比较结构化、工程化,过程中我们对形体没有过多关注,我们认为把台地基座这个核心的“万能插线板”做成熟,不同功能自会像电器一样插接进去。
△ ©肃木丁
这个设计还用到了坂雪岗艺术中心、龙华文体中心、金融文化中心等项目也有使用的另一个策略:我们有时会刻意地把结构分为主、次结构,以此让它们独立解决各自的问题,兼容更多功能,并能灵活适变。作为蒲江新城的第一座建筑,这个项目包含了会议中心、酒店、文化设施等诸多功能;空间属性不同,相应适配的结构也会非常不一样,这是主次结构的作用。同时,项目地处成都这个地震高发区,主次结构柔性连接的关系也是有助于抗震的利好。
最终,整个建筑呈两个半圆环的效果,在端头我们用拉索(其实也是桥的结构形式)把两个平台拉起来;所以方案的名称叫“双台月”,是从结构、工程的语汇去到建筑形体表达的一个过程。
△ ©肃木丁
我跟丁樯在思考一个建筑应是什么状态的时候,往往有两条路径。如果一开始我们就有画面感,觉得在这个场地里它应该呈现某种状态,可能就会让形态走得更靠前、系统性走得相对靠后,但还是会交圈。而这个项目是另一套方法,也是肃木丁常用的方法:在不太清楚应呈现怎样的状态时,就索性先做系统,系统完善后再看适合怎样的形态。
除蒲江还不确定之外,以上项目都没有机会落地了。但2021年初时肃木丁非常幸运,中标了深圳的金融文化中心。熟悉深圳的朋友知道,深圳近年有一批“新时代十大文化设施”项目;金融文化中心不属于“新十大”,但它和深圳国际演艺中心一起,与“新十大”中的改革开放展览馆共同构成了一个公建群,再加上它紧临深南大道,因此项目也确实非常重要。
我们的办公室就在这个项目对面,就隔着深南大道。当然这是个巧合,我们是先搬到了这里,之后中标了这个项目。
△ ©肃木丁
选择参与这个竞赛,是因为这个项目是肃木丁比较擅长、熟悉的类型:它与轨道相关。金融文化中心下面有十字交汇的三条轨道,在任务书最早发布时,甚至提到会集成进磁悬浮的区域站、连通北上广深,这是我们选择挑战这个竞赛的原因。
肃木丁尝试把这个项目推到“TOD的文化上盖时代”的层面,我们希望借助它来拓展“城市基础设施”的概念外延。设计的过程中,我们没有把它仅仅当成一个传统的文化建筑——在此之外,它也是城市枢纽上盖和交通基础设施。这种叠加会衍生出一个新型“超级城市基础设施”,这是我们对此项目的解读。
△ ©肃木丁
目前,项目已开工、设计已趋稳定,整个过程里,肃木丁极力在推的就是与香蜜湖枢纽建立无缝衔接,地铁与建筑在负一层构成了非常密切的关联。在地下一层的庭院,金融文化中心主入口与地铁通廊直接相连,我们希望建筑可以作为轨道的一部分,为香蜜湖金融城和经过的市民,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便捷路径。我们粗略估算,这里每日进出的人流大致有15万,在路过时,他们未必会真正进入建筑内,但依然能感受到与此场所和金融的关联,我认为这是文化延伸很重要的一个基石。
亲切的“深圳屋檐”是建筑的另一个特色。建筑上部的三角是悬空的,整个一圈超过400米的空间都是可以遮风挡雨的灰空间,这是建筑在公共界面的开放性上所做的努力。草坡也是出于结构的需要,草坡下面是对悬浮态结构的松绑;夜间这个灰空间也能成为市民活动的场所。北侧的金融街区也有屋檐,对整个香蜜湖金融城未来精英生活圈的打造和建构,也是出于相似的考量。
△ ©肃木丁
我们做过的枢纽竞赛基本都在深圳,有规模非常大的比如西丽枢纽,也有类型上的“天花板级别”:T4航站楼。枢纽类项目主要是我把控,这是唯一一个丁樯不太会参与的类型——他觉得枢纽非常重要,但自己对这类复杂技术不是很感兴趣(笑)。我认为深汕枢纽是我们此类设计中相对成熟的一个,所以今天以它做个代表。
首先,深汕枢纽非常好地解决了宏观区域问题的话题,它的选址或者说深汕合作区的生态本底,是项目重要的前置条件。远看深汕枢纽,城市和山水是更靠前的,枢纽和站体藏在后面,这是我们想要呈现的状态。同时,这个枢纽完全是基于未来趋势,无人驾驶是我们的一个重要预判。因为它或者说整个高铁新城片区真正建成,可能要到2035年后,理想状态下无人驾驶在那时应该已经高度成熟。
深汕枢纽较好地把诸多维度的解决问题的办法集成在了一起。第一个大招是,我们没有依照常规,将各种线路、各种不同的基础设施集中在一个点上,而是一开始就把高铁站和城际站南北脱开了500到1000米。这是非常大胆的一个举措,也是业主很认可的一点。这个“脱开”是基于换乘逻辑和换乘数量的关系:城际和高铁站之间的换乘并不是特别多,因此我们尝试去做分别基于高铁站、城际站的两个中心区,二者都可以获得与深圳连接的机会。
这一“双枢纽核心”,是深汕枢纽非常重要的宏观举措。它扩大了站城融合及TOD上盖高密度开发的量,在城市宏观版图上构建了全新的可能。深汕高铁连接了南山的西丽枢纽,它以高铁绑定的是深圳重要科技板块:南山区;而城际站连通的是深圳重要的金融区:福田。基于二者,我们就可以把深汕合作区与深圳科技、金融产业最发达的两个核心区做无缝对接,相应的产业也可能会植入到枢纽高密度开发的上盖,让此片区拥有“小南山”和“小福田”。
△ ©肃木丁
而基于站线的布局,站城融合在这个项目里也可能去到另外一个维度。它最后呈现的状态可能是上下两个站体,基于未来更便捷的票制和通行方式,我们希望营造的场景是,人们在四周的物业开发里吃完一顿饭,就可以很从容地进入站台乘车、去到深圳母城,实现每天城市之间朝发夕往的通勤。
△ ©肃木丁
此外,我们尝试使用“轻工程策略”来营造这个站。“轻工程”即必要且轻巧的工程策略。这个站没有做任何快速路或渠化交通的路径;基于交通分析,于此主导的是地面的平交或简易立交,以这种方式进出枢纽。原因首先是对未来无人驾驶成熟度的预判,它导向的是灯控或十字交叉口效率的提升。基于此,大量硬工程的渠化路径会是一个浪费,这是我们自己也是很多学者的判断,因此大胆地把它当成了一个前置条件。
此外,这个项目里有几处很重要的价值观。第一,道路不应成为城市的主角。对于很多项目,我们首先会解决交通的问题,但在对城市美好度的贡献上,它真的不能被过度夸大。第二,尝试在生态本底这件事上做一些文章。比如“明渠碧道”系统,我们尝试把雨污分离,将雨水部分做明渠化的露明处理,让它变成重要的城市景观。我个人认为,下水道是非常伟大的人类发明,它未必要被当成脏东西藏起来,因此我们也希望在深汕合作区这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做一次尝试。
“轻工程”策略的另一点是,工程边界划得越清晰越独立越好。最早对高铁站与城际站的脱离也有这方面考量。它们的分期时段不同,建设主体也不太一样,脱开有助避免工程预留和工程建面交叠的诸多麻烦。同时,在站体上我们也尝试分离不同的结构构件跟轨道系统,最后轨道跟站厅、空中的站台,都在避免震动以及其他结构风险的情况下,通过桥的方式做了一个既脱离又有很好连接的状态。以上是对深汕枢纽从区域宏观,到城市中观,最后去到工程微观层面的完整展示。
△ ©肃木丁
最后一个项目,“科创花环”。有些遗憾,因为国际竞赛的第一轮就被淘汰了,但是最近还有业主因为看过这个项目而找到我们。今天之所以把它放到讲座最后,一是因为它真的是我和丁樯以及其他肃木丁小伙伴倾注了非常多心血的一个项目;另外,它也是肃木丁对结构、空间、城市系统等一系列思考的一次集中展示。
项目位于重要且特殊的河套片区,河套是深圳、香港各一半,中间是深圳河。深港科创片区位于河套的深圳一侧,跟皇岗口岸、皇岗枢纽都是无缝衔接,未来将是国家实验室以及一系列国家重大科学基础设施的所在地。模型上可以看到,它是诸多的小花被一个环形的基础设施路径串联起来,所以叫“科创花环”。建筑被轻放在河套片区的生态基底之上,中间的环境是基础设施的路径,实验室是连接在这个路径上的一系列花朵,也像插线板上面的家用电器。
△ ©肃木丁
上图可以看到,单体、基础设施、实验室,在垂直层面上是如何被建构的。其实之于肃木丁,城市设计真正重要的部分,就是这两个模型展示的状态:环形的基础设施。原因很简单,实验室可能是高污染或高耗电量的,它与传统的城市基础设施管网不完全一样,所以我们首先是从这个维度去架构一个超级的科学实验基础设施,来做能源供应,以及实验废水污水的无害化处理排放。
最后一点时间,一个很短的5分钟视频送给大家。当时做这个视频的时候真的是有感而发,是对那时成立3年多的肃木丁一系列思考的总结。今天对肃木丁的分享就用它来做一个ending,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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