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2日,应女儿要求,从东京千里迢迢赶车去宫城县大山里,探望两百只狐狸……
倒计时开始,恨不得让秒表加速跳动,让这糟糕的2020赶紧过去。
但新年到来的瞬间,不禁又回味、甚至留恋2020。
2020真的那么糟吗?
2020年7月16日,香港船湾日落
用英文could be worse(可能更糟)的思路想想:2020年,是不是本来有可能比实际发生的更糟糕十倍?比如,美国伊朗冲突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中国没能控制住“新冠”、特朗普连任、核弹发射键被按下……我们已经够幸运了,这些并没有发生。
2020年10月11日,涂鸦赠给常加班的同事Zoe
而谁又能保证新的一年、十年不会比2020更糟糕十倍?灾难往往不是单个降临,而是一波波袭来。“新冠”病疫尚未消失,会不会气候反常、经济崩溃、政客们丧心病狂……接踵而至?
2020年10月28日,港大某次冗长枯燥的会议。(这么多细密笔画,足见会议有多长……)
当局者迷。我们无法揪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升起来,在一个更大的时空框架中判断当下的好坏。
2020年12月13日下午,登香港石坳山北坡中,突然回头望见深圳。深港边境因病疫已封闭一年,在香港上空北望江山,不由一阵情感涌动……
但我们仍本能地喜欢判断。既然无法预知未来,我们就常拿当下与两种“过去”进行粗率比较:一种是某个久远的、被我们理想化了的过去——唐、宋、民国、1980年代等等是“黄金时代”,如今真丧。
2020年12月24日下午,回忆2009年11月,女儿与好友兜兜一起,在尖沙咀海滨看马戏。女儿还为兜兜写诗一首
另一种是更切近的过去,其实就是我们近期才习惯的、但已经想当然的生活模式——每天下班后都可去shopping mall购物、吃饭,如今只能匆匆回家躲病毒,真让人崩溃。
不管与哪种“过去”相比,我们的结论几乎无一例外:当下真的糟糕透顶。
2020年12月31夜至2021年1月1日凌晨,回忆12月13日登上香港屏风山,看到的夕阳群山场景
1965年元旦,布罗茨基被囚禁在靠近北极的劳役营中。他那时写首圣诞诗,都不得不以元旦的名义(因为苏联当局不准过圣诞)。窗外狂风呼啸,床头烛光即将熄灭。布罗茨基盯着墙壁,翻着空空没有礼物的长袜,24岁的他感叹自己“已太老,不再信任圣诞老人/也太晚,不会再有奇迹发生”。
但是,就在那似乎丧得不能再丧的境况中,诗人居然仍能听到“熟悉的旋律”,看到“天堂的光”,内心充溢着感恩之情。他领悟到:“你的生命,是一份十足礼物(Your life is a sheer gift)。” (布罗茨基《1965年1月1日》)。诗人锻造出诗歌的光,在苦难的深色背景下,照亮生命的意义,让悲惨的当下闪出黄金光泽。
2020年12月31日,回忆12月13日登上香港屏风山,看到的夕阳群山场景
糟糕的不是苦难本身,而是针对苦难,不再有诗人、作家、艺术家、记者、史家和思想家有勇气和智慧讲述苦难,讲述它的渊源、份量和意义,帮人们理解、记住和传承苦难经验,让苦难变得“值得承受”。苦难,如失去了对它的有效讲述,都变得不值,会迅速湮没,无法留存为人的经验的一部分,更不会反衬出生命的光亮。生命本身如果缺乏精神反省的光,也只会为周而复始的生物本能或物质消费的欢愉驱动,快速、无谓地消耗自身——这才是真正糟糕的状况。
2021年1月1日,回忆12月13日登山中,打开水果盒
2020年过去了,但不要抛弃它。让我们把它当作一份丰厚的精神资产,好好地讲述、理解、记住和传承它。时代无所谓好坏,我们能拥有的就是当下这个时代。我们理应把它锻造成黄金时代。
2021年1月1日,回忆12月13日登上香港黄岭,看到夕阳中的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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