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黎：旧房改造的一些尝试︱系列专访

首届TBB社区建筑与文化季邀请建筑师们在河南省信阳市羊山新区及附近设计了二十座社区书屋。这些带有复合功能的书屋是社区活动的容器和社区活力的激发器，给城市中不同的人创造了相遇的机会。

通过对不同建筑师的不同书屋的探讨，我们期望和大家一起探索建筑设计的多种思考方式和社区建筑的意义。

Q&A

受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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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黎

信阳诚意空间设计事务所设计师

策划、采访、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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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舒婕

建筑师

谢舒婕  在TBB的两个书屋项目中，您期待给使用者带去怎样的体验？您是如何通过设计塑造出这样的体验呢？

胡黎  在信阳市的一些小区旁边会有垃圾回收站。正好书屋所在场地上的垃圾回收站，因为浓重的气味给附近的大量居民带去困扰，所以已经被废弃了。它就像一个城市里的很多被废弃的建筑一样，如同一个瘤子存在于这个城市里。毕竟这个建筑已经在这个场地上了，如果直接整体推掉，那不太合适。

所以，TBB团队就找到我，希望利用这个已有建筑，改造成一个书屋。这个垃圾站本身的场地环境良好，毗邻羊山公园，被居民区包围，四周视野较开阔，周围还有足球场和家居城。这样的环境需要公共卫生间来满足散步人群的需求，再结合书屋本身的一些基本功能，这就是正好书屋的功能设置。在形体上，这个建筑分为两个部分，我们保留了本来的垃圾回收站，用白色涂料进行外观更新，新建的部分用了清水混凝土，整个建筑呈现出新旧两个体块穿插的关系。

在信阳市，很多年轻人都在外地工作，而老人和小孩就留在信阳当地。所以，老人带小孩的群体占据了正好书屋使用群体的大部分。这个书屋里，我们设计了小孩阅读写作业的空间和老人喜爱的茶室空间。在儿童区域和其他区域之间，我们设置了隔音玻璃门。在一些机缘巧合之下，我们成为了正好书屋的运营方。我们定期和一个绘本团队合作，在周围的草坪上，我们和孩子们围着坐，给他们讲一些绘本知识，举办一些活动。这里还有小艺术团，我们想着等天气暖和一点，就定期教孩子们画画的基础知识，还可以举办社区的儿童画展。

信阳人的骨子里有着对茶的热爱。信阳没有很好的茶馆，但是大家都习惯拿一个玻璃杯，泡着茶。因为信阳毛尖必须冷藏，信阳人的家里也都有着一个冰箱专门放茶叶。但是，现在你到信阳，除非去茶山里，不然你不会感受到茶的氛围。所以，我们在运营中融合进了新中式茶饮，也在运营着茶室空间。现在这个书屋已经开业了，最近刚好又是学校放假的时候，有很多人来到这个书屋，还有一些自媒体工作者在这里拍照。我们觉得这样很好。曾经废弃的建筑因为这个设计，现在成为了受欢迎的地方。

信阳师院是信阳最好的大学。大复书屋的场地位于信阳师院的逸夫楼的一层角落，这里原来是一个银行。空置的这个转角也像是一个瘤子，我们用设计来“医治”它。这个场地距离师院内的图书馆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如果我们的书屋的内容主要是图书，那就有点重合。同时，我们也想到，河南的学生都很“卷”，能不能给他们提供一个轻松的社交空间呢？我们在大复书屋里设置了咖啡饮品空间、自习室空间、沙龙空间。这样的设置可以提供喝咖啡、小型沙龙、展览、电影放映的交流空间。我特意把咖啡空间的吧台做得很长，创造不同的人坐在一起的机会。

在信阳的这二十个书屋，从建设到后期运营的成本很高。政府用公益的心态来做建设，但是运营平台需要有一些收益来平衡日常的成本，这样才能保证书屋正常的可持续的长期运作。作为运营方，我们思考能带来可持续的收支平衡的运营方式。作为设计师，我们要思考如何让人们能在这个空间内产生消费并且这里又是一个高品质的空间。所以，我们在书屋中设置了书店、展览、咖啡和文创产品的区域。

我是信阳本地人，在外地读书后回到了信阳。对于我来说，这两个书屋不仅是一个我作为建筑师的项目，我还会想到书屋建成后，我带着我的女儿一起来玩的时候，我的女儿是否喜欢这里；我朋友路过书屋的时候，他们是否喜欢这里。这两个书屋都是改造的项目，我会思考，如果改造失败，那么这个地方又被废弃了一次，这样太浪费了。我不愿意看到二次浪费，所以，我在设计过程中尽力通过改造来激活场地。

谢舒婕  大复书屋在原来建筑范围的基础上，新建部分对外凸出，您为什么采用这样的凸出设计呢？

胡黎  本来的逸夫楼的墙面已经有一些破损，整个建筑比较旧。我们希望大复书屋的整体感觉是从这个旧建筑里长出来的一个新生的空间。所以，大复书屋的建筑立面使用了在我们儿时记忆中的水洗石，同时，凸出的体量展现了新生的感觉。地面我们直接使用了原来的水泥浇筑的混凝土，我们把它的表面进行了打磨抛光。这样的地面做法在成本比较低的同时，和立面的水洗石组合在一起，有着新的感觉。

谢舒婕  在正好书屋中的新旧两个体量中，您分别选择了清水混凝土和白色涂料，为什么选择这两种材料呢？

胡黎  在前面我提到过信阳当地的年轻人很多都在外地工作，信阳的现有的居民对新事物的接受度比较低。结合考虑整体的造价和当地的技术的局限性，我们觉得这个项目不能有复杂的空间和新奇多样的材料。所以，我们在本地的常用材料中进行选择。我们使用白色涂料是因为它的成本较低且便于维护，过几年脏了之后再刷一遍就好。

白色和灰色的组合比较温和，与人亲近，所以我们想配一个灰色的材料。本来我想使用清水混凝土，但是信阳当地没有人会做清水混凝土，而且它的成本很高。即使换成清水混凝土的饰面板，成本也太高了。所以，我们在本地的材料市场找灰色的材料。我们后来找到芝麻灰，这种福建产的便宜的石材，这也是常用于广场铺地的石材。它表面的颗粒感很贴合我们想要的亲近的感觉。虽然之前常见的芝麻灰的使用场景都是用于地面，但是也没说这个石材不能用于墙面呀。

谢舒婕  您在设计正好书屋的时候，为什么选择对原有的垃圾回收站做了较为完整的保留？您在设计中如何考虑对现有建筑的取舍呢？

胡黎  原有的这个垃圾回收站的结构本身没有问题。那是推翻重建，还是保留呢？对于我来说，做建筑就像是写文章，确定了主题的文章更能激发出作者的创作欲。如果只是要求随便写一篇文章，这样的自由会让作者陷入一种虚无的状态。同样，把场地清空，面对一个干净的场地，我会觉得很茫然，不知道好坏的标准在哪里，因为这里没有标准。而在一个即有的状态下，我们在现有的基础上做了提升，那么这里就有标准。

谢舒婕  两个项目现在已经都是对外运营的状态，人们使用这个空间的情况与您的设计过程中的设想，有什么有趣的偏差吗？

胡黎  现实情况不可能和我设想的一样。因为我的设想都是我的个人意志，这有局限性。在正好书屋，本来我想的是大家都在书屋里阅读，但是，后来的绘本的活动就发生在书屋外的草地上，这个其实也是我事先没想到的有趣的情景。

我觉得，设计就像画画，我完成一张画后，它就和我没有很大的关系了，这张画会和观众产生关系。其实设计也像养育孩子，我们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我们不要再去想着掌控他，让他自己成长。如果这个书屋以后不再是书屋，而是酒吧了，那也是它自己成长的结果。我们能做的是书屋的成长中尽量丰满它，而不是去干涉它。我们的书屋开放后，很多老人都会好奇进来看看，我觉得这样也非常好，说明我做得够接地气。我特别担心这个书屋会是一个很高大上，给人距离感的空间。

谢舒婕  书屋有展览的空间，我能想象到这里的展览和在美术馆里的展览很不一样。我们印象中的看展览的经历大多数都是单独为看展留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坐公交去一个有着独特造型的美术馆，美术馆空间往往都很有艺术感。而在这个书屋里看展览时，我也许是刚好喝茶的时候走过来看一下，也许边上还有老人在聊天，孩子们站在我边上一起看画。

您现在除了建筑师的身份，还有着自己的画室，所以，这样的艺术和生活相融合的空间想法，和您的绘画艺术创作会有一些关联吗？

胡黎  我家在农村，现在有很多田地都荒芜了。我想放一个雕塑在荒芜的田地里，我觉得这样的自然是最好的舞台。也许没有人会来这里看这个作品，但是我觉得这个独立的作品，与周围环境形成一体的状态让我沉醉。我做艺术和设计都是孤独的状态。我每年至少要画三十张两米乘以两米的大画。我从设计公司下班后，我就去我的画室，画到夜里十二点。我就想着，我五十五岁以后，我把所有的画放在一辆大卡车里，带回家里的田地里，一把火烧了，然后拍视频记录下来。这是我觉得很酷的一件事。我不是很在意是否参加画展。我很喜欢一幅画慢慢成长成它现在的画面的这个过程。

关于你问我的这个问题，我觉得我的艺术和生活没有很大的关联。我觉得艺术就是一个工作，是很严肃很深刻的事情。它让我觉得不适应，让我觉得痛苦，让我觉得兴奋。我在意的是这个状态，而不是结果。

谢舒婕  您在书屋中挂了自己的画。当书屋里的人欣赏您的画的时候，您期待他们和您能够产生共情或者“对话”吗？

胡黎  我没有这种期待。设计与人的使用相关，需要满足人的需求，所以，我会在意使用者在空间中是否舒适。而艺术与思考相关，我觉得站在画前的人理解和不理解都没问题。有的时候，小孩喜欢我的画，他喜欢里面的色彩，他们觉得画里的人与他见到的现实中的人不一样。我觉得这些都没问题，画和图书一样，都是让人去思考的。

谢舒婕  作为信阳的建筑师，您印象中的信阳是怎样的呢？

胡黎  信阳和中国很多普普通通的小城市一样，在经济发展上并没有很多支柱型的产业。这里有山有水，四季分明，有茶山，也有水库。这里虽然没有大城市的便利，但是在这里的人们很满足。大家都是过着普普通通的、慢节奏的生活。在这里，我可以静下心来享受，专心做我想做的事。其实，信阳的感觉很像一个小杭州，杭州是我特别喜欢的城市。

谢舒婕  我小时候在杭州长大，想到杭州就想到秋天在桂花树下喝茶的慢悠悠的感觉。杭州现在保留着慢节奏的山水环境，同步也紧贴着时代变化快速发展。所以，很多杭州的本地年轻人不愿意离开杭州，一些外地的年轻人也愿意在毕业后留在杭州。想到您刚才说的信阳的情况，如果信阳的建设越来越好，外出的年轻人也会慢慢回来。

胡黎  是的。我现在在做的事情，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如果有很多这样的小项目慢慢在建设，那么年轻人对信阳这个家乡的认同感会更多一点，那么他们会更愿意留在这里创业。

完整项目信息

项目面积：大复书屋建筑面积278.5平方米

正好书屋建筑面积470平方米，占地面积674平方米（包含外摆部分）

设计公司：诚意空间设计事务所

主案设计师：胡黎

设计团队：李坤、张全昊、江腾蛟、张晋博

施工图设计团队：信阳市建筑勘察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

施工团队：新资建设工程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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