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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能的终点是感官——从巴瓦自宅说起

功能的终点是感官——从巴瓦自宅说起
作者:金秋野 | 编辑:李博超 | 校对:崔婧 | 2020.07.29 00:32

功能的目的是什么?

是满足基本的日常需求吗?

那是太容易实现的目标

 

 

无用之「用」和不空之「空」

巴瓦自宅空间复杂性探源

The Void Form and Useless Use: on Bawa’s 33 Lane House‘s Spacial Complexity[1]

 

 

摘要:借分析巴瓦自宅细致的“使用功能—感官体验”分级处理,结合其他案例,重新思考“形式”和“功能”、“被服务空间”和“服务空间”的关系,以及老子“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的深层含义,指出具有精神伦理作用的“空间”也是一种“功能”,功能的终点是感官,包括被服务空间的感官细分,和服务空间的审美化。建筑师的作用,是对不同层次的功能作出差异化的反应,令建筑表现为虚与实的多层转换。

 

关键字:杰弗里·巴瓦自宅;空间复杂性;形式;功能;差序

 

*原文刊登于《AC建筑创作》2019年第3期,微信标题和文中章节为编者所加

 

 

01

 

“形式追随功能”是沙利文(Louis H.Sullivan, 1856-1924)提出的[2]。事实上,沙利文的著作中也从来没有提到必须将装饰从建筑中除去。相反,他的建筑之所以著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用铸铁模仿植物纹样,以新艺术运动的方式,将阿拉伯化的自然形式精妙地编织到建筑中。“这些形式有自己的等级区分,根据不同项目的特点区别使用,符合欧文·琼斯(Owen Jones, 1809-1874)在《装饰法则》(The Grammar of Ornamen, 1856)一书中提出的规则”。[3]这段话让我想到,其实古代的装饰,无一不是用来区分等级、对应于特定的社会结构和伦理秩序的。

 

不同时代和地域有不同的风俗,体现在装饰上,规则都差不多。古代的装饰,无论是中国的大屋顶还是西方的柱式,都相当于三公九卿的“顶戴花翎”或小学生的三道杠,日常中有重大功效,不能弄错。

 

由于生产关系的变迁,那种差序清晰的社会格局,到沙利文时代已经不复存在了。折衷主义的兴起,本质上是传统社会结构解体的结果。欧文·琼斯对装饰等级的区分,实际上已经任意武断,这决定了沙利文的装饰并无现实基础,也就不能被外界有效识别。所以他晚年没有项目。而赖特翻新了建筑形式语言体系,与现实生活重新建立关联,所以项目不断。在《杰弗里·巴瓦作品全集》中,作者认为巴瓦受赖特的影响很深。[4]

 

巴瓦(Geoffrey Bawa, 1919-2003)科伦坡33街自宅(Geoffrey Bawa House, 1960-1998, 33rd Lane, Colombo, Sri Lanka)给我们提供了重新审视形式与功能关系的机会。

 

▲ 巴瓦自宅VR视频  北京建筑大学良物匠造团队制作

 

 

02

 

自宅其实是一个小房子群落,它的起点是一组现成空间的再组织,虽然打破了原有的空间格局,却保留了群落的形式。新群落与之前原有的四栋房屋并无对应关系,也没有明晰的边界,对于参观者来说,是很难辨认的。实际上,巴瓦自宅一层共有四个“套间”,每套都有独立的起居室、卧室、卫生间和庭院,分别是:主人房、客人房、管家房和佣人房,大约占总面积的2/3。其余如车库、走道和独立厨房,有些也有对应的庭院或采光井,大约占总面积的1/3。1990年前后,巴瓦解散了爱德华兹、里德和贝格事务所(E.R. & B.),将工作室搬进自宅,一层客人房就成为工作间,客人房移至二层,并将二层露台改成客人房套间的主卧。

 

巴瓦自宅一层的四个套间 秦鸿昕绘制

这次改动的重要变化是客房的空间等级降低了。这一点反映在卫生间配置上。一层原客房卫生间有一道倾斜的墙面,内部小而精美。墙面是连续的塑性一体化设计,洗手盆和马桶在同一方向,上有通长置物架,摆放着艺术品和镜框。马桶下面,砖砌的壁面微微内凹,容纳使用者的脚跟。

 

一层客卧卫生间   金秋野拍摄  2019.8

二层客卧卫生间则位于地台一侧,无门,以挂帘取而代之,通风口无纱窗,洗澡无浴缸,内部相当简陋。而且,卧室是套间,两间共用一个无门厕所,却无独立庭院。二层露台改成卧室前可看做客房的独立庭院,之后被取消了。二者的地面处理也不同,楼下客人房使用跟主人房一样的凸凹不平的红色地砖,楼上则清一色跟走廊一样的白色油漆地面。

 

二层客卧卫生间   金秋野拍摄   2019.8

上述区别足以证明,巴瓦晚年留宿的“客人”的重要性,已经无法与早年的客人相提并论。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原来的主人房和客人房,可以经由花园中一道狭窄的隐秘小门相连,其作用不言而喻。

 

一层和二层客卧室内  金秋野拍摄  2019.8 和 2016.9
一层连接主卧和客卧的花园小门  金秋野拍摄  2017.2

仔细观察1970年代的平面图,一层主人房和客人房在功能配置上是非常类似的。都有一个独立卧室和一个独立起居室,卧室和卫生间各有独立庭院,卫生间功能齐全且有浴缸。但是差别是细微且无处不在的

一层主卧和客卧平面关系  秦鸿昕绘制
  1. 主人房卧室宽大且形态复杂,相当于几个小房间的组合;客人房则是规整的矩形房间。

  2. 主人房卫生间前有独立的衣帽间,且内部宽裕;客人房仅有衣帽柜,卫生间内部空间紧张。

  3. 主人房起居室区域隆重、艺术品和装饰物繁多,专属庭院有挡雨披檐和座椅;客人房起居区域装饰简单,专属庭院略显简陋。

  4. 主人房有面向走廊的窥视口、专属的管家房和独立餐厅,客人房没有窥视口,只有小小的厨房和非独立的就餐区。

 

主人房花园和客人房花园的对比   金秋野拍摄   2019.8

其他细微差别不再一一列举。可以看出,巴瓦在区分套房等级的时候,使用了微妙的空间手法,造成感受上的无声差别。这种差别,与古典装饰那种外在的、视觉化的符号式论断非常不同。但差别不仅明显,且无处不在,几乎任何涵盖两个套房中的全部设施,造成综合感受上的明显差异。这一级配系统的区分之细,在管家房和佣人房最能体现。前者是巴瓦贴身老仆米盖尔的房间,从巴瓦租下11号起就存在了。它有独立的门厅、卫生间、卧室、厨房,还有一个小小内庭院。后来的佣人房虽大,各处却都相对粗放,且为双床间。

 

 

03

 

巴瓦自宅以庭院著名。改造时为了保证原有主体结构不变,所有庭院都靠外侧。看似错综,其实清晰明了。室外庭院一共9个,其中一个在巴瓦晚年拿出一部分来改做电梯。室内采光井一共5个,分布在不同位置。这些庭院和天井,各有各的方向、归属和等级。例如主人房起居室、卫生间和卧室南侧分布着三个庭院,其中一东一西是景观庭院,中间是留给客人使用的室外盥洗区,主卧卫生间为了获得较好景观,向南整体封闭而向东撇出一角,从起居室庭院借来一方水池。

 

一层庭院和天井分布  秦鸿昕绘制

采光空间全部处在功能房间的外围,好像建筑的“气眼”。它们的作用不仅是为了好看。稍作观察可以发现,所有的庭院都归属于特定房间,而所有的天井都属于服务性空间,如走廊和过厅。这些天井所对应的建筑空间,一概都是纯白色、塑性的腔体,它们分布在建筑的外围,包裹着主体空间。

 

一层纯白塑性空间的分布  秦鸿昕绘制

这些天井的存在,不仅促进室内外的通风、增进行进中的趣味、标示着空间转换的节点、充当使用者关注的中心,同时也让这白色塑性的内向走道格外明亮,如同幻境。媒体和书本上的巴瓦自宅,经常以入口台阶下一段走廊作为标题照片,也是最为醒目的角落。而在功能上,它们其实都相对次要。过了水庭,右转进入主人房,地面变成起伏的红色陶土砖,光线立刻压暗,仿佛通往幽深洞穴的入口。

 

实际上,所有的主体房间都聚在中央,大进深导致幽暗,又令周边的庭院和走廊格外明亮。庭院的明亮是自然的,走廊的明亮却有塑性的纯白的抽象特征,是“形体在阳光下精巧的、正确的和辉煌的表演”,[5]只是这次,人们是从内向外、自下而上去观看它的内表面。与一般的空间设计中“欲扬先抑”的做法相反,巴瓦自宅是内暗外明、主次反转的。

 

服务性空间的节点部分,一层走廊和二层客厅望向楼梯间  金秋野拍摄  2019.8和2015.10

在这一切的中心,也是一层平面的几何中心处,坐落着巴瓦的卧房。它有三个方向的视线。巴瓦躺在床上,向右看,是卧室专属花园;向左看,是连接入口通道的抬高天井;目视前方,在幽暗中无限深远,透过两重门和书房,两侧各有不同颜色的漫射光,终结于高窗后树荫浓密的庭院。

 

从主卧床望主卧专属花园  Enscape截图  蔡斯威等
从主卧床望入口通道天井  Enscape截图  蔡斯威等
从主卧床远望书房西侧的庭院  Enscape截图  蔡斯威等

三个庭院都是内向的,大床自身处在矩形空间长方向的一端,视野的三个方向分别对应三个“光的盒子”,中间一个昏暗虚空,正是巴拉干(Lius Barragan, 1902-1988)的嘉布遣会小教堂(Capilla de las Capuchinas, Tlalpan, Mexico, 1954-1960)

 

巴瓦在自宅建造前后受到巴拉干影响的痕迹,还包括自宅佣人房入口外阴暗角落中闪烁的玻璃器皿、主人房起居室外小水池中漂浮的塑料圆球,以及自宅跟吉拉迪住宅(Casa Gilardi, Tacubaya, Mexico, 1976)相似的入口车库门和上实下虚的形式。[6]

 

巴瓦自宅主卧的平面布局分析  秦鸿昕绘制

 

04

 

“层层嵌套,差序多姿”,是巴瓦自宅的特点。

 

真实世界表达“多样性”的方式,不是“扁平的差异”,而是“关联的差序”,不同部分之间呈阶梯状分布关系。从使用者角度来看,巴瓦自宅的空间标记着“主人与家庭成员”、“主人与管家”、“主人与客人”、“家庭成员与工作人员”、“管家与佣人”等伦理关系,出现了相应的空间分级和使用场景。

 

这种做法,并非来自于某某教条或原则,而来自使用者真实的生活需求,包括用途、感官、情思等各方面的明确具体的要求。很明显,巴瓦的思维非常自觉,有对生命的深刻感悟,毫无模棱两可之处;再出之以简练的空间语言,整个过程流畅高效,没有废话。空间的简明和清晰,是生活经济性与条理性的直观表达。人涉世越深,目光越敏锐,眼里的世界分辨率越高。

 

其实广义的“功能”可以理解为“配置”,即生活行为的细分状态,和使用者的细微感受。

 

古代世界,建成环境的差异靠外在的“装饰”来区分。现代建筑不是抹平了这种区分,而是用内在的“功能”和使用者的全感官“体验”来取而代之。后现代风格之所以不成功,盖因其倡导的符号语言缺乏现实基础。现代建筑的目的并不是抹除生活的丰富性,而是用更纯粹的三维空间语言去架构它,好像改朝易服,人间差序仍在,只是表现形式变了。

 

试想一下家用汽车细分的品牌战略,产品型号对应于不同的买家定位、生活方式和社会阶层,最终衡量权重的标尺是价格。今天我们喜欢谈“多样性”胜于“丰富性”,其实多样性是谈横向差异,丰富性是谈纵向差异,后者更细腻有味些。

 

例如巴瓦在二层客人房的起居室写字台和卧室半高柜面使用了深棕色麻布来做覆面材料。很难猜测麻布下面包裹的是哪种木材。不过可以肯定,跟巴瓦家中其他地方一样,这应该不是一种昂贵的材料。它出现的位置是客人房的外间,连床头置物空间都是与地台连为一体的混凝土方墩,而柜体正面也全部都是窄板条拼成,可以想见,桌面应该是使用了一种廉价木材。巴瓦想到的折中办法是用麻布包裹,使桌面获得亲近身体的质感,以提高等级。这是造价、实用性和感官体验间的一次微妙平衡的结果。

 

二层客卧柜面  金秋野拍摄  2019.8

路斯(Adolf Loos, 1870-1933)在穆勒住宅(Villa Műller, Prague-Střešovice, Czech Republic, 1930)中三处使用了嵌入式座椅,一处在入口门外,一处在更衣室,一处在起居室,随着空间重要性的增加,材质依次为大理石、木头加布面坐垫,以及皮革。巴瓦和路斯,都是对观察生活细致入微的人。

 

总的来说,巴瓦自宅中所使用的材料都平平常常。墙是抹灰墙面,不打腻子,直接上白油漆。表面凸凹、略带光泽。地面基层找平,面层也是白色油漆。地砖是凸凹不平的室外陶土砖,局部使用花岗岩和木材,都未经深加工。除个别家具外,没有柚木、大理石和贵金属。且空间基本上是匀质的,没有真正的核心和周边。这就给表达级差造成了更大的难度。朴素平实的材料、简单有效的做法和细腻准确的空间分级,彼此之间矛盾又统一,让感官阈值撑开如满弦之弓。其实,只有细腻才可以真饱满,充满视觉冲击力的造型往往意味着苍白浮夸。

 

 

05

 

那么,功能到底是什么?

 

简单地说,功能就是“利用”,“利”和“用”,在老子的解释里,是两件事。比如马桶可以用来出恭、厨房可以用来烧饭,那不是“用”,而是“利”,一种低级的功能,与使用者间是纯功利关系。而像客厅、书房这一类功能,才是“用”,它是让“窝棚”得以成为“家宅”的高级空间,跟纯功利性的空间比,它反而是“虚”的,并非不可或缺。要成为一个“建筑”,没有低级功能是不成立的,没有高级功能是不健全的。这功利性的低级部分,就是路易斯·康(Louis Kahn, 1901-1974)所谓的“服务性空间”(Servant Spaces)。这个说法本身,就意味着“区分”。

 

老子说:“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似乎在说形体与空间、外壳与内部、形式与功能的关系,但在我看来,更像是在说空间本身的“实”与“虚”,在说服务空间与被服务空间(Served and Servant Spaces),因为真正实心硬核的是服务性部分。建筑的体积,并非只是一层薄薄的外壳包裹空间、或坚强的结构撑起内部;广义的功能,还应包括所有功利性的服务性空间和它的内容物,外壳不是纯粹的“实体”,空间也不是真正的“虚空”,建筑到底跟车轮、器皿不大一样。其中最高级的部分,偏偏是最“无用”的部分,它不能给人带来直接的“便利”,却也有一种特殊的“用途”,即伦理功能。

 

试问形式应当追随哪个功能?巴瓦事无巨细地选择材料和形式、区分等级与感受,就是让建筑合乎伦理之“用”,其“贵族趣味”或为现代主义的革命小将所不齿,却是人世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试图一概抹杀,才是真正可怕的。后人以“形式追随功能”之教义去粗暴地对待环境,抹平历史中的沟回和真相,实乃有知无识的野蛮行径。

 

我们往往认为客厅是居室的高级部分,是空间的用途所在;把服务性空间单列出来,是为了空出必要的区域给这个“用”。这时候,服务性功能仿佛成为建筑“外壳”的一部分。将服务功能压缩,出让低级赎回高级,也是一种“利”,是为“无之以为用”,“无”在这里是动词。空间的虚实,不是外壳和内里的浅薄关系,而是层层嵌套的洋葱皮,每剥开一层,就减少一分实用、增加一层精神,也对应于身份、行为、境遇的细微区别,而使建筑表现为“空”的造型。这才是我们身处巴瓦的客厅,越过纯白的楼梯间,从窗口瞥见远方的树顶所感受到的东西。

 

从二层起居室通过楼梯间看屋顶和远景  金秋野拍摄  2017.3

造型太“实”,很可能是因为对“无用之用”的过度表现,例如标识身份地位的古典装饰,或彰显豪华气派的电视背景墙。聪明的建筑师处理“有用之利”而不是刻意忽视或压制它,再对“无”的部分进行精细刻画。对“有”和“无”的辩证态度,决定了建筑表现的是“空”,信息却是完整饱满的。

 

Peleș Castle的繁复装饰

柯布(Le Corbusier, 1887-1965)将服务性功能审美化,洗手盆的外置,跟杜尚(Marcel Ducham, 1887-1968)的“泉”如出一辙;康进一步将所有服务性功能空间化、纪念性表现了,如楼梯、卫生间,提升到与被服务空间一致的美学高度。实用功能既然绕不开,不妨“实者实之,虚者虚之,各行其便”。这样一来,低等级部分获得了合理表现,高等级部分更加饱满,所以康的建筑虽然实体感强烈,其实也是在做“空”。

 

路易斯·康 英国艺术中心 楼梯间  金秋野拍摄  2018.6

与朗香教堂(La Chapelle de Ronchamp, Ronchamp, France, 1955)相比,费尔米尼小教堂(Saint-Pierre Church, Firminy, 1973-2006)就过“实”。它的外壳是为了塑造主体空间的特殊效果,就把各种手段都摆成一排,服务性空间并没有参与“空”的塑造,从外到内都是造型,逻辑单薄,层次缺缺。

 

费尔米尼小教堂  金秋野拍摄  2016.7

事与愿违的是,当你忽视“低级功能”,想把掌声和鲜花都送给“精神空间”,得到的充其量是个高级的舞台布景,就像人不可能生活在纯粹的理想主义中,实现理想的能力跟应对现实俗务的能力相关。建筑的虚与实之不可分割,正如人的发肤与内脏、人世的现实和理想,其依存的程度和表达的准度决定了感官的深度。巴瓦的交通走道部分就有这样的特点:它本身是空间雕塑,联系并包裹着被服务性空间,二者不可分割。只因对居住环境中那些次要的和容易被忽视的部分的内向雕琢与精密划分,巴瓦的小房子表达出很多大型建筑也缺乏的感官深度。

 

由于技术的原因,古典时期建筑结构通常是向心性的,表达差序相对容易。现代建筑的一个问题是,当采用了经济合理的框架结构之后,如何能在相对匀质的空间中实现这一点?

 

巴瓦自宅二层起居室部分给我们提供了一些线索。这个矩形的房间沿长向对称铺设两块地毯,无形中限定了两个区域,各布置一组家具。靠墙一组布置紧密,桌椅距离较近,环境较暗而采用人工照明,领域感强烈;靠近地台和采光窗的一组只有三把体量感较弱的椅子,摆放疏松,离茶几较远,光线也略松散。人们会选择在前一组椅子上交谈,到后一组椅子上发呆。

 

巴瓦自宅二层起居空间中的两组家具  金秋野拍摄   2016.3和2019.8

是不是过度解读呢?我们不妨看一看巴瓦最后的重要作品碧水酒店,在它一楼的大堂的匀质柱列中,同样存在两种类型的家具摆放方式:靠近外围的一组摆放紧密,供人茶歇交谈之用;靠近内部的一组摆放松弛,供人等待、休息或观赏晚间乐手表演之用。仅仅通过家具的摆放,巴瓦就实现了对使用行为的微妙操控,进而对匀质空间进行了细致划分。

 

下一个问题随之而来:功能的目的是什么?

 

是满足基本的日常需求吗?那是太容易实现的目标。巴瓦在自宅的佣人房间里,并没有忽略或故意删减什么。不同级别之间的差异不是调配功能使其多少有别,而是令同一功能的空间细致分级,唤起差异化的感官体验。这就是欧文·琼斯说的“得体”(fitness),也是路斯说的“适宜”(decorum)

 

我们是否可以说功能的终点是感官,包括被服务空间的感官细分,和服务空间的审美化?

 

或许这两者,都需要设计师摆脱书本知识,建立对生活本身的精微理解。又或许,也不必刻意去求,只要认真聆听生活本身就足够了。

 

巴瓦自宅主卧室大床  金秋野拍摄  2019.8

阅读巴瓦作品全集的时候,我意识到巴瓦晚年在自宅的小小王国中经历了两次撤退。第一次是80年代末决意将客人房改成工作室,巴瓦退回主人房,从此“工作”替代了某个曾以为不可替代的角色,为余生带来欢愉。第二次是90年代末乘轮椅回到尘封多年的事务所,将图纸付之一炬,巴瓦则在两次中风后退回主卧的大床,在此度过人生的最后时光。两次撤退都不可逆转,是一生中最后的季节转换。

 

难以想象,巴瓦设计生涯的三大杰作——坎达拉玛遗产酒店(Hotel Heritance Kandalama, Dambulla, Sri Lanka, 1991-1994)、灯塔酒店(Lighthouse Hotel, Galle, Sri Lanka, 1995-1997)和碧水酒店(Blue Water Hotel, Wadduwa, Sri Lanka, 1996-1998),都是在其风烛残年,在这小小的自宅兼工作室中诞生的。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建筑师的生命得以延续。

 

 

[1] 本文由2016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自然态建造思想研究”资助,批准号16YJAZH024。

[2] Sullivan, L. H. The Tall Office Building Artistically Considered [1947]. In I. Athey (Ed.). Kindergarten

Chats and Other Writings. New York: Dover Publications, 1979. 沙利文的原始说法是:’Whether it be the sweeping eagle in his flight or the open apple-blossom, the toiling workhorse, the blithe swan, the branching oak, the winding stream at its base, the drifting clouds, over all the coursing sun, form ever follows function, and this is the law… It is the pervading

law of all things organic and inorganic, of all things physical and metaphysical, of all things human and all things superhuman, of all true manifestations of the head, of the heart, of the soul, that life is recognizable in its expression, that form ever follows function. This is the law ’.

[3] Meryle Secrest, Frank Lloyd Wright: A Biography.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8. p.167

[4] “他的朋友罗曼∙霍尔特(Roman Halter)回忆说,他最喜欢的现代建筑师始终是弗兰克∙劳埃德∙赖特,尽管他并不认同赖特后期的‘妄自尊大’。”大卫·罗布森著,悦洁译,《杰弗里·巴瓦作品全集》,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16. p.31

[5] 勒·柯布西耶著,陈志华译,《走向新建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p.47

[6] “1959年,巴瓦凭着一项“领袖奖学金”在美国待了五个月。他利用这个机会到处旅游,参观了密斯和赖特的建筑,还在墨西哥待了六个星期。”大卫·罗布森著,悦洁译,《杰弗里·巴瓦作品全集》,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16. p.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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