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康榆,职业建筑摄影师,坐标深圳。
建筑学科班出身的胡康榆,曾在有方工作两年,做过编辑、摄影、视频拍摄剪辑等多种类别工作。他坦言自己真正有机会跟建筑摄影产生联系,也是在这段时间。
胡康榆认为好照片的标准是:能透过照片感受到摄影师和建筑/场所在某个刺激的点上产生了共振。因此更多时候,他希望自己能与拍摄的项目产生共情,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建筑。就像他欣赏的摄影师Hélène Binet一样,在意人和空间之间的互动及切身的体验,强调对时间的捕捉,以及对建筑本质的思考。
行走中的建筑学 康榆好,好久不见。照例还是先分享一下,在成为职业建筑摄影师之前的经历吧。
胡康榆 好久不见,很高兴还能回来。玩摄影有好多年了,从读书到工作,相机都没有放下过,但一直只限于兴趣。真正让我开始有机会跟建筑摄影产生联系,还是在有方工作的那两年:从公司的日常采访到随团出国考察,以及后来的影像工作经历都非常非常宝贵。尤其被疫情困扰的这两年,回想当年借公司的光,跟着最好的老师看过那么多好房子,柯布、巴瓦、斯卡帕……从印度、孟加拉到美东、美西,甚至把路易·康的大部分重要作品都看过一遍,着实弥足珍贵。
去年开始我有机会成为建筑译者姚力的学生,他帮我打开了对建筑更宽广的一种解读。他也是这个系列第一位受访者,很荣幸能和老师在同一个受访系列。
行走中的建筑学 最近半年在拍摄的项目主要是哪些?拍摄过程中有什么特别的故事?
胡康榆 去年底拍了OPEN的山谷音乐厅,它的项目介绍很特别,不是我日常会读到的那种设计说明,整篇文字就像是在描述一幕幕场景,而我拍照其实就是在还原自己对那些场景的想象。比如第一句“北京以北,一个以拥有明长城遗迹而闻名的山谷,一座半室外的音乐厅。”很重要两个信息:一个是“明长城”蕴含的历史,一个是“山谷”之中的自然。我特意等至一个难得的大雪天前往拍摄,是因为觉得当大地被厚雪覆盖时,人最容易对当下和历史的联系;下雪时的万籁俱静,也最能激发对声音的想象。
项目介绍中还有一句“在没有演出的时候,这里仍然是一座声音的殿堂。”受约翰·凯奇著名的《4分33秒》启发,我拍摄剪辑了一段时长4分33秒的视频:摒弃所有运镜技巧,完全由一系列固定长镜头结合现场环境音组成——你能听见山谷里的鸟叫,有风的声音,雪被吹得飘散沙沙作响。很荣幸这个视频最近有机会跟随OPEN在一个与声音有关的展览中放映,我会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艺术作品,而不止是一个项目视频。
山谷音乐厅 / OPEN
行走中的建筑学 平时的拍摄习惯是怎样的?
胡康榆 和大多数摄影师的工作习惯应该差不多:提前熟悉项目文本,与设计师沟通拍摄的计划和重点,为追求最好的光色而早起等等。去年有机会跟随老师姚力参与拍摄实践,从做项目解读、拍摄计划到现场的打样及完稿,获得很宝贵的职业化训练。
如果有一点点特别,可能是我特别愿意带着家人去工作,我太太会顺便搭把手,女儿经常能充当一个非常自然的小模特。她出现在我拍过的很多项目中。尤其是深圳周边的项目,有时候就像一家人的短途旅行,女儿也觉得很新鲜。之前拍一个城市公园的项目视频,女儿跟着去玩了至少三次,一分钟的视频里出镜了五次。
深湾公园 / AUBE欧博设计
行走中的建筑学 平时常用的器材有哪些?
胡康榆 谢谢你提这个问题(笑)。我是行业里为数不多的“尼康党”,主要因为尼康单反系统的卡口没有索尼、佳能,以及富士中画幅那么自由,早些年尼康移轴镜头的焦段也不如佳能齐全。但是用了十多年尼康,我对它的操作和色彩质感实在太熟悉了。平时工作中我会依赖24mm这支镜头,拍视频的话有一个轻便滑轨基本就够用。当然其实我也挺“器材党”,去年苹果出新Mac,大疆发御3都毫不犹豫升级了,毕竟都是生产力。
行走中的建筑学 你认为自己擅长拍摄哪一类作品?
胡康榆 不敢说擅长,但我更有兴趣拍摄的项目往往都有一些共同点,比如质朴、自然、温度、理性、静谧、愉悦等等。我很希望能与自己拍摄的项目产生共情,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它。因为接受过建筑学教育,我对这个学科还抱有一些执念,希望工作不止于完成一个商业委托,而是有机会为这个学科的文化生产出力,就像我现在还会去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采访。
或许我也更擅长拍视频一些(笑)。剪视频就像编稿子,这个我在有方练习过;视频很大的魅力是它有了声音、时间、运动……它能调动观者更多的感官体验。南大鲁安东老师有门课程叫《电影建筑学》,我觉得太棒了,有时候我会想,既然电影是从摄影发展而来,为什么我们的建筑摄影就不能叫“摄影建筑学”呢?
懒坝美术馆 / CPLUS
浊清宅 / 一乘建筑
行走中的建筑学 你如何处理画面里建筑与人的关系?
胡康榆 通常情况下,我们主要在拍建筑的形体和空间关系,以及细节处理等等狭义建筑学范围的内容,所以很多时候可能未必需要画面里有人。但是“人”的确是一种极大的变量,在画面中能生出无数种可能。比如表达最基本的尺度关系,人的行为可以暗示一个空间的功能,人的视线或运动方向可以暗示另一个画面外的空间;又比如奔跑的小孩,可赋予空间的活力等等。当涉及人物的习俗、社会关系,这个变量就更大了,这种关系的梳理取决于拍摄前对场所的理解和想象。
以前我看Iwan Baan的作品,会困惑他有些作品几乎是在拍摄人物肖像而不是建筑,甚至经常有几张就像是随手一拍,后来我忽然意识到在那些看似随意的照片中的人物捕捉,其实是他有意设定的文化符号,带着明显甚至是刻板的西方视角。
行走中的建筑学 你如何处理气象和建筑的关系?
胡康榆 通常情况下,我很依赖在晴天条件下获得的光影关系、材料质感,以及色彩还原,因为这很“标准”。但我也很期待能在不同的气候条件下去创作,特殊的气候条件往往更容易赋予画面独特的情感氛围。刚入行还没接到什么委托时,我曾想象过一系列文字游戏式的的拍摄计划,比如“雨中的都市实践”“清晨的南沙原创”“夜幕下的源计划”“薄雾里的水平线”等等,听起来好像会很有趣。
行走中的建筑学 你怎么看待客观表达建筑师的作品与摄影师的再创作?
胡康榆 严肃地说,我觉得摄影不存在客观表达。就像我的老师姚力称自己为“建筑译者”,我们的工作是通过自己的镜头转译建筑。本雅明在《译者的任务》中说“译者的任务……通过自己的再创造把囚禁在作品中的语言解放出来。”虽然我们都面临同一个确定的“原文”,但不同的摄影师一定会带有各自不同的视角和审美偏好,尤其独立摄影师的再创作同时也在展示他自己,不是重复或模仿他人。
行走中的建筑学 你认为好的建筑摄影作品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特质?
胡康榆 我记得在有方工作期间参与拍摄剪辑的《建筑新力量》,金秋野对话大料建筑那一集,刘阳说“够刺激,就是好房子”。我觉得好的建筑摄影作品也一样:能透过照片感受到摄影师和建筑/场所在某个刺激的点上产生了共振。但这太难得。
目前我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可能还是山谷音乐厅那套照片;我把自己放进画面的那几张,我觉得自己和场所之间产生了某种联系。记得当时拍完照片发给事务所,收到了建筑师这样的回复:“若干年后人类消失了,房子还在,就是这个样子。”我也觉得,就是这个样子。
行走中的建筑学 你最喜欢的摄影师是谁?从他们身上你学到了什么?
胡康榆 Hélène Binet一定是其中一位,我很想跟你分享她拍卒姆托那个著名的田园礼拜堂的一张照片,它是Binet为数不多照顾建筑全景的一张:画面里五个裹着黑色头巾的修女姿态各异,走在前面的修女护着头巾不被风吹乱,她身后那位忙着和同伴聊天,头巾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她们身后还有一位修女正在小心关门。几乎想象得到她们刚刚做完礼拜准备各自回家,这个场景自然得就像是从中世纪以来就从来如此。外观简单的建筑就像一个抽象的宗教符号,真正成为了一个场所。画面里暗含的宗教礼拜包裹在建筑中,提供想象的是转向日常的乡村生活,在这个从宗教转向日常的画面里,那扇正被小心关起来的门又极为巧妙。另外,这张照片在构图和黑白灰的画面控制上非常稳重,如同一张古典油画。
读Binet的一些采访或讲座,能提取到许多词语:叙事、时间、身体、诗意、时刻……能感受到明显的“存在主义”哲学影响下的审美观点——在意人和空间之间的互动及切身的体验,强调对时间的捕捉,以及对建筑本质的思考等。两年前我给自己的工作室起名“直角建筑”,直接取自柯布的《直角之诗》:“直角不仅象征着建筑的参照仪,更是人在自然中栖存的一种被抽象的构型,但这个抽象模型却取材于丰盈的生命力体验和具身感性。”我觉得这其中的诗意,和Binet是相通的。
摄影师官网:
rightangle.cn/
本文版权归有方所有。图片/视频由摄影师提供,版权归摄影师或来源机构所有。
上一篇:BIG赢得塞维利亚联合研究中心设计竞赛:层叠的太阳能顶棚
下一篇:形似莲蓬,藤本壮介公布日本飞驒市一社区中心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