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种精神,2个小时,19个项目......
马岩松在“世界最高音乐厅”聊了些什么?
马岩松在近十年的国内外建筑实践中,多次强调“山水城市”为其重要设计理念之一。从朝阳公园广场的争议性“仿形”,到光之隧道、深圳湾文化广场的梦幻场景,我们不禁要问:山水城市的落地形式变化万千,其精神内核究竟是什么?
5月11日,在深圳湾1号云颂音乐厅湾TALK现场,MAD建筑事务所创始合伙人马岩松在两个小时内,首次详细阐释了他所理解的山水城市的精神。初夏的工作日下午,“世界最高音乐厅”内座无虚席,以至于需要在侧边加座,容纳慕名而来的热情观众。讲座由深圳湾1号·湾汇主办,有方承办。这也是继胡如珊、张永和讲座之后,湾汇为深圳设计师群体带来的第三场大师讲堂。
“山非山,水非水。”“山水城市中的‘山水’不是自然中的山水,其实是人心中的山水……注重人对城市的意境的感受。”如果说开场的观点还略显抽象,随后的19个MAD实践案例则跨越时空,从多个维度细细解剖山水城市概念中的人文关怀。本文将精选11个作品予以呈现。
00
引子:
什么是山水城市的“精神”?
以前提过不少次山水城市,我的作品也一直在诠释、在寻找山水城市究竟是什么。今天的交流提出了一个新的说法,叫它的“精神”,一个虚的东西。我先简单地用几组观点,介绍我理解的山水城市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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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非山
水非水
北京的北海、琼岛、白塔,完全是人造景观,像一个大的园林,为了营造城市意境去布局山水。这些山水全是人工的,当我们在城市中谈自然的时候,其实谈的全是人工,也就是谈我们意识中理解的自然,人如何去看周边的环境。山水城市里提的“山水”不是自然中的山水,其实是人心中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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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城市是诗情画意的
不是绿色城市
今天中国越来越多地谈生态、谈绿色、谈节能,这都是城市发展的好方向,但我觉得山水城市的本质是在谈精神。古典城市或者园林场景,当然也有水、石头、树这些自然元素,但最后形成的意境才是园林的精髓。老北京有燕京八景,每个景都有诗词、山水画或者乐曲,它是关于人的感受的,是有诗情画意的。
所以,山水城市不只是有绿色有自然元素的城市,它更注重人对城市的意境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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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城市是人性的
是对技术至上时代的挑战
现代主义思想指导了现在的城市理论和建筑设计,风靡全球。直到今天,中国城市化受的影响都逃不过几点:技术、权力、资本,它们左右了所有的城市和建筑的价值观。山水城市的理念中,城市应该以谈人性、感受、感觉、感情、人跟自然的情感联系为主,它是在挑战这个时代。
1996年蔡国强在曼哈顿做了朵烟火蘑菇云,充满来自个人对一个强有力的现代文明的挑战或质疑。现代城市的形象有一种图形上的标志性,代表着一种价值,而这种价值也成为了不断被探讨、巩固、挑战、甚至摧毁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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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自然/宇宙时空
中国以前有过山水文化,包括山水画、山水音乐等,但我不想在谈山水的时候,被认为这是一种怀旧的想法。很多人不相信我在真正谈山水,因为觉得我们的建筑跟古典建筑好像没什么关系。确实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们谈山水,是想从古典城市和园林里人跟自然的虚的关系中,找到面对未来的一种态度。
当我们看到“山水/自然/宇宙时空”这三个词的时候,会认为山水比较局限,自然更大,宇宙时空再大。可是我觉得这三个词,如果论大小,可能应该倒过来,山水是最大的。宇宙时空是客观的,可是山水是超越客观的,如果一个人谈心中想象的世界,那可能是超越宇宙和自然的。我想把宇宙和时空的概念也介绍进来,山水不只是传统文化中山水的固有概念。
01
光之隧道
以新的形式呈现的自然
在日本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我们改造了一条山中的隧道。它原本是一条混凝土隧道,一些观景台伸出来,人从山里能看到边上的山涧,是日本非常有名的景点。我们把隧道改造成一个关于光的空间,叫“光之隧道”。方法很简单,就是给墙壁增加反射的材料,再把河水抽上来形成水面,可以脱鞋走过去。
当时我们从东京到这里,经过了很多山区、农田,但是进隧道以后看到的自然,究竟能跟一路上看到的自然有什么不一样?我想在这个建筑空间里,人能看到反射与直观共存的、以新的形式呈现的自然。比如说人在边缘走的时候,好像是一个抽象的剪影在天地之间飘着。还可形成一种出发的效果,外面的景观反射进来以后,洞口像是一个离开的起点。有的人愿意自己走一走,也会有人隔着水看别人的行动,好像进入一种意境和画面中。
这当然是在谈自然,但是它完全是我在这个地点想象的画面,它在真正的自然中不存在,再美的自然也没有这样的东西。人理解自然后,它才成为可创作的有意义的话题;如果我们只谈自然怎么美,或者说我们做的就是人工的,跟自然没关系,那么所有的讨论都没有意义了。
02
四叶草之家
不谈人,则风貌无意义
这个位于日本的改造建筑,里面的木架是老房子的结构,保留下来成为新建筑的一部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想说一个“土地”的概念。
这么一个小项目所体现的人跟土地的关系挺感动我的,开工时还进行了一个小仪式。老房子是几代人生活的家,想改造做成幼儿园,希望它未来应该有家一样的感觉。把老房子保留在新房子里,是一个情感的反映。未来的小朋友要在这上学,将来的房子会在这长起来,这是非常有仪式感的过程。
人跟土地的关系就造成了文脉和在地性。文脉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我们谈风貌的时候,如果不谈人,这风貌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们不想这个建筑跟周围的民宅貌合神离,干脆弄了一个新东西,但是它内部的核心是老的空间和结构,好像是老房子一种蜕变和生长。
木头有的是新的,老木头好像也不是名贵木料,更没有什么文化价值,这些木头的价值在于记忆、跟人的关系。原来的坡屋顶变成阶梯教室和图书馆,一些非常低矮的空间只有小孩能过去,能看见外面的稻田。建筑形象虽然很特殊,但跟土地有一种内在的关系。
03
衢州体育公园
从竞争性空间走向艺术性空间
谈到土地,我想谈一个大项目。这是我们在浙江衢州做的一个体育中心,右边是体育场,左边是体育馆、游泳馆。我们把所有的大建筑都埋到景观中,一看像一堆绿色的火山,可以上人,而建筑消失了。体育场馆满足非常详细的功能要求,以及采光、通风等要求。游泳馆则采用混凝土壳体结构。上方都要种植植被,人可以上去。
我们平时为什么热衷于把体育场馆建得非常宏伟呢?我想可能是因为现代奥林匹克的精神,更高、更快、更强。这基本上也是现代城市建筑的座右铭,竞争在城市中成为一个核心目标。但我认为未来的体育场馆不仅仅是为了竞争,也不是为了表现力量,而是变成一个公共的、日常的、绿色开放的空间,甚至一个艺术空间,大家到了这随便走走,对它可能有天外来物的想象。
回到我一开始讲的所谓人性的东西。建筑不只是提供绿地或者公共空间,它可能提供了一种思想上的自由。这个项目里,通过大地景观,形成了一种跟天的对话,它是绿地但是又跟市政公园不一样,是一种大地艺术。
04
朝阳公园广场
拒绝“临时的错误”
我想让建筑成为公园的一部分,而不是边界。很多建筑把自然当成资源,纽约中央公园也是这样,公园是资源,建筑围着它,建筑跟自然的界限的变得非常强硬,形成一道墙。
公园的另一侧是CBD,建筑像纪念碑,追求更高、更快、更强,就像我开头展示的蔡国强的照片里边一样。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喜欢这样,或者认为百年以后城市还会是这样?蔡国强的质疑让我非常有感触。所以我们做了像山一样的异形建筑,从公园看过来好像是自然景观。
这个项目一方面想靠近自然,另一方面也抗拒城市。一个艺术家复制了一部分《千里江山图》,把我们这个黑楼放进去了,显得还挺和谐的。可是这个项目在现实中并不那么合适,因为周边很多方形大白楼,我们的项目显得有点与众不同。
山水城市的景象一直在我脑子里,我觉得在未来城市有可能达到那种意境。很多的现代城市中的建筑,似乎是一个临时的错误。如果从长期来看,所谓“千城一面”也好,“钢筋混凝土丛林”也好,总有一天我们抱怨的东西都会被改变。这个改变从哪开始呢?我们这个改变可能稍微猛了一点,但应该在这个时刻发生。我一直想去融合的是文脉,形成这张图景,虽然它在现实中已经消失了,但我觉得这是我心中该有的图景。
05
哈尔滨大剧院
匍匐的姿态与大地契合
这组建筑的匍匐的姿态,跟东北一望无际的大地相契合。它不显得非常壮观,不显得自大,好像要让人崇拜它。它非常地平和,你可以围绕着它。水平线慢慢变成坡,有一种邀请的意味,让人愿意去接近它甚至触摸它。晚上时,它的内部空间可以特别开放透明,进去以后也是半室外的效果。
建筑本身的形态也具有生长感。上下楼梯的时候,觉得自己有种好像被观看的感觉,有一种过程感、仪式感。内部空间也有跟声音、乐器,跟声音的场相契合的一种表达。
06
海口云洞图书馆
超越图像经验
我第一次去这里的时候,觉得海很美,但是跟其他海也没什么区别。就跟光之隧道一样,所有的自然的美都是客观的,但是我们想感知的是一种诗意的美,是在人跟自然的对话中才能产生的。我想这个建筑需要邀请人进来,从不同的角度去看海,产生不同的理解。
这些洞让进入的人有跟现实不一样的空间体验,甚至有不同的时空体验。空间似乎没有边界,彼此之间是连续的,也是内外连续的。这种空间跟我们平时认知的六面体空间不太一样,有时候一层套着一层。就像一本书,它有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但是它的内容会不断把你带到另外的时空。我希望建筑的空间有这样的一种魔力,让人在其中形成超越图像的经验,通过光线明暗、空间的大小与连续性的变化,让人以不同的角度看现实。
建筑整体从建造的技术来说挺复杂,是一个一体成型的混凝土体量,你看不见梁,看不见板,看不见空调、灯,你想阅读的建筑的“字”没有了,有功能含义的东西都没了,只有意境,强迫人在有点迷失的状态下寻找一种感觉,有点像读诗,不管你理不理解,都进入到另外一个时空。
项目原本的英文名字叫虫洞,最基本的概念是时空扭曲,它不是现实的东西,维度都不一样了。人们离开了城市跑到这个地方看海,需要的可能就是逃离现实。我觉得在文化项目中,最需要营造的气氛,就是让人离开现实,进入到一种精神世界。
07
乐成四合院幼儿园
新与旧的融合切换
原先这里是一个三进的四合院,旁边是新建的仿四合院的建筑。我们先把假古董拆了,以防将来小朋友在这里长大分不清真假。接下来还需要一些内向的院落,跟传统的四合院也有一些关联。
风貌问题对我来说不是问题,我甚至还想创造一个新的意境。北京大部分地方的空间色调是灰色的,只有紫禁城一带有点红和黄。金色的屋顶反射着光线,和天有点关系。所以我们也用了非常鲜艳的颜色。人站在这个屋顶上,就有一种自己不在北京的错觉;但是当看到周边的院落和真实的屋顶时,又确信它就是北京。两者并置的时候,这个时空就不再围绕一种历史影像左右折腾,而会形成一种想象空间,在这长大的孩子可以从一个不同的角度看北京,看传统,看真实和仿真的话题。
新的建筑只做了一层,围绕着老房子,基本上没有立面,你从老的院落看其实看不见这个新房子,除非在空中看。新老建筑在空间感受不停地融合和切换。
这个项目是有山水城市的意思在的。院落中有自然、空气,有天有地,也有想象的空间或者时空感受,有类似时空宇宙的概念,这是谈山水必需的。如果没有创新,没有新的空间感受和理解,恐怕也不是我们今天谈山水的意义,就变成一种考古了。
08
嘉兴火车站
常规标志性建筑的另一种可能
这个项目在浙江嘉兴,叫“森林中的火车站”。我们平时在国内看到的火车站大多是特别高大的,可能是城市中最大的建筑,前边有高架桥。我们把这个建筑完全给摁到地下了,它非常低矮,周边变成一个公园。
设计的契机是一个历史建筑,一百年前“中共一大”的时候,代表们从上海到嘉兴的车站。它在战争中已经被炸毁了,我们把这个两层的小车站给复原。传统建筑的尺度对于人是非常舒服的;新的大建筑里,人就有一点迷失,空间不太人性。新的建筑要去尊重复原的建筑,就做了像平房一样的屋顶。建筑跟景观融合,从地下进站,到达各个站台。自然光可以照进来,可以看到地面上的历史建筑。所有的空间都往地下沉,下沉庭院能看到花园、天空。
这样,火车站就不仅仅承担交通功能,除了商业、酒店之类,火车站还变成了像公园一样的公共空间,建筑变成了公园中的点缀。
09
珠海文化艺术中心
文化中心重点在于承载文化
我们前一阵做了一个投标,连围都没有入(笑),但很有意思。我们做了一个罩子,扣在了一片村落上。
项目在珠海银坑村的一个半岛。我们投标时的任务书里,有一个红线图,我在红线里边看到这些村庄,甲方说大家不用考虑它们,以后就没了,都是新建筑。我挺诧异的,然后我去了这个场地,正在拆,有大榕树、祠堂,据说北宋时候就有渔民在这,有上百年的历史。我就觉得,本来是要设计珠海市民文化中心,古村挺有文化的,你把它给消灭了,建一个新的文化中心,这件事有点滑稽。我想能不能用一种新的方式,让村庄重新变成一个文化中心,就做了一个大罩子,把古村给罩在里边。
谈到文化中心,大家知道伦敦的泰特,电厂改的;深圳华侨城、北京798,是工业项目改的;甚至有些美术馆是以前欧洲的皇宫改的。什么都能改。文化艺术中心最重要的不是空间的形式,而是它是不是真正承载了一种文化。我觉得这个村庄是有可能改的,剧院之类的大空间,跟小的街区结合起来,形成一种新型街区式的、聚落型的城市文化场所。
其实这个罩子更像是一个界定空间的艺术装置,这是它唯一的功能。如果不去界定,我觉得这些建筑早晚也被拆了;但是由于这个罩子的界定,它变成一个完整的作品,缺一不可。富勒曾经设计了一个大穹顶,把纽约的曼哈顿给覆盖了一半,但也没实现。《辛普森家族》里边,有一集就是玻璃罩把一家子隔开。当然有隔离的意味就有保护的意味,这是我对保护的一个看法,这种界定可能赋予人新的感受。
当然,我们也研究了这个大罩子能不能实现。它是一个非常大的膜结构,能起到一点遮阳遮雨的作用,但是下边完全是通风的,就像一把伞架在上面。上面也有通气的地方,台风不会把它掀了。我们也考虑了在里边怎么走消防车。但这些通通没用了,人家选择了一个高大上的方案。
我们做这个方案的时候,可能也没有想中这个标(笑),但是我觉得这个事情在中国有普遍意义。我也反对不停地复制历史,因为很多的历史街区最后也变成另一种“千城一面”,没有真正的文化在那里。重要的是把历史变成一种创造性的认知。
10
鹿特丹FENIX移民博物馆
以建筑说人文故事
这里曾经是欧洲最大的厂房,后来变成最大的港口,欧洲人移民美国就从这儿上船,对他们是一个特别有记忆的一个地方。现在它有些破败,但是非常有人气,有好多艺术空间、餐厅。将来想把它变成一个移民博物馆。
我画了一张草图,一个龙卷风和一只鸟。龙卷风变成了旋转楼梯,从室内穿过屋顶,变成观景台。移民是充满勇气的行为,带着对未来的乐观进行一段时空旅程;而在这个楼梯里旋转上升,再看向周边,是有相似的感受的。
鸟算是一个艺术作品吧。当时我们举行了一个几百人的听证会,最后所有的问题都是关于这鸟。我当时说,其实第一次来看这个海鸥,我觉得跟中国海鸥没什么区别,鸟都长得差不多,没有人生地不熟、文化壁垒、族群矛盾之类,是一个象征的放大。这件事特别有意思,建筑变成一种人文的、情感的、故事性的东西。
11
深圳湾文化广场
远古的未来感
最后一个项目跟深圳有关,深圳湾文化广场。设计的目标是要把两个巨大的博物馆、美术馆,变成一个新型的城市公共空间,它有点像雕塑、大地艺术,是由很多石头一样的建筑形体组成的。所有的展览空间在一层和地下一层,屋顶整个变成公园。中轴线形成从城市到博物馆到人才公园的连续空间。整体有一种公共艺术的效果。
这个公共艺术塑造了一种远古的未来感。石头圆润、自然,这种形体肯定不是现代的城市建筑,它们大多是方盒子。而这个项目好像有一种远古的原始自然的感觉,但它又不是在自然界中能存在的。建筑之间不同组合的抽象感、陌生感跟原始感并置的时候,现实就被抽空了,因为所有的现实的东西、我们能在城市中看见的东西,在这都不存在。
我想创造这样一种气氛:人进入这个空间时有一种对于大跨度的时间的感知,会觉得我们不仅生活在一个三四十年历史的现代城市。我们可能要面对一个大跨度的时间,思考自己跟世界的关系。这可能是这座建筑应该提供的一种新的功能,附着于或者超越展览功能之上:给城市提供一种空间,它与历史和时间的意志有所关联。
12
小结:
百年之后,何以证明我们曾投入情感与想象力?
建筑的形式可能是很具体的,根据不同的环境与情形,有不同的反映。我一直在追求的,是人在环境中对天地的感知,这个天地包括了时间、历史,包括我们认知的周边的人、未来等等整个世界,把它给反映在建筑空间和城市空间中。
我觉得这是今天谈论山水城市的意义。我们已经在园林、古典城市中,发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了不起的人文情怀,它们也是将情感放进去的一个证明,今天已经成为了文化遗产。但是我们要想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以后,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我们把的情感和想象力放进了今天的建造中?这可能是我从古典山水城市得到的一些启示,希望能在今天的实践中把对未来的一些感受放在作品中。谢谢大家。
提问 建筑做成景观后,还存在建筑吗?是不是建筑做成景观就一定比原先的建筑就是建筑更好?
马岩松 中西方文化对自然的理解是非常不一样的,西方的人是脱离于自然的,人是主体,环境是客体。但在中国传统的文化中,人需要理解自然以延伸自己的精神世界。古代造园的大师们,先写首诗画个画,然后造园,很大程度依赖于个人情感,想造的这个环境中,人跟自然并不是隔离的,也不存在建筑跟景观分开来看这件事。
你可以把整个的环境考虑成一个整体的景观。白塔、琼岛,它们是景观还是建筑?它们是人造景观,建造的是人的整体感受,一个情感的世界,不管怎么称呼它,它是文化价值所在。这点是在现代城市、我们今天做设计的时候缺失的,所谓“跨界”是因为所有的界限都太明确了。整体性恰恰是中国古典的一些建筑遗产中特别宝贵的东西。
提问 十年前我在UCLA时,听您讲山水城市。十年后的今年,您加了三个字,山水城市“的精神”。这十年在中国和世界范围内的实践,对您对山水城市的理解有怎样的影响呢?
马岩松 十年前我肯定没有能力讲今天讲的这些。直到今天,我也还处于一个试验的过程,通过自然把人跟环境的关系给建立起来,这个是目前城市设计和建筑设计特别缺乏的东西,模式也不止我这一种。
我曾经有点担心,我一直在提的山水城市跟我的建筑实践联系太紧密,很多人会问,这就是山水城市吗?其实,谈精神内核,就能摆脱形式。可能你讨厌我做的建筑的形式,但是你有不同的方式去实践你赞同的价值。所以我今天想把我理解的山水城市的精神内核尽量提炼出来,做一个解读。
提问 您在演讲的过程中提到,国内很多的建筑都是一个“临时的错误”。你觉得在接下来这种错误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被弥补?如果要推翻重来的话,可能造成资源的浪费,我们的社会如何去消化?
马岩松 首先错误肯定是得改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很有可能当初做决定时也明白是权宜之计,不是永久的东西,改可能只是一个早晚的问题。
建筑师可以通过自己的创意想办法,比如今年法国的普奖得主,他们把战后建的大板楼,改成阳光更多、空间更大的住宅。我觉得现在城市更新、老旧小区改造是一个特别大的事。我们提到的伟大的城市,都是通过努力把理想给实现的,如果过程中太多妥协和折中,最后肯定要后悔。首先要清楚理想是什么,然后执着于它,这才是真正减少浪费的办法。有些建筑该拆就拆吧。
本文于2021年5月15日首发于有方空间微信公众号。本文版权归有方所有,图片由MAD提供,欢迎转发,禁止以有方编辑版本转载。若有涉及任何版权问题,请及时和我们联系,我们将尽快妥善处理。联系电话:0755-86148369;邮箱info@archipositio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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