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下作园，海府造庭记 / 胡中维室内建筑设计

撰文：胡中维 | 编辑：李博超 | 校对：李博超 | 2023.10.17 14:55

项目名称 海府壹号

硬装设计 胡中维室内建筑设计

软装设计 不空山房

项目地址 广东深圳

竣工时间 2023年2月

项目面积 116平方米

撰文胡中维

缘起

庭园建筑学是董豫赣老师提出的一种建筑学的可能性。2018年读完董老师的《玖章造园》，我就开始在我的新办公室“不空山房”开始实验性实践。随着学习与实践的深入，“不空山房”已经在五年内被多次改造，至今仍未完全完工。

而仅一百平米览山庭的实践，让我惊讶于室内造园的空间潜力。

棕榈泉及梅花山庄这类别墅性的造园实践，让我惊叹于叠山与置石带来完全不同场域张力。

之后东莞老友自宅，让我再次实践和探索更高密集功能下的造园室内化。

这几次的项目探索让我发现借由空间中的动线、装折、墙垣、窗洞，并以旷、奥、高、下、大、小等阴阳互成性对空间营造，并置以石、木、林、泉，有机会感受到令人心动的林园意象。

海府项目的业主源自深圳世纪王府项目业主的推介。世纪王府的空间以“心寺”为名，展开对朋友的住宅改造，当时对造园室内化还在探索期，无力更深入让庭园与室内互动，只是把弧形阳台做成了“中日混血”的枯山水小景，作为餐厅与户外高尔夫球场园景的近景。

海府壹号开始创作时，揽山庭已经落地完成，东莞老友的住宅也临近尾声，不空山房的植物也逐渐有了起色，同时还有几个更大型的项目也在以庭园建筑学的策略展开设计，我对庭园建筑的认知积累了一些更具体真切的体验。或许是对近几年积累的一次全方位释放，此次海府壹号项目的业主对设计者的信任几乎是无条件的。

合作的经验，也有世纪王府主人的有效背书，同时也有对我们设计创意的理解与期待。而我的压力与动力则是在信任的情况下，是否可以提供一个有着不错空间品质的作品。

相地与起兴

随着实践的深入，我愈发意识到，相地是设计工作的重要条件。我约业主前往项目现场，并携带上业主已经初步规划好的功能布置图。项目地点位于面向海景的八楼。除西南无敌海景外，东南角的摩天轮最为壮观。最阔的东面望向街道及城市，虽无海景之胜，却也视野开阔。最值得关注的是，东北向的较临隔壁栋，同样的全落地玻璃幕墙，让彼此一览无遗，隐私无法保障。

再读董豫赣老师的《庭园与场景》，谈及造园三部曲——一曰：相地；二曰：兴造；三曰：评估。我就“相地”进行具体化探讨，对“相地”进行评估，对每种地的特征进行分类，进行“相地”以便有效营园构景。

我则以计成在城市地，直接以“市井不可园”的“城”，展开造园相地的探讨，今日城市规划多以现代主义规划逻辑，别墅用地虽有院子构成，却也是建筑与庭院无法分拆相融，只能彼此独立的二分法。如董豫赣老师曾在《庭园与场景》中有过言辞激烈却精准描述：

“但在绿地内不许建筑的技术规范，已根深蒂固……它对中国居住状况的破坏，远胜于造型的样式，中国当代建筑千奇百怪的造型花样，并不能改变建筑与绿化，千篇一律的隔离关系。”

而高层及超高层的建筑与自然相处的方式，几乎都以阳台大小来论，有甚者则阳台也几乎消失殆尽。今天的“城”比起古代的“城”，在造园的难度上及设计条件都更为苛刻。

我发现仅以“嘉则收之，俗则屏之”的单一逻辑无法全面系统评估，场地潜力，尤其谈及兴造的起兴，让我意识到“相地”的目标不仅是去现场收集信息、资料而已。去现场感受到某种真实的怦然心动，才是进入实践与营造的理想状态。导致怦然心动的意象才是营造的目标，为确保方法论的可行性，我尝试把相地整理为“功能与环境、意象与环境、意象与功能”三个类型，对“相地”进行评估。

功能与环境

功能分布与运营服务关系密切，而环境因素也是重要的价值判断，例如：卫生间、衣帽间均为卧室配套功能。面对唯一的自然海景，是应该更衣时（衣帽间）看海景，还是在泡澡时看海景？这既是个人生活的爱好追问，又是衣帽间与卫生间那个对通风采光更刚需的技术问题。只要问题清晰，设计选择就会明确。

西南向为最佳海景，也是主卧与客厅所在的位置。东南向望向街对面的城市大厦虽无胜景却也视野开阔，且无隐私忧患，宜放置客餐两厅。最不理想的是东北朝向，直接看到对面的小区，与邻居隔窗相望，毫无隐私可言。我把一个抬高的茶寮置于东北窗边，并在茶寮与窗之间留出植物池，将茶寮与对面的邻居间隔开来，多少有点雾里看花的私密感。

意象与环境

环境即物象，即条件。意象则是愿望是意愿，物象可以承载愿望或通过改造通过屏收，达成意象。前提相地看周围环境可以某种愿望的方式来看环境，以探索塑造意象的可能性。

第一次到达现场就被南向不远处巨大的海上摩天轮所吸引。脑中忽然闪现出此角，看似一角却视野开阔。若三两家人朋友坐此边赏景，边下午茶，实在是颇为惬意。项目落地后，只放了一张可供三四人围坐的圆几，常见访客不自禁地来此处落座拍照打卡。其中一朋友参观时就惊呼，太懂她想要的生活了。

主茶台位置是我推敲次数最多的地方。主客双方既要对望，还要均可欣赏到窗外风景，同时主人位有实墙可背靠。在这样的愿望下，我对主茶台反复调整，最后形成现在的布置。

意象与功能

功能有使用诉求，同时也是物象，是物象即可承载意象。这让我想起董老师在《庭园与场景》中的描述：

“从《西泽立卫对谈录》中，整理出几条相关日本建筑师的核心话题——既是间又是栋、既是建筑又是环境、既抽象又日常时……”

这种既—又的话题格式，在江南造园中最被应用。留园里的五峰仙馆院里的大假山，既是山体又是楼梯，是一种成熟的既—又格式。既是功能又是意象，也是我试着以造园的方式在此项目中进行实践探索。

入口玄关是中国住宅一个常见的遮挡视线的功能诉求，为了客人方便而专门设置的客人衣柜、客人化妆间、更衣镜等，都集中于玄关。由于空间有限，玄关尺度狭窄，而功能需求又多。这种情况下，畅想什么愿望更合适？

反复思考后，我突然想到，计成讲折廊特征，“廊者，庑出一步也，宜曲宜长则胜。古之曲廊，俱曲尺曲。今予所构曲廊，之字曲者，随形而弯，依势而曲。或蟠山腰，或穷水际，通花渡壑，蜿蜒无尽，斯寤园之‘篆云’也。”通过玄关挡前路，顺势左折，再向前立刻右折。

在现有条件下，尽可能实现“宜曲宜长”。曲折有了，长度不够。浴室我在朝向衣帽间方向的墙壁上设一客用镜面，形状做成大窗状，立刻让折廊视觉长度倍增。

同时为所能实现玄关“挤而不迫”的体感，刻意用了李渔的创意——无心画方式，对玄关进行营造，让折廊围着个1.1米×4米的条形小院进行曲折变化，并开启不同尺度洞口，以延伸视觉感。造廊与院的形态，在局部近顶以斜面进行处理。完成后，这出玄关功能折廊意象，令来者驻足观摩，左右张望，去留踌躇……让我颇为得意。

东北向设置茶寮有遮挡餐厅直视对街邻居的作用。功能上能多出个一人也待得住，两三人也适宜的品茶区，遂尝试经营一山一房的半山茶寮。

半山茶寮的基础由5个台阶组成的山形树池与一块可撑起茶室的巨石组成。茶室置于山腰，悬空的茶舍下方，有深渊无尽的山谷意象。一处石阶从茶寮后方沿山而上。茶舍的窗洞之后及两侧均有山上的丛林，不时映入眼帘，颇有半山茶舍的如画意象。进入茶舍的人，从半山回望餐厅，由此产生身心变化，让人有种互动交流的愿望，关系变得亲切和舒适。

空间中唯一可与自然互动的阳台位于主卧，我始终认为当今都市最稀缺的资源就是在玻璃幕墙之间还有一隙与自然互动的——就是阳台类的空间。

为了营造城市山居意象，我把整个阳台营造为一个有石山的庭园，并与床头紧邻。同时在卫生间的淋浴泡澡区，开窗向阳台借山景，泡澡池也设一榻供小憩使用。既能临浚流，亦可面溪山，如画亦入画。

材料与调性

材料质地的合理使用依然是空间情绪重要因素，计成在造园时反对瑞鸟瑞兽而推崇冰裂形状，把表意指向了自然。董豫赣老师喜欢使用已有的现成物，既是对现实时代的顺遂。又是对过度人为材料的反对，并总能营造出让人熟悉的陌生感。而杉本博司直接把旧材料当作“旧就是新”的理论进行实践。

作为室内造园与住宅两个诉求的角度下，我也有意梳理自己的选材依据。在卫生间、厨房等空间选材时，我倾向于大块的岩板，主要是其有多重质感的选择和利于清洁的特质。在整个空间调性上，我则倾向于大面积乳胶漆，成本可控及还原空间本身也更适宜。

在树池边框处理上，则受巴瓦启发，用粗犷的石料与干净的乳胶漆对比来表室内与外庭之意。

家具与陈设

文震亨在《长物志》卷十时，直接用“位置”来描述空间中的家具与陈设并称：

“位置之法，繁简不同，寒暑各异，高堂广榭，曲房奥室，各有所宜，即如图书鼎彝之属，亦须安设得所，方如图画。云林清秘，高梧古石中，仅一几一榻，令人想见其风致，真令神骨俱冷。故韵士所居，入门便有一种高雅绝俗之趣。”

位置之法源自南朝谢赫六法中的第五法“经营位置”。可见位置经营不仅可指山水房舍，家具亦同此法。此次把客厅区域通过家具又经营出四个区域五种功能状态，并在转成课堂时可融为一区。

首先最突出的是以主卧墙为背景的主茶台，可纳五至六人品茗聊天。

餐厅以正餐十人圆桌为主，配以与中岛结合的早餐台，再加茶舍，既各得其所，又可相互支持互动。

此空间为房主的第三居所，在成本上尽量做到高性价比。除了太喜欢卢志荣老师的家具，其他的则选用很有特色的品牌进行搭配。绿植更是专门花大量时间找到对文艺范儿植物有感受的设计师合作，创作专属此空间的植物。在艺术品上选择与屋中风格一致的艺术家作品，实在预算不足，也坚持用了艺术家的签名复刻版。让空间既有艺术性，又有成本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