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st 8：治愈记忆，首尔龙山公园

设计单位  West 8

项目地点  韩国首尔

方案状态  在建

项目面积  243公顷

本文原载“城市环境设计UED”公众号，获授权转载。作者：（荷）阿德里安·高依策、（荷）鲁多·丁斯、（德）克里斯蒂安·多布里克、何以纯。

禁地

在首尔的市中心，南山和汉江之间，有一座占地3.5平方公里的军事禁地。近百年来，只有凭借特殊文件，才能进入这片由绵延13公里的灰色混凝土高墙和铁丝网包围的巨大真空地带。

这里曾经是朝鲜王朝的祭祀地，连接汉江与南山的水陆枢纽，以和谐自然的山谷和溪流著称。然而日俄战争爆发后，日本军队将这里作为驻朝大本营直至二战结束。在此期间，原本位于郊区的军事基地被向外扩张的城市包围。战后美军从日本手中接管这里，将其定为陆军第八军团司令部，并正式命名为“龙山基地（Yongsan Garrison）”。

作为距离“三八线”最近的美军基地，高峰时期龙山基地居住着近三万名美军、文职人员及其家属。高墙内，美式郊区风格的低矮木屋、后院、棒球场、热狗屋，和墙外车水马龙、大厦密布的首尔闹市区形成了强烈对比。南北横亘近三公里的龙山基地切断了市中心的交通，城市的发展在高墙前戛然而止。

随着首尔成为千万人口的大都市，墙外的梨泰院从破旧的城镇变成最受欢迎的夜生活区，龙山已经成为炙手可热的黄金地段。美军在享受城市便利生活的同时，也意识到龙山基地与首尔市在城市规划和发展上的相互掣肘，搬迁不可避免。

经过漫长的谈判，美韩于2003年同意将龙山驻军整合至首尔以南的平泽市，龙山的设施用地将重归韩国政府。搬迁计划从2012年开始，将持续数年。

两年后即2005年，韩国政府宣布，这片由外国驻军占用百余年的土地将被交还给人民，被军事活动破坏的地理空间将获得身份和性格上的重塑，成为韩国第一个国立城市公园。为此，韩国国土交通部预备了一万亿韩元（约53亿人民币）的实施资金。

治愈

2012年，由荷兰West 8、韩国DONG IL工程和韩国履露斋联合团队提交的方案赢得“龙山公园总体规划设计国际竞赛”。以“自然与文化、历史与未来和谐共存的开放型国家公园”为愿景的龙山公园，进入实质性设计阶段。

在West 8的设计哲学中，城市公园作为集体共享领域的组成部分，被视作19世纪以来大型基础设施建设时期的辉煌遗产。而明天的基础设施，面对前所未有的复杂现实环境，应当着眼于未来一百年，超越务实和实用主义，对文化保持敏感性，呈现出具有美丽、诗意和文化价值的场所。

“治愈（Healing）”是设计团队在龙山公园总体规划竞赛阶段提出的主题概念。这一概念被各方认可并作为龙山公园的基本设计原则，一直延续至今。2021年出版的《TOPOS》特辑“基础设施”中， West 8提出了名为“Clover 21”的宣言：The Cultivated, Landscape-forward, Open, Vibrant, Ecological and Responsive city。“治愈”正代表了这一面向21世纪的设计价值观。

龙山基地曾经见证过无数战争和朝鲜民族的苦难，原始自然地貌和外国驻军百年来削切出的畸形工程痕迹形成了强烈反差。

对于韩国人民而言，公园的建造将成为治愈历史伤痕、重塑民族自豪感的过程。带着对历史的回归与反思，原为军事用途的场地转变为一个世界级的公园。这个过程将激发人们对自然山水的想象，恢复原始生态，并创造出充满活力的城市公园文化。

治愈的过程包含四个方面：

(1) 治愈地形

韩国人用“三千里锦绣江山”形容朝鲜半岛，山水相连的美丽景观随处可见。观看、相遇、互动，是韩国人理解祖国山川地理的方式，已渗入民族的基因。然而出于军事功能的需要，接连不断的外国驻军将龙山自然起伏的地貌改造成了今天过度变形的阶梯式台地，龙山基地原有的生态价值受到了极大破坏。台阶式的地形虽有助于满足军事基地的建筑环境需求，但并不适宜营造公园景观。

龙山公园作为韩国第一个国家城市公园，其使命不仅限于用平滑而生态的缓坡取代碎片化的台地，以恢复被遗忘的原始地貌，它还将通过峡谷、丘陵、草原、森林、湖泊、溪流这些韩国典型地理形态，创建出精神上、生态上和体验上的韩国景观意象，从而重塑朝鲜半岛的身份特征。

历史久远的生态山脊线将被修复，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被强化，连通公园南面的汉江和北面的南山，直至更远处的首尔主峰——北岳山。朝鲜民族将他们的国家视为连绵不断的山脉，其间并无南北之分。修复后的地貌，使龙山公园重新回归“白头大干”——那条定义了朝鲜半岛地理，起自白头山，南北连贯的山脊线。

(2) 治愈历史

龙山公园的位置象征着近代动荡的战争史和占领史。然而，不管历史曾多么悲伤和不幸，它已然构成了韩国集体记忆的一部分。设计团队凭借着在建筑结构和基础设施再利用方面的丰富经验，尝试将景观中的历史痕迹融入公园设计中，通过保护和再想象，打磨文化试金石，将龙山记忆的厚重层次呈现于人们眼前。

基地内的近千座建筑，在环保共识下，会根据具体情况拆除或保留——从重新修缮利用到仅作抽象化展示不一。拆迁垃圾将作为深层填充材料，构成公园主要地形。在所拆除的建筑物原址上，其基础的轮廓线，将转换为历史的印记重新出现，于起伏的景观中提供功能灵活的露天平台，以促进公园内的社交活动。这些平台被称为“马当”。

“马当”一词原指韩国传统住宅前后坚硬平坦的地面。它是室内生活空间的扩大和延伸，也是公共生活的起点。家庭活动、农作物加工、招待客人等日常功能，或是歌舞和婚礼等庆典功能，都从马当开始。

龙山公园内的200余处“马当”，会按照空间的性质和特点，产生灵活的变化。它可能是艺术作品的展示空间，或是山谷溪流停驻的深潭；可能是公园中的花园，抑或森林环绕的沉思地。这一几乎从现代韩国城市中消失的传统空间形式，将在龙山公园的建筑废墟上重生，成为最适合韩国人的室外文化生活和社会活动资产。

(3) 治愈自然

军事基地的殖民管理降低了场地的生态价值，使其成为由单一植被组成的巨大孤岛，阻隔了周边地区的物种交流。首尔市的城市发展战略希望在生态上将城市北部与南部的山脉重新连接。龙山公园恰好位于这个连接的中点，有望在创建可持续生态系统以及成为城市环境的重要斑块方面，发挥不可或缺的作用。

山脊线的恢复，除了具有精神上的象征意义，对场地的生态可持续性也至关重要。绿色将沿着复原后的生态脊柱，蔓延至整个公园。公园模拟出各种自然形态的山坡类型，成为各种野生动物的栖息地，促进植被的多样性和最大限度的自给自足。地表水顺着地势在公园中汇聚，在溪流和湖泊中被收集，进而被重复使用。大规模的次生林复育，将根据光照强度与地形地势的区别，模拟山中的自然条件，形成不同类型的森林。

龙山公园重新被森林覆盖后，将连接南山与汉江，乃至全国的生态系统，从而促进物种交流，提高首尔城市生态系统的质量，并将体现朝鲜半岛山水风貌的、美丽而多样的自然体验带入首尔的城市中心。

(4) 治愈文化

龙山基地所在的土地在经受外国驻军影响的同时，已经与朝鲜民族隔绝了一个多世纪。这座承载着无数历史伤痕的巨大岛屿，被无法逾越的高墙包围的未知之地，早已是首尔形象中的一个问号。

美军的搬迁，提供了收回该地并将其重新嵌入都市板块的契机。随着基地边界被打开，这里将恢复生态价值，重新引入韩国文化，向社会开放并邀请民众前来享受美景。龙山公园不仅可以治愈当地景观，还可以治愈这座城市被遗忘的那个部分。

由于面积巨大，未来龙山公园必将在城市中扮演基础设施的角色，与周边社区的发展与生存关系密切。由于它不同于一般的城市公园，接近这样的大型公园的方式也必然不同。West 8相信，基础设施应当由人设计、服务于人，具有人性化的尺度，并鼓励个性和人们自发的使用。对于龙山公园如此大面积的设计，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公园与城市的融合和连接——它必须是一座可以被人们自发占有和享受的公园。

“治愈”的概念意味着，需要恢复公园与城市在生态、功能、经济、文化、建筑、空间和娱乐等各种维度的联系，创建新的公园-城市界面，连接周边庞大的基础设施。为了使公园能够顺利融入首尔的城市环境，设计对于公园的边界，根据相邻城区的特点、附近土地使用性质以及场地的物理特性，制定了8种不同类型的边界调整策略。

从为每个市民提供的花园、运动场和休憩空间，到根据国家公园需求预留的、可容纳大型活动的场地，龙山公园每个部分的功能定位都对应着邻近地区的城市特性。标志性的入口大门面对由公共交通形成的基础设施节点，邀请人们进入。由入口向内伸展的，是灵活而立体的园路，鼓励人们深入探索并享受这座巨大的绿色岛屿。曾经断开的南岗和主岗两个大区，通过生态桥合二为一。紧密的南北联系使公园的功能规划更加灵活，足以应对未来的各种需求和社会变化。

通过这些手段，在100多年的隔离后，公园将完全回归并融入首尔的城市肌理。

未来

三个层次

对韩国来说，本次将位于首都中心的350公顷军事基地转变为世界级公园，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这座公园被韩国政府和人民视为留给后代的遗产，因此它的设计不应基于时下流行的趋势和新潮流。龙山公园的建设必须建立在那些能够在未来百年持续取得成功的、相对恒定的设计和技术上。

龙山公园系统性响应了这一责任，其设计遵循了“实用主义和想象力对等，新技术和古老工艺对等，科学和艺术对等”的多层次、跨学科协作的方法，团队形容这种方法为“工程师与诗人的会面”。

所有成功的大型公园都经由三个层次叠加而成：作为公园基础的生态层；提供给人们或通过人们的交流、活动和体验而产生的文化层；为公园赋予美学价值的设计层。当这三层被融合为一个相互呼应的整体时，龙山公园将成为一个成功的国家公园。

工程学指导下修复的森林和土壤共同形成的生态层，作为生命存在的支撑和框架，将为城市提供绿肺、微气候和遮荫，提供具有生产周期的养分，以及极端天气条件下的庇护。在数字大众媒体和虚拟现实兴起的年代，它将成为城市柔软的、恢复性的、精神性的和永恒的解毒剂。

公园文化层的最终表现形式将是建筑、广场、道路、小径、桥梁或运河。在这有形的表象之下，它们遵循着对不可见逻辑（生态、基础设施、水和土壤条件、建筑功能和人）的分析。作为城市生活性与连通性的组成构件，它们邀请并服务来自不同文化、年龄层，有着不同世界观和语言的人们。丰富的层次，以及鼓励自发使用的场所特性，使这些设施可以一直处于可持续性、生态敏感性和韧性的最前沿。

叠加于以上两个层次之上的景观设计层，是一个可感可触的概念——缓慢的过程、侵蚀后的光泽、空间和透视感。正如诗歌是现实世界在人类灵魂中的映照，景观——无论是通过手和工具，还是通过风和水——将人们和其所处环境的形成方式联系起来。所有的设计都散发着当地文化及恒久的气息，以及占据、玩耍和探索的渴望。它们引导、回应和重新诠释历史的各个层面，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适应新的变化。

面向未来的公园

龙山湖是公园的核心。山地的修复使生态水系的重建成为可能。挖湖得到的泥土将被用来恢复因修筑军事工事而被层层铲平的山坡，重构龙山公园的山脊线，塑造公园更富自然特征的醒目地形。

山脊线两侧丰富的生态群落，将极大地提高生物多样性。从开阔的草地到茂密的森林，从岩石瀑布到洁净的湿地，龙山公园为游客提供四季千变万化的景观体验，营造出自然主义的韩国风景感受。

在天然林地和连绵起伏的草地间，由溪流、池塘、湿地和莲池组成的水系逐级而下。水源来自地势较高处地铁隧道不断泵出的地下渗水。这些原本直接排放到城市水渠、并最终流入汉江的地下水，将补充蒸发水体，在龙山公园中被循环利用。收集后的循环水，经过机械和重力交互被引流至公园的至高点“屯之山”后，经由岩石峡谷和草甸峡谷汇聚于龙山湖。湖畔连片的天然湿地，以自然生态的方式清洁湖泊，确保对公园水循环系统的人工干预最小化。

在厚岩大道的南端，跨越龙山湖的“跳石桥”恢复了历史上曾长期存在的南北连接，成为公园流线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公园的景观标志和山水图卷展开的起点，“跳石桥”不仅揭示出历史的轨迹，还提供了穿越湖心，眺望南山及环湖壮丽景色的浪漫体验。

在龙山湖的西侧，狭长的晨湖和沉思瀑布连接着功能灵活的大草坪。数个公园入口与地铁站、公交站、龙山火车站、停车设施及城市街区紧密相连。从家庭野餐到大型流行音乐会，各种活动都可在此举行。

樱花盛开的龙山大道串联龙山湖、大草坪、一系列文化建筑和一组幽静的园林。园林的布局拓印自曾经矗立于此处的司令官府邸平面，以景观化的处理呼应当年的旧貌。

在龙山大道的中点，如果站在建于2005年的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屋顶平台眺望，南山的倒影将浮现于开阔的龙山湖湖面。山水相映的韩国景观体验，戏剧般地呈现于首都中心的时空节点。

与商业区隔街相望，有一条山脊“龙山岭”沿着龙山湖的东侧，从汉江到南山，一直通往龙山公园的生态主脊。山脊东侧，将规划一个综合性文化空间，扩建保留建筑，并建造一个铁路公园，以保存并重新利用日据时期的铁轨。

沿龙山岭的山脊步道向北攀登，山坡环绕之下有一片安静的场地，远离城市的喧嚣。旷野之间，将根据时令安排各种活动。从屯之山山顶向南俯瞰，“寂静园”草甸风光无限。由汉江引出的山脊线一路向北攀升，直至与南山相连。

40米宽的梨泰院大街，一直以来如一条鸿沟，将龙山基地分割为“南岗（South Post）”和“主岗（Main Post）”两个大区。而设计使得厚岩大道以国立博物馆和跳石桥为起点，利用龙山基地原有的内部立交桥向北跨越梨泰院大街，恢复了历史上一直存在的南北轴线。在它东侧，一座宽度达到240米的生态桥，又名“和谐之桥”，将作为生态主脊的绿色延伸，整体覆盖并跨越梨泰院大街。

从“和谐之桥”桥头的“大楼梯”进入拥有大量历史建筑的主岗大区，原来的阅兵场转型成为绿树环绕的游行庆典广场。银杏大道西侧，与广场对称的是韩国战争纪念馆。东西向的“蔓草运河”作为公园复兴的重要历史轴线，将公园接入生机勃勃的梨泰院区，其两侧是各种文化项目和艺术空间。龙山公园邻近梨泰院夜生活区的区域，设计将利用夜间照明技术、夜光路径和LED峡谷，使龙山公园夜游环线成为韩国夜生活文化圈的一部分。

在主岗大区的主要活力区后方，一串相互连接的池塘，共同形成用于沉思和放松的连贯空间。基于马当的概念，每个池塘都映射出一栋曾经存在过的建筑。池塘的设计主题各不相同，与季节、使用、种植、文化和历史有关，营造出韩式庭园的轻松氛围和四季美景。

为了促进民族团结和统一，公园的最北面，规划有龙山“和平与统一纪念园”。这片矮墙界定的正方形庭院中，将栽种朝鲜与韩国特有的针叶乔木，以区别于公园其他部分的混合型森林。每个品种的树木都会种植两个样本，一个来自韩国，一个来自朝鲜。设计旨在以统一和谐的主题，治愈痛苦的历史，走向未来。

龙山公园设计的必然性

龙山公园所计划建设的这样尺度的大规模景观干预及创造，在当代景观规划案例中相当罕见。但韩国政府及专家委员会认为该建设必不可少，因为它“将使城市切切实实变得更美好”。这是一座面向未来的公园，它的建造基于更广阔的自然和生态系统，保持了各个历史层次的活跃性，并邀请所有群体共同参与。基于“治愈”概念的强大身份特征，强调出这块场地的遗产和历史重要性。虽然并非所有的历史都能在新建的公园景观中保留下来，但它会作为遗迹、故事和痕迹，在山水中被保存和铭记。

时间表

自项目伊始，West 8就明白龙山公园要落地，会经过一个漫长的设计和沟通过程。

龙山公园是《龙山公园特别法》指定的第一号国立公园，是将在未来发挥公共空间作用的城市公园。然而，占地350公顷的龙山公园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城市公园。作为超大型城市公园，它的设计和建设必须从社会共识、经济价值、政治变迁、复杂程序、漫长的建设时间等多种角度，承认并适应所有既定条件，直至最终成形。

场地的腾空需要契合新基地的建设周期。期间时松时紧的政治压力，也为军队的搬迁时间表带来了诸多不确定性。当第一批美军于2018年开始迁往平泽，韩国已经更换了三届政府。公园的总图在此期间历经国土交通部、首尔市、专家委员会的多轮意见、讨论和审核。

军事用途特殊性，使龙山场地内的管线和设施完全独立于城市系统。在美军全部搬迁完毕，基地正式转交韩国政府之前，团队对场地内的潜在问题——如土壤污染——的勘探工作仍然无法全面展开。所有这些相关因素，无疑也会给未来的建设周期带来潜在影响。

时间表的不确定性，使龙山公园的实施存在无法推进的长期风险。这座孤岛，一直以来都是首尔城市地图上的盲区。即便是每日经过的市民，也未意识到城市中这样一片巨大的存在。

2005年当公园规划公布后，人们开始对基地产生了兴趣。不仅因为这里将出现一个大公园，也因为它会为周边带来巨大的社会和经济效益。与之形成映照的，是各方专家对它的浓厚关注。无数论文和档案争先恐后地追溯龙山基地在音乐、艺术、美食、医学、建筑、生态、工程等领域，对韩国及首尔市在文化和认知上带来的影响。

揭开龙山基地的神秘面纱，让公众了解公园的设计进度和时间表，对未来公园能多大程度上被接受和能否成功融入城市生活圈，至关重要。首尔的官员说服了不情愿的美军当局，让观光巴士在导游的带领下被允许每周两班、有限度地穿行于基地内部。设计团队与专业院校、社会团体、社区居民和学校的对话、合作、讨论从未间断。由West 8制作的101幅展现龙山公园未来美景的图画和一座占地20平米的大比例模型，永久陈列于国立中央博物馆，以期唤起所有利益相关者对公园的认知与合作。

当美军的搬迁工作超过大半，场地转交前的收尾迹象开始显现，2022年3月，新一届当选总统宣布，将总统办公室由青瓦台迁至龙山公园西侧的国防部大楼。新总统提出的尽快开放部分公园的承诺，伴随着将政府办公场地与公园在规划上连接在一起的努力。可以预见，公园的边界将经历新一轮城市设计上的策略调整。

记忆

大型公园建设时间长，维护不易。尤其是现代的大型城市公园，它们的场地往往已经被其他用途占据，而不是从一片空白的土地上开始建设，所以更难直接转型为公园。作为贯穿始终的参与者，West 8在龙山公园项目中的角色超越了单纯的设计师，成为场地信息的解读者和记忆的转译者。

设计图纸可以呈现历史、呈现未来，但记忆的解读和转译不同于这二者。传统为设计提供了“基础原型”（archetype）。设计师通过这些原型素材，来避免当下如野草一般蔓延滋长的虚浮感。任何民族的集体记忆均根植于传统，与普通人的情感直接相通。它可以是宏观的印象，也可以是微观的体验。通常它是碎片化、模糊的，甚至是主观且盲目的。对原型素材的刻板使用——往往是由于缺乏经验造成——便难以具有撬动心灵的分量。

“治愈”的概念下，团队收集所有相关问题，尤其是那些会产生深远影响的问题，再提出尽可能不留痕迹的整体性解决方案。先有发自内心的喜爱，才能以克制、理性的手段，在真实的场景中，为人们搭建过去记忆和未来记忆之间的桥梁。

在West 8的设计价值体系中，传统、安全感、浪漫缺一不可。

逻辑自洽的设计可以跳出审美疲劳的陷阱，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姿态，为使用者带来恒久的安全感。恒久、弹性的自然山水景观是溶解龙山公园厚重历史，实现其承载期望的理想媒介。

作为公共项目，特别是大型公共项目的设计师，团队需要调动强大的共情能力和想象力，去捕捉另一种文化、另一段生活中共通的价值和内在逻辑。共同的人类情感，和根植于传统的真实记忆，将调动使用者细微的情绪，唤起浪漫的想象。对（文化、地理和人类学）历史的尊重和创造永恒、耐用和持久设计的经验，帮助West 8在面对漫长的设计过程时，可以保持弹性和经得起时间考验的设计驱动力。同时，设计师又必须屏蔽个人记忆和感情上的习惯和偏好，以一种近乎冷漠的理性态度，尝试、比较所有的可能。在去除所有可以去除的形式和手段之后，最终留下的，必然已接近记忆的真相。

唯有这些无法被镜头记录，必须以身体去触碰、以耳鼻去捕捉、以双眼去搜寻、以脚步去丈量的时刻，才能长久留存于脑海中，成为龙山公园未来记忆的一部分。

“通过调和一整套资源和手段，场地被赋予特殊气质。它流露出诗意品质，是一个典型的West 8方案，即使它远在世界的另一端。”

——West 8创始人阿德里安·高依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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