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久之力：望月石酒庄 / 垣冶设计

编辑：李博超 | 校对：李博超 | 2023.03.03 19:01

设计单位 北京垣冶建筑规划设计有限公司

项目地点 宁夏回族自治区青铜峡市

建成时间 2021年

建筑面积 4863平方米

受访人：孙海霆

北京垣冶建筑规划设计有限公司主持建筑师，文物保护工程责任设计师（注册）

访谈人：谢舒婕

建筑师

谢舒婕：酒庄的场地在戈壁滩上。在这样的景观尺度下，你是如何思考这个建筑在场地中的“锚固点”，又希望它在环境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孙海霆：酒庄场地在贺兰山东麓的戈壁滩上，很开阔。2017年10月底，我第一次站在场地背后的小山坡上，脚下是橙红色的土壤和砂砾形成的凝结物。除了像骆驼刺这样少数耐旱的植物，了无生气，远处的贺兰山像一道暗沉坚硬的背景。戈壁滩冬天很冷，夏天没有遮挡又很晒。但这里的气候、温差和多风，再配上黄河水灌溉，就很适合种植酿酒葡萄，所以整个贺兰山东麓都是比较好的葡萄酒产区。

我和甲方都是西北人，很快达成了一个共识：在戈壁滩上，房子还是得厚实一些。在这个地方，我们不会追求轻巧纤细的感觉，不会追求平滑细腻的材料，因为西北风夹着小石子和沙砾迎面拍过来的时候，人会扛不住，房子也扛不住。

所以最后真的做了一个很夯实的房子，整个建筑从结构到外墙都是清水混凝土现浇的，用樟子松木作为模板，里面加氧化铁的颜料给混凝土调色，尽量去贴近环境的色彩和粗粝的质感。这个房子没有单片的墙体或者杆件，基本是一个实体。我希望这个房子能传达出一种和戈壁滩匹配的力量感以及足够的耐久性，能和恶劣的环境长期共存。

谢舒婕：如何用形式和空间去回应葡萄酒生产的需求？

孙海霆：葡萄酒的生产和储存需要保证相对稳定的温度，但在戈壁滩上又需要节约电能。平面布局上我们把用于发酵的大空间放在正中间，其他较小的辅助房间围着这个空间。为了节约电能，我们只给这些周围小空间供暖或者制冷，中间的发酵车间就能保证相对稳定的温度。酒窖上有三米左右的覆土，所以无论冬夏，酒窖能在不依赖空调的情况下，保证全年温度和湿度的基本恒定。

夏天的日照让我们对于建筑的通透性问题表现得非常克制。我们要尽量避免局部温度的升高，但还是在拱顶下面留了玻璃。这个是乙类厂房的泻爆要求，同时也能让自然光进入空间，酿酒师能在柔和的自然光下工作这件事挺重要。然而阳光不能直射到酒罐子，所以我们研究了太阳的入射角，把酒罐子上面的挑檐部分做了斜切，这样就可以挡住不必要的阳光。

谢舒婕：在这个建筑里，拱是一个比较强势的元素。当时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形式？

孙海霆：这个形式最初是来源于覆土的酒窖部分，我们选择了小跨度的连续拱形屋顶，比平板屋面有更好的力学性能，这样就能承载酒窖顶上3米厚的覆土。后来发酵大车间的屋面也延续了这种连续拱顶。

当然这里有主观的因素，我就是很喜欢拱顶，好像能稍微中和一下过于棱角的建筑形体。其实在西北，拱是一种非常日常的形式。很多传统的西北建筑，都是生土和砖作为材料，拱就成为特别好用、合理的形式。我从小在西安长大，拱顶的城门洞是我上中学的时候每天都要穿过的地方。宁夏本地的窑洞和伊斯兰风格的建筑也都以拱形作为基本形式。这样的印象和感觉在不知不觉中就进入了我的设计。

谢舒婕：为什么选择在建筑主体完成了一年后才去拍摄？这一年前后有哪些变化。有没有出现让你觉得意外的状况？

孙海霆：有的时候建筑师很担心业主对于房子是一个“破坏者”，所以想要在建筑刚竣工、投入使用之前赶紧去拍照，以便保留一个崭新和最接近原初设计的“干净”状态。但我还挺喜欢这个建筑在用了一段时间之后的状态，布满了各类设备、密密麻麻的管线，还有工具和杂物，更真实，也能检验当初对工艺流程的设想。

混凝土刚浇筑完后的空间会有一种“生”劲，放了一年后，这个建筑似乎稍微“熟”了一点，而且和场地的关系更好了，周边的葡萄田也都长好了。这个时候我感觉这个房子已经属于这里了。

整体还是在意料之内，但是，因为当地河沙的碱性比较高，所以混凝土稍有点返碱。关于耐久性和坚固度，我想到尝试材料的时候的一个插曲——在混凝土中加氧化铁颜料。最开始我觉得这东西加进去会影响混凝土的强度。但是完工后我们拿回弹锤做回弹实验的时候，发现结构混凝土的强度居然能到C50。我也和甲方开玩笑说“之后拆这个房子要可费劲了”。

这个建筑雨棚用了钛锌板，钛锌板也是很皮实的材料，不会生锈老化。所以我可以想到这个建筑十年后的样子，估计也和现在没什么变化。甲方也说这个建筑是留给他女儿的，所以他不太在意当下流行什么，在意的而是经久。

谢舒婕：我能体会这种感觉。我每次回杭州都会去西湖边上走走，不管我经历了什么事，不管周边的城市建设如何变化，西湖永远在那里，它会成为历史里的一个不变的定位点。这种恒久感本身就很动人。

孙海霆：我们的认知和情感很多时候还是得依附在这种恒久的东西上，就像贺兰山和戈壁滩，本身就最为恒久和稳定，我也希望酒庄的建筑也能和它们一样。而且在西北人的脑子里，也确实很少出现特别轻盈的、转瞬即逝的东西。

谢舒婕：最后我想问一下，文物保护工程责任设计师和摄影师这两个身份，给你的建筑设计带来了什么影响？

孙海霆：我现在确实是做古遗址保护相关的工作多于做建筑设计。2018年我在湖北屈家岭遗址，看到考古队刚发掘出的5500年前的房屋墙基。你知道它们是真实的遗迹时，还是会被触动。它们多多少少会促使你思考什么东西是经久的，或者建筑的哪些部分、哪些材料是经久的。我也知道在当代的环境里，尤其是在都市环境里，要做到这点很难。当我面对戈壁滩这么一个也许亘古不变的环境的时候，我知道我有机会也需要去做一个更为耐久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