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凌,建筑摄影师,现居北京。大学时期就开始学习摄影,如今认为建筑摄影可以满足其它所有领域的摄影带来的愉悦感。他认为人物不仅可以用来展现建筑尺度,也能够将文学性带入建筑摄影。尽量抓拍人物及其关系,是为影像注入一丝情节与可读性。但如果人物的状态过于形式,那他宁愿画面中无人。
行走:从事建筑摄影工作几年了?现在是全职的状态吗?
王子凌:目前于一本意大利设计媒体杂志任艺术总监,业余时间从事建筑摄影工作,大概有4年了。计划近期转为以建筑摄影作为全职工作。
行走:可以分享一下,在从事建筑摄影之前的经历吗?
王子凌:我大学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主修书籍设计专业,辅修摄影。在摄影诞生的一百多年间,书籍和摄影本就是密不可分的。书籍曾经是摄影作品最好的载体,而摄影艺术也为拥有千年历史的书籍文化带来无限的可能性。所以我很自然地同时爱上了这两种艺术形式。
毕业后,我在各类书籍设计工作室和媒体杂志从业12年,同时兼职摄影,涉及时尚、人物、风景和产品等。2014年,偶然发现建筑摄影这种形式,几乎可以满足所有其它领域的摄影所带来的愉悦感——既有风景摄影的自然美,有静物摄影的仪式美,有人文摄影的真情感,也有纪实摄影的客观性,甚至还可以进行超现实创作。
行走:最近半年在拍摄的项目主要是哪些?拍摄过程中有什么特别的故事?
王子凌:最近半年为DnA建筑设计事务所拍摄了一系列乡建项目,并以“松阳故事”为主题在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主展上进行展出。共有红糖工坊、平田农耕馆、王景纪念馆、石仓契约博物馆和石门廊桥等九个松阳建筑实践案例被浓缩在展览中。我不仅着眼于建筑本身,也花费更多精力研究建筑与乡村环境的关系。这体现在摄影中,表现为作品与周边建筑的呼应、与自然环境的共融,以及村民与建筑的互动。
近期拍摄的另一个很有趣的项目是北京一所学校的改造,携有意料之外的缘分。该学校的前身是我曾就读的高中,后并入北京工业大学,现为北京大学附属中学朝阳未来学校校区。高中岁月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无比珍贵,再次回到这个挥洒青春的地方,于我而言不仅是一次项目拍摄,也是对这里成长的记录。因此,我特地寻找一些老照片对所摄角度进行新的拍摄,以对比今昔。
行走:拍摄一个项目的周期一般需要多长?平时的拍摄习惯是怎样的?
王子凌:一般拍摄周期为1-3天。通常我会先阅读项目介绍、设计图、效果图以及建筑师拍摄的记录图片,作为“二手经验”前期了解,然后再与建筑师沟通、定制拍摄计划。有时我也会不做前期了解直接进入现场,凭借“第一手”的直观感受来构思如何拍摄。每一张照片我都尽量多在脑中勾勒出画面,确定想法之后高效运用操作设备,以留下充分的时间感知建筑并牢牢记住,以便后期修图时尽量还原这一空间感受。
但我清楚地知道,建筑存在于大地与时间之中,并不只是存在于照片所拍摄的那一瞬间。所以我很愿意多次拍摄同一个项目,用相机记录同一座建筑在不同季节、不同年代的样子。
我曾多次拍摄张轲的标准营造工作室。这里原本是修车厂,后经改造成为简洁有力的办公空间,隐匿于北京护城河旁的柳荫中。三年前拍摄时,我注意到的是室内外的浑然一体,以及由厂房结构改建而来的采光天窗。三年后的拍摄,我着意选择了阴雨天。北京的雨是很难得的,因而这座青砖院落也难得地留下了时间的痕迹:在雨水中生出斑驳的青苔。每块砖的性格也各不相同,有的饱沐雨水而颜色深沉,有的则依然青灰如初。这情形入眼及心,得以拍摄下来,对于工作室来说应是别具一番情趣与味道了。
再比如我几次拍摄松阴溪石门廊桥改造项目。冬日里,南方天气湿冷,阴霾尽显石门廊桥的沧桑感;夏日里,树木繁茂、阳光摇曳,桥间穿梭着田间归来的农民和闲逛的市民。不同季节的不同照片气氛,反映出这座桥独有的旧貌新颜并存的趣味。
行走:你认为自己擅长拍摄哪一类作品?
王子凌:并没有特别偏向于哪一类,每一个项目都是全新的体验。当我在拍摄过程中体会到建筑师在作品中倾注的情感时,会更加兴奋。
行走:你如何处理画面里建筑与人的关系?
王子凌:人物不仅可以用来展现建筑尺度,也能够将文学性带入建筑摄影。我尽量抓拍人物及其关系,以求为影像注入一丝情节与可读性。画面中的人物,力求真实。我只会将与建筑真实相关的人物,尤其是能反映建筑功能或地域性的人物纳入画面;尽量少干预他们,来避免建筑摄影中常见的人物造作感。
我最喜欢拍摄的就是孩子。孩子在建筑中表现出来的状态,一般都非常真实生动,不像成人那般拘束或徒有形式。他们会在建筑中玩耍、哭闹、探索,也会交到朋友或引起冲突。这对于交往空间或公共空间的拍摄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当然,拍摄孩子的难度系数也是指数型翻倍,有时是要扛着三脚架追着他们跑,有时会被好奇的孩子们缠着翻看相机照片……
但建筑摄影并不一定需要出现人物。如果人物的状态过于形式,那我宁愿画面中无人。有些项目,我反而更愿意借用动物元素。比如在拍摄西藏项目时,我更愿意捕捉牧牛与黑猪作为画面的点缀;而在北京胡同改造项目的拍摄中,我会在画面中纳入飞翔的鸽子或者房顶的野猫。这些动物能够非常清晰地反映出建筑的地域特征和生活背景,为图片增彩。在我看来,虽然建筑多是为人而建,但是如果它对所有的生灵都友好,那么它一定在更大范围内都称得上是一座好建筑。
行走:你如何处理气象和建筑的关系?
王子凌:Light is everything. 剥离所有表象之后,摄影的本质是在追寻光。阴晴雨雾雪可以为建筑影像烘托气氛,但更多的影响在于带来不同温度的光线。这里所说的温度不是指色温,而是心理温度。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发掘出最符合建筑性格的天气与时间。
比如由阿尔瓦罗·西扎(Alvaro Siza)设计的中国国际设计博物馆,我会选择在阳光较强的晴朗天气拍摄。我认为良好的光线、快节奏的明暗对比,能较好突出这座建筑的巨型体量与包豪斯所推崇的构成感;而红色这种有张力的色彩,也更适合在阳光下拍摄。
而西藏娘欧码头的建筑材料均取材于当地,雨水浸湿石材与木栅时,色彩层次与质感方得充分显现。码头建筑藏匿于灌木丛满布的山中,山峦则藏匿于高海拔独有的云层中,这些都是晴天难以表现的特有情绪,只有阴雨天漫反射的柔和光线能展现建筑与自然环境的相融相生。
行走:你怎么看待客观表达建筑师的作品与摄影师的再创作?
王子凌:我认为这两件事不应拆开来说,它们不可分割的整体。因为并不存在100%的客观表达,也不存在100%的再创作。当然,两者之间存在一定的比例关系,有一个度的把握问题:偏向天平一边,可能是理性选择的结果,也可能是感性碰撞的呈现。每位建筑师的取向不同,每位摄影师的习惯也不一样,这其中有千万种可能性。
本着对拍摄委托方负责的原则,我会优先保证“说明建筑”所需的客观表达的准确性,然后再尽可能尝试主观层面的创作和发挥。而在委托项目之外,我会尝试寻找天平两端的极限——当作一种训练的手段也好,说是实验性地去挑战也可以。
行走:你最喜欢的建筑摄影师是谁?从他(她)的作品中学到了什么?
王子凌:比较喜欢的是德国的贝歇夫妇(Bernd & Hilla Becher)。这对夫妇的工业构成摄影延续了40年,成为一种独立的客观摄影。在经历了漫长岁月之后,这些作品愈发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呈现出逼人的信服力,同时具有独特的品味。整个系列的作品还具有惊人的内在逻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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