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斯里兰卡是印度洋上一滴眼泪,巴瓦的建筑则是其上无可忽视的微芒。七月,29位设计师、爱好者与有方一同来到兰卡,经巴瓦的作品,拜访这位“亚洲建筑师心中最初的英雄”,回顾现代主义建筑在亚洲的着陆。
七日里我们走过巴瓦一生最负盛名的那些创造——巴瓦工作室,自宅,卢努甘卡庄园,坎达拉玛遗产酒店……其中予我印象深刻的一个,却是不常被提及的、他于1980年代末完成的卢哈纳大学。也是它给予我对巴瓦作品的第一个强烈感受:澄澈,自由,予人意图奔跑的欲望。
1980年代是巴瓦的大项目时期,卢哈纳大学选址于兰卡南部,30公顷用地横跨在三座陡峭山丘上。在这个规模巨大的校园中,巴瓦设计了50余栋单体楼阁,并将它们以覆顶游廊相连,行走其间仿似置身一个通透村落。校园内的建筑布局并非依权力关系布置,而是将礼堂、运动场等公共空间置于要点,缀以交织的院落和游廊。抵达的那日阳光很好,站在礼堂的高台上向外望,绿树掩映间屋瓦泛起微光,再远处则是宁静的印度洋。
我记得自己曾停留在游廊的一个十字交汇处,每一个方向都是可能的方向,每一个方向都有步履轻快的行人,除去他们,穿行的便是树影和微风。这柔和的自由引我再往前走,而后在廊道下遇到一群合唱着的学生——这或许是卢哈纳大学里普通而日常的一幕,却让我感念许久。
在巴瓦的作品里,这一引人前行甚或奔跑的空间氛围,卢哈纳大学并非孤证。在巴瓦的最后一个酒店项目——碧水酒店中,类似的张力亦存在着。
到达碧水已近落日。进入毛石砌筑的坚实围墙、推开酒店大门,前方是一道笔直的长廊,长廊尽端是印度洋的视平线。这连贯的秩序引人向前,一幕幕横向空间就像一道道透明的屏风。从入口渐进,那日傍晚我们直行到沙滩上,终走向温暖的洋水中。
领队学者朱涛表示,在这简单甚至单调的基地——没有差别性的海滩之上,碧水的设计中最重要的即是这几组线性关系。而对这一项目的理解要再将视线拉远,从酒店外平行于海岸的铁路线开始——坚实围墙保护了酒店内的宁静,项目与基地的关联却不曾断裂。作为巴瓦设计的最后一个酒店,在碧水中多余的手法均被略去,空间还原为极简的状态,而隐藏的秩序始终存在。
卢哈纳大学和碧水酒店以最直白的体验,证明了巴瓦对流线组织及空间秩序建构的娴熟。如庄慎在巴瓦考察前言《变化即永恒》中所说,巴瓦的建筑是通过整体的关系来揭示的,“建筑本身并不重要,通过建筑成就独特的环境才是精华。因此,巴瓦的作品需要在行走中体验”。在有方做编辑的日子里,“行走中的建筑学”作为沉熟于心的话语,有时已失去了它最初触动我的那份力量。而这一程巴瓦之行的最大收获,是它通过感性的知觉,再度向我确认了“在场”的必要。
比如匍匐在茂林中的坎达拉玛,你一定要自己去看看。
我们在日暮时抵达,收到手持花朵的迎接。而后是林间交错的楼层,巨石横贯的过道,时有飞鸟掠过的幽长回廊,框景对落日时分静谧湖光的完整摄入…...建筑生长于岩体之上又为种种植物攀附,夜里对坐在房间露台,眼前是飘忽而过的萤火虫和繁星。这是能够一一具象化却又无法完整还原的记忆,有些地点必须在现场坐下,被沉浸。
在坎达拉玛,你还是会想要一直往前走——登上台级或是绕过回廊,都一定会有新的风景。但“恼人”的是转角处总有并置的座椅,在它们面前你会想要暂时停下,会有些想念自己牵挂的人,因为这里很适合与他们一齐静坐一会。在坎达拉玛的氛围里,椅子似乎想让你停一停,与自己或者身边人作一段交谈,出声的或是无声的。
于是“坎达拉玛的椅子”成为了在此停留的两日中,我下意识寻找的对象。有一把是在甫到达时撞入眼帘,它纤细,独对着山景,像是在等待。后来酒店的导览说,这是巴瓦来到坎达拉玛时所用的桌椅,如今就一直保留下来。
在坎达拉玛,我忽然更能明白在巴瓦自宅或其工作室中,那些密布的精致。当他将自己对审美近乎偏执的用心放置在一个更大的尺度中,在纷繁的世务里,人们值得这样的空间与设计。无论在建筑学还是我更熟悉的文学领域,总有一类创作者似乎更为内向,个人,专注于美或其他较为形而上的概念;他们一定有其价值,在艺术的坐标体系内甚至可能是更为珍贵的,但我一直有个疑问:之于更广大公众的普通生活,这种灵性能够如何产生关联?对这个问题的回答需要缓慢生长,而停留在坎达拉玛的两日,是其中一个节点。
而这一程的美好何止于建筑。它是一场围绕设计的纯粹相逢,更是一段彼此相处的记忆。
我们遇到路边的腰果和榴莲摊于是久久停下,在傍晚抵达碧水于是钻进洋水,
在巴瓦于卢努甘卡和坎达拉玛的一张张工作桌前稍稍触碰,在卢哈纳大学的体育馆里边看兰卡孩子们的篮球课边画建筑的细节;
在加勒的荷兰古前哨、灯塔酒店的夜间,晚饭后自餐厅直下海岸围坐在礁石上,
在雕琢近五十年的卢努甘卡庄园里依巴瓦留下的布局缓行,敲响他昔日用于传餐的悬铁;
赤足走入始建于公元前1世纪的丹布勒石窟,在洞穴幽暗的光线里隐隐触及另一处文明和它经历的痕迹,
在狮子岩200米高空的宫殿遗迹之上俯瞰兰卡、等候日落,眼前的广袤让这七日的到达更为真切……
还有行程讲座和车程颠簸里的那些交谈,“要有勇气去接受我们的文明所处的时代”,“在生活里,可以更敏感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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