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文是朱涛获得“第二届中国建筑传媒奖-建筑评论奖”后的发言,领奖时间为2010年12月19日,地点是深圳。原文标题为《新建筑写作五点——个人宣言》。
我认为,今天能得这个奖,有两个外在原因:一是行业内一些卓有成就的建筑评论家,如王明贤、史建先生等,都被收编为传媒奖提名委员会的成员,他们自己失去了被提名和获奖的机会;二是另一些“行业外”广义上的城市建筑文化写作者,如我特别尊敬的记者王军先生,可能由于行业隔阂,没能获选。王军在呼吁社会重视城市规划和遗产保护方面的贡献,要远大于我。我从心底觉得他该得这个奖,所以感到有些遗憾…
在这样谦虚一番后,我要展示不太谦虚的那一面——我要宣读一份个人宣言。如果说这个奖是对我过去十年建筑写作的肯定,那这份宣言便是对我自己下一个十年建筑写作的督促。我在几天前就已经写好,而且打定主意:如果今晚我得奖,就在台上宣读这宣言;如没得,就在台下念。现在显然,我要在台上宣读:
1、专业内涵
我们可以读懂剖面图!
在今天中国建筑学界,本体知识体系尚未完整建立,理论折衷主义倾向却越来越明显。很多学者热衷于引用其它学科的概念、术语,以神秘化的姿态谈论诸多话题,却很少着力探讨建筑设计的基本状况和需求。
我倡导一种“自内而外”的写作——一种以建筑学本体知识为内核,向外扩展的写作。经过建筑学训练的写作者可以读懂建筑图,熟悉建筑设计的知识和历史,理解建 筑生产各阶段的流程、性质和意义。以此为核心,建筑写作者积极向外借鉴其它学科的写作经验,深入解读建筑师、建筑生产、建筑产品与社会、历史、文化之间的 关系——这种写作立场可以保证建筑话语的高度针对性和原创性,赋予建筑写作以其它学科写作无法替代的价值。
2.人文关怀
建筑学需要人性!
在缺乏专业内涵的同时,当代中国建筑学更深刻的危机在于它极端的缺乏人性,缺乏对人和社会的关怀。建筑学院和建筑市场在联合起来,批量生产两类建筑师,如马 克斯·韦伯所说的 “没有精神的专家,没有心灵的感官主义者”。这两者实际上是同一个问题的两种表现,即在权力和资本编织起来的社会牢笼中,建筑师成为无意识的自我。他们要 么臣服于工具理性,要么沉醉于个人的主观臆想,而不再追求更具普遍意义的理性共识和道德准则。
重建对人作为空间主体的关怀,重建社会意识,重建建筑师职业伦理与知识理性、美学敏感性三者间的关系,是建筑写作义不容辞的任务。
3.历史意识
没有历史,就没有未来!
中国当代建筑创作的艰难,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建筑师们不能从眼前的挣扎中拉开焦距,将自己当下的探索,纳入到历史脉络中,尤其是整个二十世纪中国现代建筑探索 的历史中加以考察。他们将前辈的经验大多遗忘,而不是在吸收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当代建筑师的记忆呈局部化、碎片状。他们总感觉自己的每一轮探索都是在孤 立的语境中从头开始,因此才愈发显得步履维艰。正是由于历史意识的缺失,他们很多在面对传统与现代、遗产保护和城市开发等议题时,心智上仍表现出一种未成 年状态。
重写建筑史,重新整合历史经验,是中国建筑走向成熟,迈向未来的不可或缺的基础。
4.国际视野
中国建筑学不单属于中国!
在失去与历史的联系,在时间上陷入隔绝的同时,中国建筑学还陷入空间上的孤立。尽管当代中国建筑发展已经与全球化如此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尽管“与国际接轨” 的口号不绝于耳,这门学科仍在相当程度上处于自闭状态。这既表现在众多建筑师和学者习惯于对中国城市建筑的发展进行孤立探讨,而很少将之纳入到世界各国现 代化的经验参照系中综合考察,也表现在大批建筑学者安于体制内陈腐的学术评估体系,安于制造成批平庸、低劣的学术产品,而拒绝与国际学术标准真正接轨。
只有将中国建筑学纳入到世界建筑的参照系中考察,只有以国际学术标准来检验自己的产品,才能避免坐井观天,自甘堕落的局面。
5.文化启蒙
启蒙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启蒙不是一批精英对另一批人进行说教,而是无数独立的个人,以现代理性抵抗强权和蒙昧。在中国现代史上,五四新文化运动首次倡导“启蒙”,但很快被救亡、内 战和连年的政治灾难所打断;八十年代有过短暂复兴的“新启蒙”,但又一次被切断。今天,启蒙再次被提上日程。不管现实中还存在多少困难,我认为当下中国兴 起的关于宪政、民主、维权和公民社会的讨论和参与,实际上是五四“启蒙”和八十年代“新启蒙”的再延续。而且在某些专业向度上,今天的工作比前两次有所深化。
建筑写作,如何能协同建筑实践,并与像南都这样极具前瞻性的媒体合作,在空间维度上积极参与文化启蒙,推动公民社会 的建设——这在我看来是当代中国建筑学的首要议题之一。我坚信,经过几代进步人士的打造,文化启蒙的基座正在逐渐成型。它像一把神圣的椅子,充满着期待, 向未来开放。我个人愿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在下一个十年中,和大家一道,在其上构筑出有生命力的内容。
题图为现代建筑大师勒•柯布西耶为印度昌迪加尔设计的雕塑“开放的手”的草图和模具。开放的手——“Open Hand: open to give and open to receive”。在朱涛看来,它今天仍有强烈的象征意义:现代性仍是个未完成的项目,它仍向未来开放。就本文而言,“开放的手”的五指指向“五点”,十指指向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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